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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剑光里的诗 ...

  •   碧青的剑光,投射在雪地上。
      沈凄旋的目光,从雪地,一直游移到那年轻人的脸上。
      他单手提剑,剑尖平举齐眉,眉下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
      双眼皮深,眼睛大,黑眼珠明亮,眼白很清。
      眼中的目光,坚定!
      面对沈凄旋他们这样的对手,这已足够了。

      忽然间,沈凄旋想到一些事,一些他本不在意,可是忽而令他冷汗淋漓的事情。
      “青龙剑!戚少商?!”
      这话一出口,满场的刀剑交鸣,似乎都顿了一顿。
      袁煎炸牛头上的眼睛,倏然瞪大了,也瞪亮了:“戚少商?!”
      这时候,那正与灰袍僧人合斗梁失运的雪衣中年汉子朗声长笑:“好眼力,竟然还识得我家大寨主?”
      梁失运一闻此言,手中的长剑不禁抖了一抖,硬扛下灰袍僧的一击,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么,你们都是连云寨的人了?”
      “不错!老子便是连云寨老五管仲一,这是我三哥‘赛诸葛’阮明正,那边的是我四哥穆鸠平!”灰袍僧跨步上前,刀风凛冽。
      梁失运怒火中烧:“想不到,连云寨的人也来趟这趟混水?”
      “料想这姓顾的小子必有援手,只没想到竟是连云寨的人?”沈凄旋的马脸微微抽动,“更没想到,竟然是‘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寨主亲临?戚大寨主,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义弟犯了什么事儿?那,可是滔天的大祸!”
      “不就是刺杀权相傅宗书么?只可惜,没杀死!”戚少商淡淡答道,眼睫略垂,语带讥诮,“姓傅的也忒得兴师动众,竟然请到大联盟和‘秦时明月汉时关’两大杀手组织的人来追杀他?”
      袁煎炸冷哼一声:“姓戚的,你知道还敢帮这小子?我们是拿了钱、奉了命一定要把这姓顾的小子的人头拿回去!你敢阻挠,不但是找死,更是和傅丞相和朝廷作对!到时候,恐怕连朝中的名捕也会来追捕你们,难道你就不为连云寨的各位寨主兄弟们想一想?”
      戚少商哑然失笑:“袁牛头,你扯谎也要扯个让人信服的吧?若是傅宗书真的能够动用朝中名捕关牒檄文来追捕我这义弟,又何必请你们这些个见不得光的杀手来呢?想必傅宗书他既没有证据,也不敢宣扬,所以才请你们这些人来办事吧?虽然刺杀不成,可是我这义弟的机心筹谋,在下一向是十分、非常之有信心!”言罢,微微侧目,瞥了一眼正在将养调息的蓝衣青年顾惜朝。
      这目光,竟令沈凄旋三人不由得震了一震。
      这是满怀着自豪、激赏、包容和温柔的一瞥,在这种目光里,任何人的心想必都会忍不住地激荡,会热血翻涌,会誓死效命。这是一种来源于强大的自信和自许,来自于真心的推崇和尊重,更饱含着深切地期许和维护。
      沈凄旋他们忽然想到,他们“秦时明月汉时关”虽然只有七个人,却从来都是无往不利,做的买卖从来没有失手过。可是,他们的老大却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们一眼。他们的老大从来都是用一种阴桀而怀疑的目光看他们,即便他们做成了再大的买卖,赚得了再多的钱,也没有改变过什么。这种忽然的觉醒,是很让人伤心的。
      很伤,很伤……

      伤的结果,就是。
      出手!
      三人同时。
      峨眉刺,刀,剑,倏乎而至,疾如闪电!
      此时,戚少商的眼光刚刚收回,却也不挡不避,当下一个纵身,直击过去。
      这一下,沈凄旋三人反倒没了主张。
      他们深知戚少商是个不易对付的硬点子,可是却也无法可避。
      峨眉刺、刀、剑,眼看便要与戚少商的青龙剑对上。
      却不料,青光一现。
      戚少商以剑斜指,轻轻巧巧地在胸前划了个圈子。
      “叮!铛!咣!”峨眉刺与刀,刀与剑,剑与峨眉刺,三度交击。
      沈凄旋三人不由一惊!
      这是剑招吗?
      青龙剑与他们的兵器,根本还没有挨上!
      可是,这偏偏又真的是剑招。
      不然,他们怎会自乱阵脚?
      这不由使得他们更加愤怒,而许木涯尤甚。
      因为,他以剑术成名,以剑术杀人,可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劲敌。
      身为一个剑客,一个杀手,两番交手竟还没有与对方正式交锋,这让他如何能不愤怒,如何能不发狂?
      事实证明,人是不能发狂的。
      发了狂就会乱,乱就会败!
      许木涯,还未与戚少商正式交上手,便已。
      败•象•显•露!

      戚少商以极翩然的身姿,极优雅的步子,掠着许木涯的剑光。
      兜转,顿袖,长臂一挥,便挥出最初交锋的这一招。
      这一招举重若轻,轻盈似梦,梦碎如锦……
      这样的剑招,与他当日在赤练峰下虎尾溪边,胜舞阳城主周白宇、与铁手十一剑阵时所创的“一字剑诀”绝然不同。
      岂止不同,简直是天差地别的两种剑法。
      随后的几招,青青的剑锋如影似梦地罩来,密密严严、铺天盖地!
      许木涯举剑、截击、劈刺、点插!
      也是,招招直击。
      而沈凄旋的峨眉刺、袁煎炸的碧水刀也染着凌厉而霸道的血光、雪光直击、劈面而来。

      四人愈斗愈疾,愈斗愈剧。
      剑气、刀风,直扬起路边的积雪,飞扬、凌厉!
      雪意深寒中,戚少商的动作忽然慢了一慢。
      这个时候,“慢”?
      无疑是自寻死路,自取败亡。
      可是,戚少商不但慢了下来,还忽而停了一停。
      他仰首,凝目。
      看路旁那株老梅上的一朵花。
      这个时节,显然还没到梅花开放的时候。
      那,他看的什么花?
      雪花。
      一朵,凝在梅萼上,冰雪堆结而成的花。
      他这一停,一看。
      反倒使得许木涯三人的攻势,也随着缓了下来。
      戚少商微一阖目,仿佛还在嗅那朵花上的香气,手中却倏然出剑。
      剑雨弥漫,密严若梦,仿佛是一幅画、一首诗。
      山水大写意。
      留白题小诗。
      戚少商极有天分,也极富才情。
      他有诗一样的情怀,也有画一般的写意。
      即使是在这样风刀霜剑严相逼,生死相搏险中胜的情况下。
      他依然保持着这份情怀,这种洒脱。
      仿佛,他不是在作生死相搏,而是在洒漫地写一首清甜若梦的小诗。
      撩衣、清叱,陡然一击!

      中!
      许木涯,剑碎,人遁飞。
      沈凄旋和袁煎炸,头皮仿佛被炸开一样,麻了一麻。
      许木涯的剑,是上古神兵、精钢淬火、百般锤炼而成,跟随着他多少寒暑,从未有过如此惨败!
      这剑碎的一刹那,许木涯的心,也跟着碎了。
      不是心碎神伤的那种心碎,而是他的心脏,碎了!
      戚少商的剑气,骤然发出,如霹雳惊雷,无可抵挡!
      谁又能想到,他那般轻盈,那样如诗如画的剑招,竟会发出如此凌厉的剑气。
      沈凄旋和袁煎炸惨呼一声:“走!”
      二人同时向后疾掠,兔起鹘落地消失在雪坡之后。
      原来,他俩也被这剑气所伤,五内若焚,心胆俱裂。

      “秦时明月汉时关”的三大杀手,一死两逃。
      许木涯的尸首,倒在地上,血迹洇洇。
      此时,战圈中的大局已定。
      梁失运被阮明正格杀,穆鸠平也杀死或重创了好几名大联盟的杀手,俊秀少年霍乱步和虎眼少年冯乱虎被管仲一护住,未受大的损伤。
      “大寨主,追不追?”穆鸠平掠上来,看向沈凄旋和袁煎炸遁去的方向。
      戚少商随手撤剑,眉骨略剔,看向受伤不轻的顾惜朝,轻轻说道:“不用!这次咱们旨在救人,现在事已成,还是迅速回寨,以防有变。”
      “是!”管仲一等人齐声称诺。
      那些不再负隅的杀手,也纷纷遁去。

      戚少商疾掠而至马前,伸手解开顾惜朝身上的穴道,翻身上马扶住人,缰绳轻带便拍马回驰。
      顾惜朝身子略歪,勉力支撑,口中却咳出数口鲜血来。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戚少商,胸臆中一股闷气缓缓吐出。
      “大哥,其实你不必如此!”顾惜朝的侧面浸在月光下,血迹洇红了唇,凄艳得煞人。
      戚少商冷哼一声:“你不告而别,孤身赴险,现在才知道有我这个大哥吗?”
      “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顾惜朝低首垂下眼睫,语音含糊。
      “行了!一切,回寨再说。”戚少商轻轻道。

      *****************************************
      连云寨一行人等,连夜疾行,一直到了易水南岸,七寨主孟有威便在此地接应。
      时值严寒,停了一日的大雪,又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于是,戚少商等人决定在河边小镇稍作休息。雪晴之后,再过河上山。
      顾惜朝五人,伤势轻重不一,其中伤得最重的,是顾惜朝本人。
      此番刺杀,他身为主脑,如此身先士卒、奋勇不怠,自是赢得了连云寨诸人的敬仰。
      客栈厢房内,阮明正一边为顾惜朝诊脉,一边指挥孟有威等人去看顾霍乱步等四个少年的伤势。
      “怎么样?”戚少商抬起眼,定定地看。
      阮明正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袖:“无妨,虽然失血不少,不过未损经脉,待会儿便使人去抓药,煎了服下就行了。”
      “明正,有劳!”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只令人觉得更亲。
      阮明正不答,只微微点头,便欲离去,走了几步,停在门口,回头。
      “刚刚接到寨里的消息,二哥和老六、老九他们已安排停当,只恭候大寨主和大当家回山。”
      他故意将“大当家”三个字略略加重语气,听得戚少商微微一怔。
      “如此,甚好。明正,你们……”戚少商顿住,眼中愈显温暖,“好了,你且去吧。”

      待阮明正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戚少商方转过身来,淡淡地看了一眼阖目躺在床上的顾惜朝。
      苍白的脸,艳的唇,只消一眼,便已令人印象深刻。
      顾惜朝是个极易引人好感的人,至少在戚少商心中是如此。
      戚少商,一向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热爱一切美好的东西。譬如三秋月下的秋霜,譬如临风怒放的梅花,譬如清丽艳妍的红颜。
      譬如……人才。
      顾惜朝是个漂亮的男人,俊得清,帅得亮眼。他那双深深黑黑的眸子里,总是暗藏着一股激流般的情绪,带着虎虎生风的不安分劲儿。
      戚少商认为,这是年富力强富有活力的表现,而他现在正是迫切地需要这种人才。
      戚少商爱才,惜才。
      而他本身,亦是一个充满才情的人。
      才情,不只是才华,更是一种求才若渴的情怀。
      才华,可以仰仗后天的培养;而才情不能,才情是一种天赋。

      忽然间,戚少商便被一种汹涌澎湃的情怀和情绪摄住了。
      他负手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萧萧易水,逆风透寒。
      在那雪意激扬之处,浮生不朽,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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