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晦》风花雪悦

4、三

　　雨化田醒来时，头上是一顶米白色的挑花纱帐，没有草药，没有银针，没有药汤，一切他觉得应该要动用的大场面，他都没看到。
　　这只是一间极其普通的客房，一张床，一张圆桌，两把椅子，连烛台也只有一支普通的红蜡烛。
　　雨化田想坐起来，但他一起身，胸前就传来一阵剧痛，他负气躺下，拉开衣服来查看自己胸前，一大圈厚厚的纱布缠裹得十分严实，还透出些黄黄绿绿的药膏的颜色。
　　一剑穿心而过，竟然还能救活，神医，当真是神医。
　　雨化田心想那眼睛好看的年轻人真了不起，年纪轻轻就医术如此高明，但他在东厂任职半年，东厂眼线甚多，消息也十分灵通，却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年轻的神医。
　　风里刀捧着一碗药进了来，“你别乱动，伤口裂了可缝不回来。”
　　“……是。”雨化田淡淡说了一句。
　　“……我救了你啊，你多谢也不说一句？”
　　“你不是让我帮你做一件事吗，交易一桩，何须答谢？”雨化田转过头来，眼底闪过一抹居心不明的流光。
　　风里刀闻言，也回头去看着他，雨化田的眼睛是深深的茶褐色，像经年的琥珀，不知道掩盖了积压多少年的涌动。
　　有意思，这人的价值比自己估计的要高。
　　两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盯了对方半响，半响以后，风里刀忽然咧开嘴来笑了笑，“喝药。”
　　“嗯。”
　　风里刀扶他起来喝药，雨化田由他扶着，微蹙着眉把那一碗浓黑的药汁喝光。
　　“我要多久才好？”雨化田问。
　　“你好了要干什么去？”风里刀答非所问。
　　雨化田却是被他问住了，回哪里去？东厂？但他已经是一个死人的身份了，哪怕回到东厂，也只是继续当低级的侍卫，说不定哪天又被长官推去挡刀了，那有何必回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伤？”
　　“因为我武功低微。”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这个武功低微的人？”
　　“我只需要知道，你对我有所求就是了。”雨化田转了转眼睛，其实这只是个普通的岔开话题的动作，只不过他天生自带一段风流，这一眼便有了些暧昧的气氛。
　　风里刀既然不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个正直向上的人，他弯起嘴角挺不正经地笑，“那，我求什么，你就愿意给我什么吗？”
　　“我相信先生能给我这条命，也能收回。”言下之意是假如他不愿意给，你杀了他就是。
　　风里刀耸耸肩，“以身相许什么的好像很合理吧？”
　　雨化田知道他只是逞嘴上痛快，便瞪他一眼，歪斜着身子躺回去。
　　“放心，我不是要你以身相许，”风里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只有三四页的封面都没了的旧书，“我很久前得到了这本巫书，上面记载了一种神奇的功夫，但练功之人必须先要洗心。”
　　“洗心？”
　　“嗯，根据巫术记载，洗心是要用巫书所记载的那种药膏直接涂抹在心脏上，也就是要切开胸膛，袒露心脏，抹上这种药膏，再裹起来，历经七天不死，那心就洗完了。”
　　“药膏……”雨化田想起那纱布下黄黄绿绿的药膏，“你拿我当试验品？”
　　风里刀还是笑，“敢不敢赌？”
　　“我赌。”
　　“你不怕死？”
　　“大不了就是死，赢了还能成为武林高手，为什么不赌？”雨化田摸了摸头发，“我什么时候能洗澡？”
　　“嗯？”风里刀愣了愣。
　　“我什么时候能洗澡？”雨化田皱眉，“臭死了，头发都黏在一起了。”
　　“你这几天不能沾水，先忍耐一下。”原来是个爱干净的主，“第六天傍晚我帮你洗头吧。”
　　“好。”
　　七天为期，那第七天一定是至关紧要的时刻，第六天傍晚洗干净了，那就算死了起码也死得干净，雨化田合了合眼表示同意。
　　“那你继续休息吧。”风里刀笑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我给你准备。”
　　他喜欢的衣服啊……
　　“飞鱼服，要一品刺绣局做的。”
　　“……呵，这得你自己争取。”风里刀干笑两声便退出房间去了。
　　很好，这人也是个有野心的，那么他也必定会对他有所求。
　　事情还是那样的事情，但因为一步变化，竟生出了许多意料之外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