《凌然纪事》半面温柔

3、二、黑与白

　　“呵呵！尼特呀，真是好久不见呢！呵呵，对了。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出来透透气是好，不要老窝在你那小寨子里，不过好孩子就要按时回家哦！不然小心又让你老父打屁股。”
　　“……”
　　“……你……是不是有迷路了？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尼特皱眉。
　　“呵呵。”
　　“你真的不知道？“疑惑？
　　“……”
　　“难道你不只是路痴，还失忆？”危险的眯起双眼。
　　“呵呵。”
　　“……”
　　“……”
　　“伊文•凯弗伦特。你还在逃避吗?你到现在为止难道还不能接受事实，没想到你是如此软弱!”
　　“……”
　　“我……”
　　“……”
　　“我……”
　　“你说呀！为什么不说话呢？”
　　“……”
　　“你不是很强吗？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
　　“说呀！”
　　“你要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忽然伊文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是的，我至今仍不能接受事实，不能！不能！”
　　看着眼前失常的伊文，尼特那绿色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是——同情？或是失望?作为儿时的玩伴，尼特当然明白他的痛苦，也知道他痛苦的来源。
　　凯弗伦特一族原是卡奥帝国最有权威的贵族，凭借着无与伦比得魔法能力管理着整个至西区，当然也包括妖精森林也就是现在的血色森林，而伊文更是族中的佼佼者，是武技与魔法师并存的天才，它强大又单纯，是族人眼中的骄傲，更是异族人眼中的希望，那段时间里，至西区和平、稳定，没有战火，没有硝烟，连天都显得格外的蓝。
　　可是——时许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更加容易破碎，明朗的天空顿时风云怒吼。

　　那天，小小的伊文•凯弗伦特和往常一样独自走进森林，然而尼特并没有按时到达与尼特约好的碰头的湖岸。那时，同样幼稚的尼特只是认为他这个糊涂的朋友又在森林里迷路了，但是当他最终等的不耐烦并在凯弗伦特家族的大祭台及台下面的密室中找到伊文时，他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知道——虽然他那是仍旧幼稚，但妖精那敏锐的本能告诉他——那些快乐，无忧无虑的日子将远去，是的，动荡将来临。
　　他还记得，那天在那个幽暗的祭台下面，他看到的是满身鲜血的伊文，一个与往常完全不同的伊文。
　　就像是发生了蜕变一样，原本那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幼稚的人类小男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着一头泛着金属质感的银灰色长发，一金一银双色的眼眸的……妖精？他不确定。虽然那尖尖的耳朵确实是他们要精一族的特征，但是……
　　当时尼特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慢慢的走向他最好的朋友，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他一眼就认准他是伊文，或许只是一种感觉吧，但事实证明他没有认错，特别是当他在地上捡起那条伊文从小就佩戴着的黑色项链时，他更加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伊文。
　　那是一条十分简单的项链，仅仅有一条链子和一个圆形项坠组成，而伊文却很喜欢它，无时无刻不把它戴着，好像说那是伊文的妈妈给他的护身符。
　　然而，现在那圆圆的项坠却裂成了两半，一般还挂在链子上，另一半却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尼特将那条项链交到伊文的手上，而后者却依旧在发呆，似乎并没有发现尼特得到来。而尼特只是静静的陪着他可怜的朋友。因为他知道，整个城堡中除了他们，已经没有活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伊文就像是从恶梦中惊醒的孩子一般，抱着尼特大哭起来。他抱的很紧，就像尼特是全世界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一般，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尼特从未见过这样的伊文，在他的印象中伊文永远都在开心的笑，而“哭泣”一词对于伊文而言，就像是天和地一样永不会相遇。但他知道此刻，伊文心中的天地早已崩溃。
　　那一天，诺大的城堡中，凄厉的哭声一直延续到天亮。

　　想到这里，尼特心中一颤，他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虽然他的确恨透了伊文的逃避，恨透了看见他装出来的笑容。但是，自己从未品尝过失去一切的滋味，所以也没有资格说这些吧？
　　“那个，伊文，对不起，我……”看着伊文自从说完那一声“不能”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反应，尼特一下子急了起来，生气什么的都忘了，此时此刻想的只是想把伊文弄醒，哪怕他再怎么装，怎么逃避也好呀！
　　尼特忽然感到很害怕，因为它不能忘记那天所发生的事。

　　在城堡下，当伊文终于停止了哭泣时，天已经亮了。尼特发现有人正想城堡靠近。人，很多。于是他就带着伊文逃离了城堡，回到了妖精森林。
　　然而，当伊文把一切告诉尼特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竟然，竟然是伊文屠杀了凯弗伦特全族，更令人惊讶的是，伊文不属于凯弗伦特一族，也不属于人类，他，它是凯弗伦特家族拿异族做实验的少数成品之一！
　　“尼特，你看这个项链，你应该可以从上面感觉得到魔法的波动吧！母亲，不！是凯弗伦特夫人在把它交给我时说是什么向光明神请来的护身符，哼！这其实是一个改变形态的魔法器！多亏了他我才能维持人的形态呀！哈哈哈！多么可笑，我竟然一直把它当作块宝！"……虽然在笑，但伊文在说话时的眼神一直是冷漠的，可就算是极力掩饰，那在说到“母亲”一词时眼中闪过的晶莹泪光却逃不过尼特的双眼。
　　果然，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伊文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尼特，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的爸爸妈妈，我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属于我！我不是人类，我到底是什么！！！
　　我是他们的实验品，我没有亲人，我是造出来的！你明白吗，他们企图创造出能自由使用魔法与武技的无敌武器，所以他们就偷偷地从各地买来了许多异族的奴隶和一些人类来做实验。而我，我就是那些人利用黑白妖精的灵魂相融合后，再放入已死去的人类体内，用魔法在尸体中造出来的……武器！
　　而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所以你从小就有和妖精一样无与伦比的魔法天赋，以及人类强健的体格？”
　　“……是。”
　　沉默。
　　尼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在此刻所有的安慰的话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过了很久——
　　“你……就先留下吧，伊文，不管遇到什么，你变成什么，我们都是朋友！”
　　“……”
　　“伊文？”
　　“他们来了。”
　　“他们？”
　　“黑妖精。”
　　“什么，怎么可能！”尼特不知是震惊，还是害怕得瞪大了眼睛，而等他真正看见了那黑色的洪流时，能做的，也只有颤抖。
　　银发的黑妖精和金发的白妖精虽然有着共同的祖先和能力，虽然都能与精灵对话，自由的使用多种魔法，但与热爱自然的白妖精相比，身性好斗、诚服黑暗的黑妖精更具战争力。
　　而黑、白妖精之间，因种种原因，征战不休。
　　尼特是白妖精。
　　他现在正身处白妖精的部落中。
　　遭到黑妖精的突袭。
　　而族长与长老们都不在！！！
　　尼特虽是族长之子，也就是未来的族长，可年近四十来岁的他，在妖精中还只能算是个孩子。
　　他也只有孩子的能力。
　　“尼特，你怕了？”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伊文那冷冷的声音传来，就像是被电击中了一样，他不可思议的回头。
　　“伊文，你……”
　　“变了？”
　　“是的。”尼特笑笑：“要是以前，你绝对比我还害怕。”
　　“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伊文低头看着船外那渐渐靠近的黑色洪流，“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嘛！你还有我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朋友？”伊文喃喃的念到，而正在这时，黑妖精已经冲上了他们架在大树上那不怎么牢固的房子。战争一触即发，眼看一把匕首就要刺进尼特的身体，尼特缺失睁大了眼睛，指着伊文大叫“小心背后……”
　　忽然，眼前一花，尼特只觉得自己的话还没有喊完，眼前的伊文就不见了，接着背后一声闷哼，回头一看：
　　伊文为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伊文得血流了出来，那是黑妖精所特有的银色血液。
　　在场的人包括尼特全都呆住了！
　　而伊文，已经一手掐住了攻击者的脖子，“咯”的一声，眼前的人还没倒下，他又拔出肩上的匕首，射向另一个来犯的眉心，一切在瞬间发生，尼特只看到伊文得身形一闪，两具尸体同时倒地。
　　好快！好强！好狠！
　　尼特感到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反复置身于万丈寒潭。
　　那是一种浓重的杀气，由眼前的人为中心弥漫开来，尼特已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随后冲上来的黑妖精也停止了攻击，他们惊异于眼前人的能力。要知道那人竟在一瞬间就干掉了族中两位精锐的战士！
　　但是，有一个人没有停，那就是伊文！
　　他向利刃般切入了黑妖精的阵营，所到之处银光乍起，血流成河。
　　尼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天，近千名黑妖精战士几近死绝，尸体成山，四处弥漫着猩红的甜味，让人感到身处修罗地狱一般，而死神，正立于尸山之巅，睥睨着露出一个邪美的笑容，这是这几天以来他的第一个笑容，绝美，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残忍的美。
　　那个笑容深深地落在了尼特的心中，有一段时间里，如梦魇一般折磨着他。
　　那还是他的朋友吗？那个他所了解的伊文？
　　……
　　在那以后伊文曾消失了一段时间，等他再次出现时，竟主动跟尼特打招呼，还满脸笑容，给尼特地感觉就像一切只是一场梦，伊文还是从前的伊文，那些悲剧都不曾发生。
　　“尼特，你干吗这样看我呀？嫉妒我比你漂亮吗？”
　　“你……”
　　“干什么呀?怪怪的。”
　　“你，你……”尼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伊文心中的伤口不可能如此快的愈合，但又不忍心撕下他好不容易撑起的笑容。“你的耳朵怎么变了？”终于他挤出了一句话。
　　“这个嘛，是因为它。”伊文指着自己胸口那已经只剩下一半的项坠，说：“我总不可能那怪模怪样的就出去吓人吧，只可惜这个已经坏了，力量也大不如从前。只能让我大致看上去像个人类。”
　　“什么？你要出去！”
　　“是啊，难道我要一直呆在你这里。出去走走或许对我有好处。”
　　“那……我们还会在相见吗？”
　　“会吧。”
　　“那，好走。”
　　“……”
　　就这样，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这一别，就是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