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何有之乡》幼稚生

3、第三章

　　李小静，我在历史课本上的第五十八页写下了这三个字。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上面有中云吃完猪蹄后留下的油印。

　　历史课，历史老师是位年轻的妈妈，她的肚子已经大到要坐着才能上课了。她像邻家姐姐一样的笑容让人觉得很亲近，她也是我最喜欢的老师。而我，可能也是他很喜欢的学生吧，因为她选了我做历史科代表。
　　上学时这个委员，那个委员的，都能管理班级一些事情。而科代表，只是负责给科任老师送作业。有的连作业都可以不说，如社会课，连课代表都没有。
　　“好了，这节课你们自己看看书吧。把我上次给你们划上的重点背一背。”
　　她说完，教室里瞬间就想起了一阵嘈杂声，大家有的忘我的背诵，有的彼此考背，有的闲聊。
　　她好像很不高兴我们声音这么响亮，她拍了几下手，大家停了下来。
　　她笑着，很温柔，是因为要做妈妈了吧。
　　她说，“可爱的同学们，你们可别吵到老师肚子里的小宝宝啊，不然小宝宝会生气的。”
　　她总是能用很幽默的方式让同学听她的话。我记得初三照完毕业照的时候她还特意拉着我和他单独照了一张照片，可惜那张照片我已经找不到了。
　　“小宁，你知道老师为什么要和你单独照一张吗？”
　　“不知道。”
　　“因为你很像老师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我笑了笑，说“那他不是很糟糕？”
　　她说，“嗯，他比你还糟糕。他和你一样长得高高瘦瘦的，也不喜欢说话。不过他比你还酷。呵呵。”
　　我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当然了，我得让小宁记住我。小宁可做了我三年的课代表呢。”
　　她的确让我记住了，我想很多人都会记住她的。记住她生气时候的可爱模样，记住那个长相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像姐姐一样的历史老师。
　　对于照片那件事，后来我长大了，慢慢懂得了爱情这回事。我臆想她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她喜欢过的一个男生吧。

　　初一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我以全部第二名的成绩得到了老师的夸奖，父母的表扬。一切都跟小学差不多，我还是暗自喜悦。
　　考试结束，我回家的那天母亲顿了只小母鸡。小鸡炖蘑菇，这是母亲的拿手菜，招牌菜，看家菜。我记忆中，几乎每次家里有个什么大事小情，母亲都会买只小母鸡，然后顿上几个小时，把屋子弄得全是她的味道。
　　今天也是一样，我刚一进门就闻到了那个熟悉的问道。
　　只是想想就会觉得饥肠辘辘。
　　我笑着来到厨房，母亲冲我笑了下，然后继续做她的辣椒土豆丝。
　　有时候挺想她的，尤其是每年清明回老家的山上给母亲上坟。之后的几天我都希望能梦见她。希望能在梦里再吃一次她做的小鸡炖蘑菇。
　　今年也是一样，我同父亲还有姐姐去给母亲上坟。烧完纸后，因为姐姐急着上班要先走，所以我就先陪着她下山。而父亲每次都要在那里呆好久，好久都不愿意离开。
　　饭桌上，青椒土豆丝，拔丝地瓜，鱼香肉丝，锅包肉，还有那道我百吃不厌的小鸡炖蘑菇。
　　母亲不停地为我夹菜，还问我考试考的这么样啊，学习苦不苦的事情。
　　我只顾着看动画片，哪里有时间回答她。
　　我不耐烦的说“看电视呢。烦不烦啊。”
　　父亲很干脆，也不说话，直接把电视给闭了。
　　我生着闷气，拼命的吃着碗里的鸡大腿。
　　母亲也很干脆，她又把电视打开了。
　　她说，“慢点吃，爱吃明天妈还给你做。”
　　而我，又被电视机里的小哪吒吸引住了。这部重播的不知多少遍，我看了也不知多少遍的小哪吒，让我浪费了许多时间，少了许多和母亲在饭桌上交流的时间。

　　现在，我对动画片少了，包括许多儿时喜欢的事情都少了兴趣。我在想，如果时间可以从来的话，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个梦的话，这一切都不是如果的话，那该多好啊。

　　第一次返校，这可能是每个学生都经历过的。在假期要结束时组织学生返回学校大扫除。
　　这天同样也是公布期末成绩的日子。
　　八点半，所有同学都到齐后，老师也准时到达。
　　陈老师先是总结了一下我们的成绩，其实也就是说说哪个同学成绩好，哪个同学成绩差而已。然后又给我们每个同学发了两张成绩单，一张是我们班级的，一张是全年组的。
　　没错，我是第二名。我很高兴，因为至少不会再次受人瞩目了。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想法还真可笑，因为第二名同样会被人瞩目，只是比第一名差了那么一点而已。
　　陈老师比量了下卷子，说“这次大家考得都很好，尤其是齐梧凤和文小宁。都进了全年组前十。”
　　这次老师说完，我没有脸红，因为我和同学们都已经熟悉了。
　　我看看成绩单，前二十名里还有李小静，但老师没有提她，不知道是故意的，还忘记了。

　　阳春二月，沈城春寒并不料峭。雪迹在校园里随处可见，花坛边的积雪都已融化，上面是一层乌黑的脏雪。我讨厌雪，更讨厌脏雪。
　　我听说祖国的南方有些地方是没有雪的。那里四季如春，景色宜人。我就常幻想生活在那样的地方。也许他们也想和我换换吧。得不到的，永远都比自己的好。

　　“小宁儿。”东北人说话总是喜欢加个儿音，尤其是名字，像什么，静儿啊，明儿啊的。
　　“干哈？”是中云在叫我，我很熟悉他如小学生一般的清脆嗓音。
　　“去我家吧，我爸做了好吃的。”那是他第一邀请我，但我拒绝了。
　　我说“不了，我妈说让我放学就回家。”
　　看样子，我知道他很失落，不过我们还是好朋友。去年在网上我们聊过一次，他说他现在，一切顺利，收入不菲，人也瘦了，还特意给我发了张他和他女友的照片。确实是瘦了，但我还是喜欢他胖胖的样子。我也跟他说了我的近况。
　　他再网上说了句话，我知道他没变。
　　“知道你过的不好我就安心了。”

　　如我所想，父母看见成绩单后狠狠地夸了我一番。我也很受用，骄傲的说，其实我能考第一的。但是，我确实是骄傲了。因为每次考试我都很认真，不过每次都没考第一。
　　中云常说，大班长就是我的宿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老师常说，文小宁你就不能考一回第一嘛，阴盛阳衰。父母常说，没事，下次努力就行了。
　　小静常说，你都笨死了，下次你要不考第一就别跟我说话。

　　每次考完试，我都会听见这类话，但我没把齐梧凤当成宿敌，也不敢把他当成宿敌。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她，因为他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荣誉。

　　每个人都喜欢赢的感觉。我也是。可我总是输。

　　我常自勉说‘输不起的人，往往就是赢不了的人’。然后第二天就忘记了，下次我还是没能拿到第一名。

　　某天，齐梧凤对我说，“把自己看清，也可以看轻。”
　　我倒现在也无法理解她的意思，是在想我炫耀？亦或是勉励我？也许两者都不是。我感叹中华语言的博大精深，但我还是没勇气问她什么意思。
　　我和她都是那种骄傲到不可一世的人，不同的是别人看轻她的时候她会回以颜色。而我，什么都不做，我喜欢用时间来证明我是对的。

　　用那句话说，我是君子，他是丈夫，‘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太过优秀未必是好事，实力超群便会被孤立，并且也会使人傲慢，就算最初是被人期待，被人追捧也是一样。
　　孤独其实比疼痛更加痛苦。

　　我知道那个滋味，没人能说，没人能笑，凡是放在心里。一个人徘徊在自己的世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也不允许自己出去。
　　无聊的想着过去，想着想着泪就落了下来。顺着脸庞，一滴一滴的坠落，自己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时候，多希望生命就此结束，一切重回太一。可我就是没有那个勇气，我承认，我胆小，我懦弱，我卑微，但我又能怎么办？我只能和所有人一样，看着每一个都脆弱到毛骨悚然的灵魂，然后加入他们，成为这世界的奴隶。

　　随风而动的无叶枝桠，苍白的风景。眼前，身后，我，你们。你喜欢，我讨厌。

　　冬季。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