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影依然gl》手机用户1247

59、二十年前

　　“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从转椅上直起身子，中年男人眉头蹙起，困惑的看着推门而入的少女。

　　一步步走到桌案旁，叶然歪着头打量男人一贯严肃的表情，眼睛俏皮的眨了眨，“我还以为伯父会觉得我来的太晚了。”

　　皱眉，张严无奈的摊手，“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哈？” 叶然的笑意绷不住浮现在嘴角，“所以伯父是真的觉得你上次向我撒的谎我会一辈子都没办法识破？”

　　“我向你撒什么谎了。” 张严不悦的把脸稍微侧了一些，叶然却没有看漏他眼睛里些微的慌乱，“伯父曾经跟我说，你是出国的那段日子才结识了父亲，因此对他们的过去一无所知不是吗？哪怕是母亲曾经在T大念过书，你之前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可是呢，我近来拜读了一篇论文，是95刊登在Management science上的佳作，正是出于伯父笔下，不过有点意外的是，为什么您的合作者中，有我父亲的名字？95年，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您也还没有出国，不是吗？”

　　“哎，你这丫头，” 轻轻叹息了一声，张严不着痕迹地躲闪过叶然咄咄逼人的目光，端起茶杯吹了吹滚烫的开水，“我可不是故意瞒着你什么，只是觉得这些本该由你父母告诉你。”

　　苦笑，叶然身体前倾，双手撑在了木质的办公桌上，漆黑的眼眸半闭着，透出一股浓浓嘲讽，“如果他们愿意告诉我，我又何必到处去找寻蛛丝马迹，他们对我而言，也许还不如陌生人来的亲切。”

　　“胡说！” 重重的放下茶杯，满溢的开水溅在冰冷的桌面上打湿了张严面前的文案，“他们是非常非常爱你的。丫头，你不应该怀疑所有父母的初衷。”

　　点点头，叶然笑，“是的，爱到让我自生自灭。”

　　“真是……” 无奈的看着冷酷又顽固的少女，张严握拳锤在桌面上，最后一秒却缓了力道不住的叹起气来，“你的确应该了解你父母的过去，这样你也许你就能理解，他们的痛苦，并不比你少。”

　　闭眼往后躺在了转椅上，张严表情疲惫，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92年，那年我35岁，刚提上副教授，院里让我负责接待来从美国W大聘请过来做客座教授的安东尼奥，也就是你父亲。他那年31岁，已是学界知名的新星。你父亲生的英俊，言谈又极其幽默风趣，不仅院里的老师非常欣赏他，学生对于他的讲座和课堂也总是趋之若鹜。那个年代国内的外国人很少，更不提大学中执教的外籍教师。所以无论多亲近多受欢迎，你父亲也总是觉得难以真正融入这里，非常郁郁寡欢。”

　　“可是93年开春以后他的情况得到了明显的好转，那时我们正合作写一篇论文，他突然跟我说，他想在中国安家。我很惊讶，因为他非常想念祖国，原定94年末他就可以回国了，哪怕是呆在T大这一年里面，他也是两头跑的。可是你父亲居然很严肃的告诉我，他喜欢上一个中国姑娘，愿意为他留下来。”

　　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少女，张严脸上有少见的柔软神色，“你肯定猜到了，那个姑娘就是当时还在念T大的，你的母亲。”

　　“我吓了一跳，虽然在你父亲的观念中，男欢女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在那个年代的中国，师生恋，异国恋，无论哪一条都是惊世骇俗的。我因此非常佩服你母亲的勇气，她一定非常非常爱你父亲。”
　　“不可能……” 喃喃的反复默念着什么，叶然空洞的睁着眼睛，像是失了心神的木偶。

　　“他们就这样秘而不宣的恋爱着，可是94年初，这段恋情却被曝光在了所有人视线之内。” 苦笑着摇了摇头，张严低头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水蒸气沾湿了他厚重的镜片，“因为你的母亲在体育课上晕倒了，她被查出怀有身孕。”
　　“不可能！” 尖锐的叫声划破了空气，叶然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肩膀止不住的颤抖，“你又想骗我，如果母亲是那个时候怀的孕，那我应该有20岁了。”
　　“她确实是那个时候怀的孕，只是你可怜的，不知是哥哥还是姐姐的小生命，并没有保住。”

　　“父亲让她打掉了吗？” 无力的低下头，叶然失望的紧闭双眼。

　　“没有，所以我才说你要对你的父母有信心。他们彼此非常的相爱。” 伸手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发丝，张严发现自己宽厚的手掌也早已布满了纵横的沟壑。

　　是啊，已经20年了，没什么能抵挡时间的侵蚀。

　　“你母亲远在老家的父母，也就是你的外公外婆，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怒不可遏，连夜赶到学校要讨一个说法。你父亲被活活打断了一条腿，可是他死咬着牙不肯认错，你母亲哭着维护他，不肯打掉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学校决定开除他和你母亲，连带着销毁两人所有的求学和执教的记录。但是，一星期以后，还躺在医院的你父亲和你母亲都不见了。”
　　“什么？” 震惊的看着面前中年男人惋惜又羡慕的脸色，叶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回流。
　　“他们私奔了。你母亲抛下自己的一切，你父亲放弃了自己的学术生涯，他们私奔到了美国，你父亲的国家。”
　　“你父亲从此开始成为一个商人，努力用自己的知识换成财富想好好呵护他的家庭和爱人，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他们爱情的见证，第一个孩子，还是流掉了。”
　　“你母亲身心都受了极大的刺激，不过还好，三年以后，他们有了你。”

　　“……”

　　“……你在说些什么……伯父。” 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几步，叶然脸上的笑容没法掩饰她内心的慌乱，“那种恶俗的言情小说的男女主角，是我素来不合的父母？在我六岁的时候狠心抛下我和父亲回国的女人，是曾经为了他私奔的女人？凶恶的毒打年幼的我，把我孤立在无法接触人群的深宅里面的无情的男人，是深爱我母亲也深爱我的人？”

　　“你在说些什么……” 退到门边抵着冰凉的门框，叶然喃喃地垂着头，长长的刘海在脸颊投下一片浓黑的阴影，“你该告诉我的，不是他们多么不相爱不合适却不幸走到了一起吗，我宁愿相信是父亲强迫了母亲，我宁愿相信我是母亲跟别人的私生子才会受到父亲的嫉恨。”

　　“可是你却说什么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大力的握拳锤在墙壁上，叶然红了眼眶，声音低沉的像是幼兽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