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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征人尽望乡 ...

  •   接到圣旨时,众将领正在中帐开会,而讨论话题也正是这几天来一直没变过的——怎样才能拿下雁函二关。

      “两关之中,函尧关比不得雁翎关地势险峻,因而城池坚固,不容易强攻。这城倒是不难守,只要坚持等到援军,必能拖成一场持久战。”孙连海指着沙盘上函尧关的位置,皱眉道,“若说强攻,也不是攻不下来。只是如今雁翎关落入敌手,两关之间相隔不到百里,这边函尧开战,城楼上一点烽火,那边雁翎马上就能看见,麻烦的很。”

      周围众将皆皱眉不语——这函尧关他们攻了好几天,只是臬落铁了心要守城,雁翎关之外就是北狄领土,只要一看见烽火,关外援军便能穿过雁翎,源源不断的到达函尧。而当初臬落军苦战九日夜才拿下函尧关,也正是道理——援兵不断,打起来没完没了,若不是中原兵制所限,政府调兵效率低,恐怕再拖个十天半月,这城也攻不下来。

      “就是说,如若不能阻断雁翎援军,只怕这函尧关,我们短期之内是拿不下来的。将军,你说是否有办法先拿下雁翎关?”说话的是左营振武校尉闫立卿,此人虽是武将世家出身,人却长得秀气,一身的儒雅气质,换上青衫就是个书生。

      孙连海没开口,旁边的副将徐虎倒是先否定了这个想法:“闫书生你出的什么馊主意?那雁翎关比函尧关还难打,更何况去往雁翎必定要通过函尧,你当那城中十万北狄蛮子瞎了不成?”

      这徐虎乃是孙连海手下一员猛将,平日里说话嗓门挺大,生得也是一副五大三粗的长相,一脸胡子,眼似铜铃,乍一看还以为是张飞再世。

      闫立卿平时与他有过节,相互看着不打眼,但此时却不想与他斗嘴,便摇摇头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徐将军不必理会。”

      他当然知道此法不可行——北方九关中,以雁翎关最为险峻,地处堰门山险要地段,整个城市北高南低,北边地势陡峭,且有湍急河流围绕四周,供人行走的道路弯曲狭窄,大军从正门突破的可能性很小——上边只要几轮箭矢落下,再扔些礌石,就能把进攻的队伍挡在山半道上。南城门靠着山麓地带,地势稍缓且坡上有密集灌木阻挡箭矢,可就算如此,想要从南门突破的难度也不小。

      当日臬落攻取雁翎,一层层尸体堆平了城墙,若不是北狄兵强马壮,只怕这关卡也拿不下来。

      “闫将军说的不无道理。”一直沉默着看沙盘的乐无异忽然开口,“若雁函两关一直这么相互呼应,只怕我们打到明年也收不回函尧。”他说着,向孙连海抱拳道,“将军,末将倒觉得闫将军说的是个办法,不如我们放手一试,看能不能先拿下雁翎关。”

      乐无异虽陇州司平卿,但因为襄陵之战中表现卓越,如今在定北军大营里挂了个知事参军的职,实则和众将一样,每次商讨战事,制定战术都少不了他的份。

      只是这次话一出口,就引来他人反对。

      “乐大人说笑话呢?”徐虎皱眉,“那闫书生随口胡说,怎么你也跟着起哄?”

      乐无异摇头道:“并非说笑,徐将军你看——”他低头指向沙盘中雁翎关的位置,“雁翎关北高南低,若能占据地势优势,这关卡就能守住。东侧崖壁必定防守薄弱,若我军能派出人马扰其北门,吸引守军大部分注意,后再派出奇兵从东侧突袭,夺关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这想法颇为大胆,雁翎关东侧乃是一处陡峭悬崖,崖壁垂直,乱石嶙峋,想要攀登就颇为不易,况且万一攀岩之时被崖上守军发现,仅是几轮礌石砸下来,下面的人无处可躲,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崖壁,粉身碎骨。可也正因如此,雁翎关东侧的防守从来都比其他各处薄弱一些。

      “这法子太冒险。”一旁的秦炀摇头,“且不说这峭壁上得上不去,单是崖下那湍急的河流,就没人游得过去。乐大人可想过这个问题?”

      乐无异不答,却看向身边的闻人羽:“阿羽,桃源仙居中,谢伯伯留下的那座偃甲桥你还记得么?”

      桃源仙居中池塘溪流众多,闻人羽一时想不起来,不由皱眉:“哪座?”

      乐无异想了想,形容道:“就是池塘边有鱼妇唱歌的那座。”

      闻人羽皱着眉头思索一会,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那座——”

      “就是那座能卷起来的桥。”乐无异点头,“雁翎关东侧河流虽然湍急,但最窄之处不过十五丈左右,搭桥过得去。至于仙居里的那座卷桥,我仔细看过,构造并不复杂,拆卸开来想要重新组装也很方便。”

      “就是说我们可以照着造一座差不多的桥,拆开了一人背一点,到了河边在组装起来,如此过河就不是问题。”秦炀明白了乐无异的意思,接嘴道。

      “正是如此。”乐无异点头,又扭头冲孙连海道,“将军,末将认为,这法子未必不可行。”

      孙连海盯着沙盘看了好一会,才皱着眉头说:“即便如此,想要攀上山崖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况且此计需得跨过函尧关才能执行,只怕这一步就走不通。”

      乐无异一怔,接不上话——他光想着如何夺取雁翎,却忘了这中间还隔着一座函尧关,虽说小黄变身以后能从空中飞过去,但这鲲鹏终究还只是幼兽,载数十人已是极限,哪能背着千军万马飞越函尧关呢?

      身旁的闻人羽盯着沙盘看了一会,忽然抬头道:“将军,你看这里——”她指着函尧关西面,“末将记得函尧关以西一百里处有座略为平缓的山头,若是从这里绕过函尧关,城中守军定察觉不到。”

      孙连海皱眉不语,倒是一旁的徐虎沉不住气:“可此处山路颇为狭窄,大军必定通不过。”

      “不需要大军通过。”闻人羽摇头,“只要三千千精兵翻过即可。若要偷袭雁翎关,人多反而不妙。”

      “……此计可行。”孙连海考虑良久,点了头,但随即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只是如此一来,雁翎关北城门又该如何?此天堑之处,只怕翻山也过不去。”

      众将一时无语,却见乐无异道:“鲲鹏扶摇九天,日行万里,翻山不是问题。只不过——”他说着,冲孙连海一抱拳,“将军可否信得过我?”

      他虽是军中参军,却无权领兵,孙连海听他这样说,大致猜出他想要什么。

      盯着乐无异看了一会,孙连海点头:“我信。”

      乐无异一笑:“请将军借我百人队伍一用,那雁翎关北门,我替将军夺下来。”

      当晚二更过后,乐无异去闻人羽帐中找她,掀开帐帘就看见闻人羽坐在灯下,桌上摊着一张宣纸,不知正在画着什么。

      “阿羽。”他叫了她一声。

      闻人羽手下一顿,抬头见是他,立刻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嘿嘿,”乐无异挠挠头,从厚厚的帐帘缝隙里钻进帐篷,“我来看看你。”

      闻人羽点点头:“那你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一边说着,又低头画画,不再理他。

      乐无异尴尬的摸摸鼻子:“……阿羽,你生气了?”

      “没有。”

      “哦,不生气就好。”乐无异点点头,“那我走了?”

      “不送。”闻人羽头也不抬,专心画她的画。

      帐篷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然后就没了声音。翊麾校尉手里捏着毛笔,等了好久也不见乐无异来哄她。

      难道真的走了?她想着想着,终于画不下去了,忍不住抬起头,却发现乐无异正蹲在案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闻人羽被这张大脸吓了一跳,手中的毛笔没拿稳,“啪”的掉在纸上。

      “你做什么?”她怒道。

      乐无异忍不住笑了:“看你啊,阿羽长得真好看。”他说着,伸出手指摸了摸闻人羽的脸颊,“肤若凝脂,面似桃花呢。”

      闻人羽的脸“刷”的红了:“贫、贫嘴!”她说着,扭过头去,“再油嘴滑舌的,我真生气了!”

      乐无异只是看着她笑,半晌才叹息一声:“……阿羽,别生我气了。”

      闻人羽身体一僵,好一会才闷声道:“……我没生气。只是——”她抬头看他,“无异,今日中帐议事,你为何主动向孙将军请命带兵?”

      除了六月的襄陵守战,乐无异是没领过兵的。白天在中帐里,乍一听到他要带兵前去雁翎关,闻人羽脱口就说“不行”,只是乐无异坚持如此,她劝不住他,气得差点摔门而去。

      之后整整一天,闻人羽都没与他说一句话。

      而现在,两人在她的帐篷里,还是要把这问题抬出来说。

      “雁翎关守备森严,此番攻夺,必定艰险。”闻人羽定定得看着乐无异,“而负责去往北城门的小队人马,说白了简直与送死没什么区别。而你——”她顿了顿,接着说,“我不想你出事。”

      乐无异看着闻人羽欲言又止的模样,叹了口气:“阿羽,这次非我不可。”他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我当然知道此行凶险,九死一生。只是阿羽,你也知道,我们能去关外的人马不多,馋鸡所能承载的人数,百人已是极限。想凭借这点人马吸引臬落大军注意,没有些非常手段是不行的。”

      他说着,将袖中一块乌黑的令牌递到闻人羽面前:“这乌金令是狼缇信物,除了我哥,也就他手下几个亲信有。那一年,我随你回百草谷,临走前我哥就把这个给了我。”想起外冷内热的狼王,乐无异笑了笑,“他如今经营商队,虽已金盆洗手不再做马贼,但狼缇的名声仍能震慑整个西域,甚至草原上的北狄各部落,也都要忌惮他呢。”

      闻人羽从他手上拿过令牌,仔细看了看,疑惑道:“难道你要借狼王的名声——?”

      “是。”乐无异点头,“雁翎关是北丝绸之路上通往大秦的必经之路,我们可以扮作年初去往大秦的狼缇商队,如今返程去往长安,雁翎关的臬落守军忌惮狼缇势力,必定不敢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开火。之后我再假意与他们争执,让守军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到北门,如此以来,东侧偷袭的成功性就更大些。”

      乐无异早前又游历西域多年,除了一口西域通用语说得流利,甚至连北狄语也会两句,加上他本就有胡人血统,假扮狼王亲信,自是毫无破绽。

      闻人羽知道他说的有理,只是心中怎么想都闷闷的不舒服:“可精兵从东侧悬崖偷袭,北城门必定也要动手,你身手那么弱,连我都打不过,万一……可怎么好?”

      “我哪有那么差劲啊。”乐无异哭笑不得,“好歹我也是昭明之主,实在不行还有偃甲护体呢,如果还是打不过,馋鸡还在呢,我乘着它逃跑总可以吧。”

      临阵脱逃乃战场大忌,一旦被监军抓住,就地正法都是可以的。

      闻人羽听他这样说,却认真的点了头:“那你可带好小黄,一定记得逃跑啊。”

      乐无异顿时无语。可再看看闻人羽满脸的担忧,他顿时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叹气道,“阿羽,你喜欢打仗么?”

      这话题转换的太过突兀,闻人羽不明就里的看着他,摇摇头。

      “我也不喜欢。”乐无异说,“虽然强攻函尧关,再夺雁翎关不是不行,但这样一来,死的人太多。如今此计,风险虽大,可一旦成功,就能尽早结束这场战争。”他说着,站起身来,“从三月到现在,云中受的苦已经够多了。虽说打仗就是要以杀止杀,但如若可能,我还是希望,死去的人能少一点。”

      他认真的看着闻人羽,目光沉重,却带着坚不可摧的坚定。

      闻人羽张了张嘴,想要阻拦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征人尽望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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