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结局（下） ...
-
“好。”
听到这一个字，阿次便不再问下去，似乎是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行，其他的事情他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俞晓江的目光又落在他的双腿上，“阿次，以前的种种就当是一场梦，现在你有荣华，有儿子，有幸福的生活，这一切就足够了，阿次，祝福你。”俞晓江说着，忍不住站起身抱了抱他，然后说道：“阿次，我要走了。有机会的话，我会跟先生，一起来看你的。”
俞晓江被仆从送到了门口，杨慕初正站在那里等她。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俞晓江开口，“我承认我是追着你们的脚步过来的，但是能够再见，真的还是有缘。”
杨慕初一摊手，“你要知道，疑神疑鬼的生活，我习惯了。”
听他这么说，俞晓江倒是抬起头打量着他，说道：“老余可不是愚昧之人。”
杨慕初也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认，“我和他之间的秘密协议，我帮他那么多，可就提了这一个要求，只不过，过程出了点小意外而已。不过，如果不是我伤的那般严重，阿次也不会轻易的放弃上海，而日本人也不会疏忽了让我们成功逃脱。所以结果，还是皆大欢喜。”
“阿次心里会不好受的。”
杨慕初耸肩，“这些年我可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让他痛快了，就是我们所有人都跟着不好受，所以，他还是难受点的好。”
俞晓江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杨慕初就道：“总之，还是欢迎俞小姐成为我们的邻居，有时间一定要登门拜访，看看先生——究竟是何高人，竟然能够娶到俞小姐，真是——”杨慕初想了想形容词，最后说道：“高人！哈哈！”
俞晓江却是一甩头发，给了他个“走着瞧”的眼神，回道：“你会见到他的。”
杨慕初不以为意，目送着俞晓江离开便自顾自的回去了。
过了几天，阿次一个人摇着轮椅走在门口的街道上，家里人都有事做，难得他一个人出来遛弯，看着这异常祥和宁静的街道，愈发感觉过去的几年炮火连天的生活越来越不真实，似乎，他已经安逸了太久，再也不习惯那般生死一瞬的刺激？现在的自己，能做什么？他有些迷茫了。
胡思乱想着，手上不专心，一个没控制好，轮子陷到了一旁的沟渠里，卡住了。阿次鼓弄了半天，累的满头大汗也没有把自己从小沟里拖出来，摸了摸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他不动了，放任自己这种状态，等待着家里人出来找他。
就在他放弃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阿次一下子僵住了，然后就有一双苍劲有力的手扶上轮椅，一用力，阿次连人带车顺利的从沟里拉了上来，然后顺着街道慢慢的往前走。
阿次僵硬了半天，好似现在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他一把按住了那只手，轮椅停了下来，阿次有些颤抖的慢慢仰起头，在看清来人时，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老师！”
杜旅宁似乎并没有多大改变，他很自然的问道：“怎么，意外吗？”
“老师，您——”阿次顿住了，他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国内现在战乱四起，战争如火如荼，内忧外患，老师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任务？情报？刺杀？似乎，那些都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他现在就只是一个废人而已，又有何资格劳动老师不远千里而来。胡思乱想着，杜旅宁却是扯开嘴角一笑，重新推了他往前走，口中像唠家常似得说道：“阿次啊，我们有5年未见了吧？”
阿次心下乱乱的，只是点头，“嗯。”
杜旅宁感慨，“五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美人迟暮、英雄白发，沧海桑田也许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你瞧，当年倔强高傲、稚气未脱的小小少年如今都成熟了，为人夫，为人父——爱华，和你很像呢。”
阿次突然心下一颤，骤然想起当年与老师决裂，他说“惟愿此生不见”，因为再见，即是死敌！阿次突然反身抓住杜旅宁的胳膊，语带哀求，“老师——”
但他还未说出口，他的身体便因为这一剧烈动作失去平衡，直接就朝一旁的地面砸去，杜旅宁眼疾手快的一把捞住他，将他抱回轮椅坐好，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无法动弹的双腿，忍不住按了两下，问道：“你的腿，还没有知觉吗？”
“老师——”
“不必说，我明白。”杜旅宁叹道：“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阿次——”杜旅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不要放弃，早点站起来。”
说完，杜旅宁似乎没有什么再聊的欲-望，转身要走。阿次急忙叫道：“老师！您究竟——为什么而来？”这个答案不问到，他绝不会安心。
谁知杜旅宁身形却是顿了顿，继而长叹道：“为了什么？这一回，我也不知道。也许，随心而为吧，我打算，住下了。”说完他再未停顿，直接离去，只留下阿次一个人彻底愣住了。
直到杨慕初来找他，阿次想告诉大哥刚才遇见老师的事情，可是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杨慕初看出他心里有事，但也并没有点破。
之后的日子，阿次每一天都会在同样的时间点来到那条街道上，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可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一无所获。这样被动的等下去不是办法，阿次深深感觉到自己需要帮手，可是，要告诉大哥吗？阿次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腿，以前这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如今就因为这双腿，居然要处处受制，这种感觉令他非常沮丧。
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握住了轮椅的把手，阿次一喜，立即转回头去，却发现来的人是——“大哥？”
杨慕初一笑，“你好像并不想看到我啊？”
阿次尴尬，“怎么会？”
“或者，你有事情瞒着我？”
阿次立即否认，“没有！”
“哦——”杨慕初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就转移话题，“该吃晚饭了，今天带你去个地方，给你个惊喜。”
“惊喜？”
“嗯，保证是‘惊喜’。”杨慕初说着便推着他往前走去，阿次心下隐隐感觉到不妙的意味，所谓“惊喜”，往往都是“有惊无喜”，甚至能吓死人的。他家大哥一直都是这种恶趣味，多少年都不变。
阿次硬着头皮跟大哥走，却发现大哥推着他来到他们家隔壁，按门铃的时候阿次恍悟，“哦，原来只是来俞秘书家吃饭，害我以为有什么惊——”阿次不以为意的口吻还未说完，就被前来开门的人吓得张大嘴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老——老师？！！”
若非不能动，阿次保准跳起来了，老师怎么会在这？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大哥，却见杨慕初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很自然的跟杜旅宁打招呼，说：“打扰了。”
杜旅宁见阿次见鬼了的表情，不由得好笑，“怎么，晓江难道没告诉你，我就住在你隔壁？”
“住在隔壁——您——”阿次想起俞晓江说“我是和先生一起来这里的，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打算，就在这里住下了。”“先生先生先生先生——”
阿次一副被雷击的外焦里嫩的状态被杨慕初推着进了客厅，就见厨房里荣华和俞晓江两个人正做厨娘打扮，洗手做羹汤，俨然一副家庭主妇的模样。本来坐在沙发上玩耍的爱华一见到他进来，连忙跑过来，献宝似得拿着一只精致的手枪，“爸爸，你看，这位伯伯给我的——”
阿次立即下意识的道：“叫‘爷爷’！”
这回爱华还没说话呢，杜旅宁立即拍了阿次的头一巴掌，喝道：“我有那么老么？”
阿次委屈了，“老师——”这与老不老有关系么？您可是我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居然好意思让我儿子叫您伯伯？阿次下意识的瞟了眼俞晓江，老师居然也会自卑了？
大概猜到他的想法，杜旅宁又给了他一巴掌，呵斥道：“别给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有时间赶紧教教你儿子怎么打枪，我给他装了软子弹，伤不到人的。都这么大了，居然还不会使用枪械？”杜旅宁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么好的苗子就毁在你手里了，真真是暴遣天物。
阿次瞪着面前一脸兴奋的小包子，心下暗道：还没满4岁的小屁孩，居然就敢玩枪了，真不知道像谁。
杨慕初却是突然弯下腰在他耳边说道：“这作死的风格，还真是和你很像啊。”
总之，一顿晚餐，宾主尽欢，荣华和俞晓江大有成为闺蜜的架势，而杨慕初和杜旅宁居然也大有聊头，真不愧是相同级别的狐狸。阿次只能在一旁和爱华玩刚得到的玩具。
有了杜旅宁和俞晓江的到来，阿次心情非常好，再有一天，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有意识了，就更让他有种喜极而泣的滋味。似乎这种平淡如流水的日子，也不再难熬了。
阿次的双腿终于有知觉，杨慕初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有知觉，就有痊愈的希望，杨慕初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不再寸步不离的紧盯着阿次。于是，同样都是闲不住的师生两人凑到一起密谋了许久，杨慕初都没有发现。
这天，阿次破天荒的出现在杨慕初的书房，杨慕初正埋头在书桌前写一个策划案，头也未抬的就道：“怎么，有什么事情？”
“呃，大哥，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听出他语气中的慎重，杨慕初疑惑的抬起头，“有什么事情，这么严肃？”
“呃——大哥，”阿次尽量斟酌着语气，想着老师教给他的方法，说道：“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
“将来？怎么？现在不好么？”
“现在几乎全世界都在大战，正逢乱世，我可不相信你就一点都没有为将来打算过。瑞士虽然还算安稳，但是在举世皆乱的环境下，这里也不会平静太久，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小国家，只有几个上海那么大而已，面对虎视眈眈的德国和意大利，他压根没有还手之力。德意联军已经攻陷丹麦和挪威，占领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迫使法国败降，还对英国进行大规模空袭，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种形势下，一向未雨绸缪、深谋远虑的大哥居然什么都没有做吗？”
阿次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杨慕初看的好笑，不由得放下笔，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才道：“说吧，你又有什么想法？”
“没有，我只是想问一下大哥有什么计划，我可以帮忙。”
杨慕初才不信他，悠悠道：“你是又闲不住了吧，说吧，你有什么想法。不说，我可就要忙了。”
“好吧，我说。我是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我想——”阿次斟酌着用词，“大哥，你，有没有过这种想法？嗯，重新打造一个商业帝国。”
杨慕初还真是被他的大胆想法给惊到了，“你说什么？没睡醒吧你？”
阿次急了，“现在我们杨家在瑞士的地位，足以影响一些事情。我们以金融入手，在目前这种环境，有足够的机会去逐渐控制局势，只要整个国家的财政命脉都握在我们手里的那一刻，大哥，你好好想想，一切，其实很有可为的不是吗？”
杨慕初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他，“杜旅宁教你的？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先给我交个底。”
“只是——打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商业帝国，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动心吗？”
“作为一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来说，我确实有点动心，但是，前提是你会老老实实的跟我打拼，而不是再次利用我，背着我去做别的事情。”
杨慕初站起身朝他走过去，看着他不说话，突然就出手捏住了他的腿一使劲，阿次的脸立即垮了，“疼——”
杨慕初丝毫不以为意，“没事，适当的疼痛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对伤势的恢复很有益处。”
阿次疼的脸都白了，双腿太久没有知觉，突然的疼痛却像被放大了几百倍似得，让他一时都忍受不了。杨慕初就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悠悠道：“怎么样，要不要重新说啊。”
“啊，我说，大哥，快放手。”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呀？”
“真的真的，”阿次一叠声保证，“阿次绝不敢骗大哥，真的！”
“好吧，姑且再相信你一次。”杨慕初松了手，然后蹲下身，用舒适的力道帮他按摩双腿，口中道：“你说吧，我听着。”
阿次看着那双随时都会行凶的手，心下忐忑的很。“就是，老师说了，现在不是在国内，他也不再是军统的人。异国他乡，我们可以联手、合作，做一件大事——你要什么，他都可以帮你——”
“是吗？”杨慕初抬起头，“帮我？还是帮他自己？”
阿次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的手，回道：“互相帮忙。老师手里有人，但是他缺物资，而大哥你，有钱，还有官方人脉，你们可以合作，真的。”
阿次再接再厉，“当初你都能控制上海滩，现在，只不过大了一点的瑞士，应该，不在话下吧？”
“你还真看得起你大哥。”杨慕初拉过一张椅子来坐下，然后问道：“杜旅宁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他，可信么？”
“大哥你还怀疑他？”
“重庆那边的消息，我一点都没有。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不是么？就他那般性格，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让我怎么能够相信他如此轻易的就能够脱离了军统，放弃了你们那个崇高的信仰？”
“大哥，老师他是不屑于解释的，这些都是俞秘书告诉我的。当年，老师放了我一马，只身去重庆复命，戴笠得知了我的事情非常恼火，然后才会有戴笠通知我拿老师的性命作为要挟，让我帮他刺杀张啸林的事件。那件事情之后，老师与戴笠之间已经出现裂痕，后来，俞秘书又把我腿伤的事情告诉了老师，再后来，还有其他一系列的事情，他和戴笠的思想发生严重的冲突，特别是抗日战争开始，戴笠居然还想让老师去做对付地下党的工作，老师最后心灰意冷，在俞秘书的说服下，逃离了重庆。”
“呵呵，俞秘书，这也算是大功一件啊，兵不血刃，就这样拿下了敌人的一员大将——”
“大哥！”阿次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制止，“不要把每件事都想成阴谋诡计，人类之所以能够成为主宰，正是因为他是有感情的。”
“好吧。”杨慕初无所谓的摆手，“我已经听明白了，简单点说，就是你们两个一样好动又好战的分子，闲的凑到一起就想出鬼主意，连世界大战都想插一脚，我说的对吧？”
阿次不想承认这么快就被拆穿，“你想的太远了。”
“不不，我想的也许还远没有你们想的远呢。姐夫和父亲都是做的老本行，一个从政一个从商，这么多年，也是小有成绩，而我们的到来更是给他们如虎添翼。这个国家正值乱世，以我们的能力，想要从金融入手，从而控制整个国家的命脉，这应该不成问题。有了钱有了权，然后呢？杜旅宁有人，什么人？不，他有的是军火！或者他可以用这些为筹码和军火商合作，总之，他要有势力，再然后呢？情报！他找你，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你、荣华、俞晓江，三个天才的情报人员在他面前，他没有道理不用。那么，OK，现在，钱、权、势力、情报，他都拥有了，最后，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开头说过了，打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商业帝国。”
“NO，这何止是一个商业帝国这般简单，你们简直可以独立为王了。”
阿次却是一笑，强调道：“是我们。怎么，大哥，你难道就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杨慕初点了点他的腿，说道：“有兴趣，你也得先过父亲那一关。”看到阿次坐着轮椅出现的那一刻，杨羽柏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这辈子，谁要再敢在他面前提什么“革-命”什么“党-派”什么“军-火”的事情，简直是找死的行为。
阿次却并未在意，反而笑着对杨慕初道：“所以，大哥，我这不是来找你商量了吗？现在，我们可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呢。”老师说，你以前为什么会失败，就因为你们兄弟俩不同心，下一次你再有什么决定的时候，一定要想法设法的把你大哥拉下水，保你事事顺利、无往不利、万事大吉。
其实杨慕初也不是一个甘心平庸的人，此时他确实是有些意动，心下将整件事情都划算了一下，越想越是觉得此事可行，于是他一拍手，“干了！”
“好！”阿次喜笑颜开，“合作愉快！”
“我刚好在给父亲写一个银行的企划案。”
“那我们就从银行开始吧！”
兄弟俩干劲十足的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不久的将来，这一支异军突起的神秘势力，给了德意联军意想不到的打击，在世界反法西斯斗争中起到了重要性的作用。若干年后，欧洲的神秘家族多了一张华人面孔，却无任何人敢有异议。
中国，上海，关于杨家，众说纷纭。而杨慕初杨慕次两兄弟，终究只成为了一个传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结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