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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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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院果然没有骗我,住持看起来真的是上了年纪了,少说也有个八十多岁了。不过他老人家面目慈祥,神态安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我将血玉递给他看,老人家戴上老花镜,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之后又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好久,最后终于转过身来对我说:“玉,是好玉,就是血气太重。”
我编了一套搪塞的说辞,简单讲了一下这块血玉的来历,又说自从得到这块血玉后,家里就开始不太平,这才想到可能是这块玉不干净,所以送过来希望住持能够做场法会化解一下。
住持回了我一大段话,中间夹杂着许多佛理和专业名词我听得不是太明白,大概意思就是说通常认为人死之后四十九天内精魄还在中阴天,这个时候超度效果最好,一般做一场法会就够。也有一些去世超过四十九天而无法转世的,这时候就麻烦一些,需要连续做几天法会,甚至有的需要连做四十九天法会。但是要想超度这块血玉里的苦主们,四十九天都不够。
这个我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是从千年的诡异皇陵里带出来的东西,积怨太深肯定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后来住持说,只好连做九九八十一天法会试试,兴许能够化解。我看那监院突然将住持请到一边私语了半天,以为是在商讨来做法会的僧人的供养问题,便问住持需要捐多少功德。没想到老人家说若真能超度这血玉中的精魄,便是功德无量,无需我捐什么功德。听到这话我还很是诧异了一下。
那时候我不知道原来超度就是将做法会之人的功德回向需超度之人,所以越是功德圆满的高僧来做法会的效果就越好,但这也是一件极损心力的事情。当时的灵隐寺方丈大师弱冠皈佛,清进修持,更兼已有九十三高龄,称得上是极有修为的高僧,能请到他来做法会超度那小姑娘也算是她的造化。只不过在那之后不到一年,住持方丈就圆寂了,俗腊九十四。我猜也许方丈的故去跟这件事也是有关系的,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我从灵隐寺回去之后不久就将这个事情彻底忘记了,因为胖子来了。
胖子是来劝我放弃的。
胖子说,天真,你有没有想过小哥的感受?我在北京的时候就想跟你说了,如果今天躺在那里的人是你,你愿意以这种方式活下去吗?你愿意看着小哥为你把一辈子都搭进去吗?三个多月了,你给他留一点尊严,放手让他走吧。
我不能。我对胖子说。
可是我一转身,眼泪就落下来。
胖子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给闷油瓶擦身体。以前我在家里也是个小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家务活儿都不会做。但是现在我会煲汤我会给他擦洗身体修理指甲替他按摩,护工说我比那些护士小姑娘做得都好,那是因为她们已经不把他当活人看,可是在我看来他只是睡着了。我催眠自己,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但我不去想。
可是现在胖子的话将我逼得无处可退。是的,就是那句话,没有半点作为人类的尊严。他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愿不能穿衣服不能随意指挥自己的手脚不能自己进食甚至无法控制排泄。他不能保护自己,没有了半点隐私,他失去了身为一个人类所有的自由和乐趣,他的灵魂被禁锢在这个身体里无法得到解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
有的时候我看着他沉睡的脸庞,总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对他以死相逼,结果会不会不同?至少他会活在青铜门里,或是走得干脆利落,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任人摆布。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吗?
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坐在走廊里抽烟,一晚上可以抽掉十包,胖子说我疯了。
我去理了一个很短很短的板寸,王盟和胖子指着我的脑袋哈哈哈哈哈的大笑了一场。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开始掉头发了,掉得连我自己都害怕,用手随便抓一抓就是一把。我想也许再过不久我就应该去理个光头了。
后来有一天胖子特别严肃的跟我说,天真,再这样下去你会死在小哥前面。
那一天,是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