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传》甄亦贾

1、第 1 章

　　彼年初入大明宫，尚是天真懵懂，世人皆赞我姿容无双，国色倾城，小女子自是难以免俗，心生欢喜，笑靥如花。宴会起，杯觥交错，放歌纵酒，我虽身份颇高，却天生厌烦那迎来送往，只喜那音律歌舞。而那胡璇舞让我耳目一新，挪不开眼，激昂之处不禁起身附和着那舞者的舞步，即使乐声戛然而止也浑然不觉。

　　醒神凝眸，周遭已跪成一片，我目瞪口呆，直到那一袭黄袍走至身前。“玉奴，玉奴”，他大笑而去，我的名字却已在他口齿间辗转了无数次，让人脸红耳热却又心擂如鼓。议论声四起，眼神莫名，仓皇间逃出大明宫，却在出丹凤门的一瞬，鬼使神差的撩帘回顾，遥望那座属于他的宫殿。彼刻的我，尚是寿王妃，却不知天地即将翻覆。

　　再进大明宫时，我已成了那座宫殿的半个主人，由那人的儿媳妇摇身一变，成了他的贵妃。或许是太过惊世骇俗，悖逆伦常，我被藏在了宫中，不再参加那宫廷宴会，也绝了长安城的故交。常伴身边的只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宫人们，被迫离开丈夫的我孤单，羞愧，郁郁寡欢。

　　他，那全天下的主人，却是费尽心机讨好我，除了料理政事，与我同行同坐，同息同止。他怕我心结，当庭杖责那参我狐媚惑主的官员；知我喜奢华，将那四面八方进贡的珠宝捧到我的面前；知我嗜音律，传令天下征集那绝本乐谱；知我爱宠物，教那稀世白鹦鹉唤我名字。

　　直到那日，他带着乐工亲奏一曲，闻所未闻，却是凤箫鸾管，余音绕梁，似倾如诉，我只觉魂飞天外，欣喜若狂。“娘娘笑了”回过神来，只听宫人们一片哗然。他含笑走至我身前，揽着我“此为朕亲谱之曲，名霓裳羽衣曲，只有这样的仙曲，才能配得上朕的玉奴。”

　　我一震，素知他多才，却不晓他知我如此，看着他那虽不年轻却仍是英俊的面容，心中一叹“罢了，罢了”，对着他嫣然一笑，靠在他的胸前。自此，大明宫成了我的家。

　　自那以后，我与他在那大明宫过起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我俩将那首定情之作霓裳羽衣，合力改编成舞，他带着梨园合奏，我带着舞者共舞。大明宫日日仙乐风飘，夜夜歌舞丝竹，端的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我自小长于深闺，得父母兄姐疼爱，先嫁寿王，再遇明皇，皆荣宠倍至，素来天真，不谙世事。进宫以来，自觉得遇良人，日夜厮守于深宫，恨不能恩爱永偕，浑然不觉他何时开始不再早朝，虽有那后宫三千，也从未再沾身。

　　再到后来，母亲兄姐也得了封号官位，我不耐烦那功名政治，却甚是欣喜他爱屋及乌，却不知那蒲州杨氏在外已是满门显赫，令全天下妒羡尽相效仿的同时却又危机四伏。

　　多少年后，在那马嵬坡，当我的魂魄慢慢飘起时，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看着我那掩面哭泣的爱人心如刀绞，回望长安城却又心生茫然，同为女人，如果我的性格如那则天皇帝一般，是否一切都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