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惊变恨离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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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斑驳，星辰浮动。
一个少女赤脚奔跑于草原之上，身后一匹高头大马紧追不舍。明明是一鞭即可到那少女面前，却偏偏小心控制行马速度，以不快不慢的步伐刚好尾随在离少女不到一米之地。
马上之人颇有兴趣地俯视着下方惊恐逃逸的少女，而少女也慢慢察觉出身后那道紧锁在她身上的目光。
行至一块湖泊，少女发现前方已无路，贝齿咬唇，正准备奋身一跳，却被一双大手一捞而上。
“性子还挺倔！”马上之人开口说道。
汉文？！
来不及多想，良绯左右晃动欲跳下马，却无奈双手被那人紧紧钳制在身后。
“放开我！”良绯怒吼道。
马上之人轻哼一声，一只手继续钳住良绯的双手，一只手扳住她的下巴，转将过来。
迎着月光，良绯清楚地看到那人的模样。两弯眉浑如墨染，鼻梁高挺，白肤粉唇，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然而最吸引良绯注意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碧眼，亮如星璀，光射寒辰，让人看着不觉一颤。
那人见良绯惊愣的样子，微微一笑，眼睛立刻变成一抹的弦月，很是好看。
“喂，看够了吗？”那人突然开口。
良绯这才尴尬地移开目光，但头却依旧被他禁锢而面向他，并且离他越来越近。良绯何曾与陌生男子如此近距离过，脸倏地变得微红。
那人好似看到满意的结果一般，轻轻放下她的头，接着放开她的手。
刚一得到自由的良绯猛地挣扎着跳下马，此时马恰行至湖边，噗通一声！良绯掉入水中。
马上之人哈哈大笑，摇摇头，无奈道：“你这小姑娘，性子也太烈了。我刚从虎口把你救出，你谢都不谢就急着寻死。赶快上来！”说着伸出一只手。
良绯不会水，这湖水有些深，但她在水中扑腾半天就是不肯伸手。
“既然想死，何必从那些人贩子手中逃出来。”那人道：“你偷跑出来，为的就是想得到自由，你以为死了就能得到自由了？”
那人手又压低了些，“寻死只是弱者的行为！”
“快上来吧！”
不一会儿，湖中一只小手慢慢伸了出来，那人一把力气将良绯从湖中捞出，继而将身上的披风给她裹上，策马回返。
一路上，那人没有再戏弄于她。快到小木屋时，他将还在瑟瑟发抖的良绯轻抱下马。
“真正的自由并不在于这个人身在哪里。”
语罢，那人重新跳上马，调转马头。
真正的自由……良绯不禁上前，犹豫道：“喂，你，你是谁？”
马上之人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轻轻摇了摇。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清楚，不要再冲动出逃了，这里可是很危险的！”
最后一句声音传到良绯耳中时，那人已经消失于夜色中，只剩下良绯一个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绯儿？绯儿！”一声叫唤打破良绯的思绪，回头一看，潘鸾女正站在她身后破涕为笑地看着她。然后一把抱住她：“我还以为你，以为你……”
“以为我怎么了？”
“出去抓人的金人回来后什么也没说就回房休息了，我以为你被他们杀死了。”潘鸾女摸到良绯身上湿漉漉的，还围了一件披风，“绯儿，发生什么事了？”
良绯“嘘”了一声，看了看周围道：“说来话长，走，回屋再说。”
屋中早已熄灯，二人蹑手蹑脚地进屋关门，稍微整理了湿衣后躺下。
黑暗中，许飞琼看着对面的二人，嘴角弯起。
翌日。
“咳！咳！”良绯睁开眼睛便口咳不止。
“绯儿！你怎么了？”潘鸾女摸了一把良绯的头，脸色一变，“好烫啊！”
“我没事。”良绯边说边穿好衣服。
这时，许飞琼走过她们身旁，轻瞥一眼，幸灾乐祸道：“以后可不要再自作主张了，说不定死得更快！”
“你！！”潘鸾女气得说不上话来，良绯朝她摇摇头。
许飞琼轻笑：“赶快集合吧，去晚了好买家都被别人挑走了，被挑剩下的可真就成为任人鱼肉的奴隶了，哈哈哈哈！！”
许飞琼颇为得意地走出房间。潘鸾女在一旁生气，良绯劝道：“算了，她知道我们出逃过，还是不要与她硬碰的好。”
潘鸾女这才点了点头，二人一同走了出去。
一众人随着金人贩子来到像是集市的地方，那里有早已搭建好的展台。金人贩子站在展台上对着布满集市的人群大声说了几句，像是叫卖，很快便吸引了许多人围观。
人群中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有少，其中不乏一些穿着颇有讲究的达官显贵，在他们的身后都有一列人马。
金人贩子叫卖几声后，让一个女孩走上展台。下面的人纷纷出价，最后这个女孩被一个满身酒气的金汉买下。那金汉拽着女孩的头发，用那张酒气冲天的嘴亲了一口后，将她带走。
“绯儿……”潘鸾女害怕地躲在良绯身后哭着说：“如果遇上那种人，我宁可死……”
良绯拍了拍潘鸾女的背，安慰道：“鸾女别怕，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你跟那种人走的。”
女孩们一个个被相继买走，金人买主大都野蛮，能有个相对较好归宿的女孩没有几个。
这时，轮到许飞琼。只见她将衣襟半露，乌发披散，欲遮还羞地垂靠在玲珑有致的身体上，及其妩媚地走上台，如喷火尤物，加之出众的容貌，很快引得台下哨声连连。一双双充满色~欲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痴痴看着她，仿佛三魂被勾了七魄。
许飞琼娇媚地拨了一把青丝，嘴角弯起，目光流淌过人群中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一个人高声喊价，将众人的神绪拉回来，顿时台下一声高过一声的叫价此起彼伏。经过很长时间的价格角逐，最终，一个年龄看起来较老的金人出了十贯铜钱再加五匹马买下了许飞琼。老金人色眯眯地走上台牵起许飞琼的手，许飞琼不情愿地看了一眼老金人，见他全身上下都是价值不菲的裘毛和配饰，身后又有一大队商马，便也露出笑容随他而去。临走，还不忘朝良绯她们嘲视一番。
“她真的被有钱人买去做侍妾了！”潘鸾女愣愣地看着许飞琼远去的身影对良绯说道。
突然被一只大手拉起，潘鸾女抬头一看，是那金人贩子，原来轮到她了。
“绯儿！”
“鸾女，别怕！”良绯道。
潘鸾女羞涩地站在台上，不敢抬头。下面的人看着她指指点点，潘鸾女感到自己像是被展示叫卖的牲口一般感到耻辱无比。
潘鸾女的相貌虽不及许飞琼，但也是美人一个，很快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正当人们纷纷出价，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大家纷纷侧头而看，一个身着窄袖长裙下穿套裤革靴的金人走上前，他的衣衫上绣着一对赤鹿，腰间配有箭囊，看起来像是军人。在他的身后跟随着一大列金兵，众人见状纷纷让路闪开。
那军人年纪不大却留了一脸络腮胡，长相野蛮，朝那金人贩子不知说了句什么，金人贩子连忙点头哈腰，欲将潘鸾女带给那军人。潘鸾女看到那人一副凶巴巴的面相吓得直向后躲，被金人贩子大声吼了句竟然吓得哭了。
良绯忍不住冲上台上去，将鸾女拉倒自己的身后，大声说道：“放了她，我替她去！”
金人贩子打了良绯一巴掌，不知大骂些什么，良绯护住鸾女，怒视着金人贩子。
“好大的胆子！”那军人冷看向良绯，说的却是汉文。
金人贩子忙陪笑欲将潘鸾女拉出来，但良绯就是不闪开。金人贩子指着良绯正欲说话，却听身后一句冰冷的声音：“拉下去砍了！”
众人哗然，两个金兵从人群中走出，一左一右架起良绯，无论金人贩子怎么说好话，那军人表情狠然，眼睛眨都不眨。
“绯儿！”潘鸾女哭道：“你何苦为了我枉死……”
“没事，鸾女，反正我也没想活多久。”良绯道：“只是你以后一定要小心，金兵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还未说完就被两个金兵拉下去，良绯紧紧望着啼哭的潘鸾女。
“慢！”
一个轻朗的声音响起。
良绯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浑眉碧眼，看了眼良绯笑了笑，走向金人贩子。
是他？！
良绯心头一惊，思绪又回到那个布满星辰的夜晚。
那人对金人贩子说了几句，又给了他什么东西，走向那名军人，指着良绯说：“她就由我买下了，不好意思，请你的手下放开她吧。”
那军人狠狠地看着碧眼人，强忍怒火，不耐烦地朝两个金兵摆了摆手。
碧眼人笑着拉起良绯，将她抱上自己的马。
“可是鸾女！”良绯看着身无可依的潘鸾女，拉住碧眼人急声道：“你，可不可以好人做到底，也救救她！”
碧眼人道：“先顾好你自己吧，别人的事，等你有了余力再管也不迟。”
听到碧眼人这么说，良绯不禁低下头，的确，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救下鸾女，而且她与他非亲非故，救下她的性命已是大恩了，又怎么会管她朋友的事。
良绯望着越来越远的潘鸾女，大声说道：“鸾女，好好活着，他日我们定会再见！”
看着潘鸾女也朝她摆了摆手，良绯这才安下心来。
一路上，良绯都闷声不说话，那个军人凶狠残虐，不知道鸾女被他买去会怎么样。
“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那人是金国陈王，你的小姐妹跟着他算是走了大运了。”碧眼人道。
“啊！”良绯惊诧。
“倒是你，我救过你两次，你不珍惜生命不说，逞能之事倒是会得很。”话语之中带着轻嗤。
碧眼人扬鞭一拍，马儿立即飞奔起来，良绯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也不觉害怕，只觉的确如碧眼人所说，她太自不量力了。
“还有，”碧眼人和着风声大声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你被我买下，那你就是我的奴隶了！”
北方的风照比南方要猛得多，良绯因昨夜湿衣入睡，休息没多久就被带来集市，现在又在马上吹风，身体很快被吹得滚烫，神智有些不清。加之风声极大，碧眼人的话她并没有听清。
行至府邸，碧眼人看着胸前的良绯已经昏睡过去，摇了摇头，将她抱下马。走近府门，两个侍从迎来，听了吩咐，将良绯移进一处房间。
翌日，良绯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熊皮榻上。来人端着水盆和梳洗物什，示意她梳洗。
良绯揉了揉脑袋，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原本是在那碧眼人的马上。
难道这里是那碧眼人的家？
梳洗完毕后，又有人送上衣物，全是上好的貂皮所制。因语言不通，良绯也不好推辞，只得更换上身。随后又被带到另一间屋子。
良绯发现这里的房屋虽然要比她在金国一路上见到的房屋要好，但与她所在的宋朝相比，仍是天壤之别。想来金国刚刚建立，虽势力强大了，但生活水平还是很落后。
屋正中央，站着那碧眼人，正笑看向良绯的穿着，不禁赞道：“你穿我们女真人的衣裳很好看！”
良绯有些不情愿地整了整头上的配饰，“我是汉人，这些服装又怎么会适合我。”
碧眼人道：“真是个傻姑娘，这北方可不比你们南方，天气冷得很，如若不穿我们女真人的衣服，恐怕再睡个一天一夜，你就真的升天了！”
良绯看向碧眼人，这回她看清楚了，这人其实大不了她几岁，但却处处展露出一副自信成熟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良绯问。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金国人。”碧眼人答。
“我不信。”良绯道：“你若是个普通人，金国的陈王能听你的？”
碧眼人忍不住笑，顿了顿又说：“好吧，我叫晃斡出，是个商人，至于那个陈王……他听我的是因为他欠了我的钱，哈哈哈！”
“……”
“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你的生活我自会找人打点。”晃斡出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良绯问。
晃斡出神秘地一笑：“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我的理由。”
良绯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晃斡出打断：“你且在这住下，我很期待你未来的样子。”
语罢，两个婢女迎上来，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微笑地对良绯道：“我是负责教导你的，我的名字叫做乌赫拉。”
“教导我……”良绯狐疑地转过头，晃斡出早已走出了房间。
“您会说汉文？”
乌赫拉点点头：“是的，我原是渤海国人。”又道：“我的主子吩咐我教导姑娘有关我们金国的生活。”
“为什么要教我？”良绯不禁问。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我们下人也只是奉命罢了。”乌赫拉解释道。
另一个年轻的婢女笑着说：“乌姐姐，主子是不是想纳这位姑娘做夫人啊！”
良绯听到，脸倏地红了起来，她才十二岁，才不要这么早嫁人呢。
乌赫拉看到良绯羞红的脸，不禁轻斥：“莫里休要乱说，小心主子罚你。”又拍了拍良绯的手说：“不过莫里猜的也不无道理，我们主子今年已过束发之年，也到了选夫人的年龄了。而在我们女真，女子十四岁就可以出嫁了。主子若是喜欢你，再过两年娶了你也是有可能的。”
看到良绯一直绞着衣襟面色尴尬的样子，乌赫拉笑了笑：“好了，别想太多了。从今天起，我们一起住在这个房间，好方便我教你事情。”
事到如今，良绯只能按照乌赫拉说的做，毕竟从金人贩子辗转到这种地方，已经是幸运的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良绯从乌赫拉这里学习了很多有关金国的东西，从日常生活习惯到基本礼仪，从语言文字到饮食服饰，乌赫拉还请了许多其他老师教授良绯学习骑马射猎，凿鱼捉鹰。
渐渐，良绯忘记了身在异乡的孤独，慢慢融入女真儿女的热情中。她每天都会学习很多东西，掌握自己从来不会的技能，她每天都感觉过得很充实，心也慢慢变得快乐起来。
时间转瞬即逝，一年慢慢过去了。
“良姑娘，主子今天回来了！”莫里对门而入，不无快乐地说道。
“知道啦，莫里！”良绯望着莫里笑着说，自从一年前晃斡出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其实在她的心中，还是很感激他的。自从买下她后，他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反而给了她老师，给了她朋友，让她熟悉金国的生活而不再感到孤单害怕。
然而除了感激，她的心中还隐隐有些期待。
良绯望着窗外的风景，在他的心中，她又是什么样的呢？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惊变恨离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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