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辰歌》快雪时情

1、下山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李白《忆秦娥》

　　隋大业七年（公元611年）春日的一个夜晚。
　　隆州蟠龙山顶，一位身穿灰色道袍，头挽发髻的道者，正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之畔，身后站立着一个道童。
　　要走到近前才能看清楚，原来这块大石平整如同桌面一般，石面上纵横交错，划的竟是一幅棋盘，上面黑子白子错落，厮杀纠缠正酣。
　　那道者白须白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双眉微蹙，手中拈着一枚白子，似乎正在为这一块应该投到哪里而心中委决不下。
　　过了半晌，道者双眉一挑，将手中的棋子落在黑子白子争战的漩涡之处。说来也奇怪，这子一落下，本来纠缠不清的盘面形势顿时朗然，胜败立判。
　　这道者凝视着棋局，脸上神情却没有轻松之色。终于，他叹了口气，向身后的道童挥了挥手，道：“你去把小师姑请来。”
　　道童答应一声，径自去了。
　　道者站起身来，背负双手，仰头向天空中看去。
　　今夜晴空万里，满天星斗熠熠闪亮。其中，七枚星子排列成一个斗的模样，斗柄遥指之处，又是一颗光芒闪烁的明星。
　　道者喃喃自语道：“紫薇星时明时暗，看来世间又到了帝王更迭的时候。天意如此，人力又怎可以夺天？”
　　正在此时，背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响，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师傅，叫徒儿来有什么事？”
　　道者转过头来，看着眼前心爱的小徒弟。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头上挽着双髻，一双眼睛晶光灿烂，明亮如天上星子。
　　道者虽然修为高深，此时目光之中也不由得流露几分怜爱。
　　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道：“初辰，你可还记得当年你上山时的情形？”
　　小姑娘虽然不明白师傅为何提及陈年旧事，却仍然点了点头，道：“徒儿当年无路可走，父母双亡，穷困潦倒，唯一照顾徒儿的家中忠仆又病死了，多蒙师傅收留，这才有了容身之所。”
　　道者摇了摇头，道：“为师并不是说这个。当年为师在山下遇到你，虽然你年纪尚幼，但是骨骼清奇，双目湛然有神，和寻常幼童截然不同。为师那时脱口说了一句：‘可惜是个女孩，否则必然是安邦定国之才。’你却接到：‘女孩也一样可以安邦定国。’令为师更是刮目相看，这才决定破了再不收徒弟的例，将你收入门下。”
　　小姑娘章初辰微微一笑：“那是徒儿年幼无知，口无遮拦。”
　　道者叹道：“为师后来见了你随身带着的信物，才知道原来你是柱国大将军侯莫陈崇的后人，怪不得迥非凡品。”
　　初辰低下头：“曾外祖因为获罪被赐死之后，家道早已中落。”
　　道者问道：“你儿时的心愿，还没有变吗？”
　　初辰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徒儿流落江湖之时，虽然年幼，却见了太多生离死别，民不聊生的景象了。所以徒儿立志辅佐明主，安定天下，让百姓有衣有食，不再流离失所。徒儿此生必然以此为目标，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在所不惜。”
　　道者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跟随为师学艺八年，已有小成，现在是你下山的时候了。”
　　初辰一震，抬头向师傅望去。
　　道者道：“为师夜观天象，紫薇帝星明灭不定，正对应着天下更迭易主。你自幼便有安邦定国之志，正是该入世的时候。”
　　初辰自幼父母双亡，心中早把师傅当成父母一般爱戴，听师傅如此说，心中颇为依依不舍，叫道：“师傅。”
　　道者伸出手去，爱怜地抚着她的头顶，道：“你和你师兄袁天罡不同，他所学的是师傅的观天推演之术，你学的却是兵法定国之策，现在天下即将大乱，正是你施展所学的好机会。”
　　初辰道：“还盼师傅给予指点。”
　　道者凝视着她，道：“你只要记得，‘桃李子，洪水绕杨山’之语，便可以了。”
　　“桃李子，洪水绕杨山”，初辰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点了点头。
　　道者转过头去，又向夜空中望去，似有意似无意，低声道：“你可以辅佐的真命天子，胸口会有一粒朱砂痣。”
　　初辰一怔，还想再问师傅几句，却见师傅负手向天，似乎无意再回过头来。
　　初辰跪下来，向师傅拜了几拜，道：“多谢师傅多年来的教导之恩，徒儿这就去了。”
　　说罢，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向那个灰袍的背影望了一望，咬了咬嘴唇，快步向山下走去。
　　过了良久，道者才缓缓回过身来，睿智的双目中流露出复杂难言的神色，长长叹息一声。

　　以前跟《月落长安》的jm们，《玄武数》来了~
《月落长安》和《玄武数》都是以唐史为背景的，所以我把它们归到一个系列里，《大唐梦华录》。这个系列或许还会再写其他的文。
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