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坤*

6、第六章 调整

　　这次搬家单是整理行装就花了里贤大半天的时间。家用的东西不算多，衣着的分量也不多，占分量最重的是那五大箱的藏书，有些已经跟随她十多年了，都是些她极喜欢又对她有用的书。这些书是她生活中最亲近的朋友，这些朋友的数量每年都在递增，现在已经发展到要请一辆大货车来拉了。阅读是她生活中最惬意的一部分，这一部分如果没有了，她无法想象生活会是如何的苦闷。所以她也预感到，以后的每次搬家对她来说，有可能是一次比一次浩大的运书过程。‘要是有能耐把书中的精粹都留在脑中就好了。’她看着那些书做白日梦。
　　她用了大半天时间布置好新房间，连接好电脑线路，终于，终于，可以自主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把电脑打开，保持在线状态，她开始跟进买家的购买、咨询信息。然后整理货品和账目，忙到下午太阳西斜时，她泡了杯茶，坐在窗台上，望向不远处的大街，大街的对面就是图书馆，她以后可以在忙完手头的事情时去看看书了。
　　嗯，就让一切慢慢地来吧。
　　妈妈、弟弟和妹妹知道了她的选择，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只是有点担忧。毕竟这种事业型态在国内还没有打开市场，但她的坚持态度使得他们不再多说什么。他们太仁慈了，对于她的种种自私行为抱了宽容的态度。
　　她自己何尝不担忧呢？但她喜欢这种事业型态，她没想过要凭这个东西来赚大把的钱，她只希望可以养活一家人之余，还可以留点余钱来为以后入学校进修就行了。

　　她完全沉浸在了服装制作当中，有时候一个灵感的涌现，她就整天都沉浸在制作当中，她对于尺寸的拿捏以及裁剪的方法都是自学的，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培训，但她就是凭想像做出了一件件让人惊叹的衣服，那些衣服每个细节都展现着她要表达的语言和生命力。它们经她的手做出来之后，仿佛都有了活力和灵气。
　　她会在车工的基础上，加入一些巧妙的手工技艺，使得每一件衣服都独一无二，是车工所不能模仿的。
　　她希望她做出来的每一件衣服都充满自然的美，不会过时，可以保存在衣柜数年仍然是经典。于是她会绣上一些别致图案，使得它们富含灵气和艺术底蕴。
　　每当完成一件制作时，她都会自己穿上，对着镜子拍效果照，然后传上电脑，发布在网店上。当发现每制作一件新款出来，网上会有很多人来看，来询问，她就很开心，尽管不是很多人真正要买。真正要买的人通常都是问一下大概尺寸，有的根本就不用问，一看到款式和做工都满意，就直接买下了。
　　有时候海菊也会过来和她聊聊天，海菊照样在做店长助理，不过她在办申请去意大利留学的手续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不断地缝呀缝，乐呀乐的，有时候忙到凌晨都不肯放下手头的工作。
　　最近隔壁新住进来一位女孩，里贤在门口和她打过几次照面，互相点头微笑作为打招呼。
　　有天晚上这个女孩来敲门，还带来了几个水果。
　　“我叫丹卡，刚毕业出来工作的，互相认识一下可以吗？”女孩蜜糖般的笑容让里贤有种不踏实感。
　　“噢，当然，进来坐吧。我叫里贤。”里贤起身招呼她。
　　“哇，你这里地方虽然小，设备倒挺齐全的呀！”丹卡两眼像寻找猎物般在房间里搜寻，当看到里贤书桌上的电脑时，更像发现新大陆般兴奋。
　　“大部分都是工作所需的物品，呵呵。”里贤笑着答。
　　“吃水果吧，我特意买来的。”
　　“谢谢，你太客气了。”
　　“我先回去了，有空再聊。”丹卡的电话正好响起，她匆匆放下水果便走了。
　　“好的，再见。”
　　第二天晚上，丹卡来敲门。
　　“里贤，你有做衣服剩下的红色布条么？”
　　“有。”
　　“我有条裙子，总觉得有点单调，想请你帮忙在腰间加条系带可以么？”
　　“好的，可以试试看。”
　　丹卡便从包里拿出一条裙子来。里贤看了看裙子的款式说。“可以做的。”
　　“谢谢。”
　　“不客气。”
　　“那我就在这等你哈。呃，你的电脑可以借用一下么？”
　　“好的。”
　　丹卡便开始用□□和网友聊起天来。半个小时之后，里贤把腰带做好了。
　　“好漂亮呀，谢谢你！”
　　“不客气。”
　　又过了几天，丹卡来敲门:“里贤，你身上穿的裙子好漂亮啊。”脸上堆着笑。但里贤已经感觉得出来她和自己并非同类，便想和她保持距离。
　　“是吗？谢谢！”
　　“我想问你有一些浅蓝色的碎花布吗？大概半尺就好了。”
　　“你用来做什么的？”里贤想起前几天她来玩时自己正在用一匹那样的布来设计一条大摆长裙，估计是她又看上了。
　　“有条裙子我觉得有点单调，想做一层褶皱下摆。可以吗？”
　　里贤点了点头，不太情愿地从叠好的碎布里拿出那段来给她。‘这一段布可以做半条裙子的呀！’里贤开始对她有抵触心理。
　　“谢谢！你真是太好了。我刚买了一袋葡萄，要过来吃点吗？”丹卡问里贤。
　　“不用了，谢谢！”里贤明白‘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通过这些天的观察，里贤只想和她当个普通朋友便好了。

　　又过了几天，丹卡跑过来。
　　“里贤，我想借你的盐炒个菜可以吗？我下班时忘了买了。”
　　“在厨房里，你自己去拿吧。”
　　等丹卡拿回来的时候里贤发现一袋盐竟只剩下半袋了，区区一袋盐也打主意！里贤怒了。
　　‘没有下次了。一个人自私自利无可厚非，人的本质里都有，可是还处处贪小便宜就太让人受不了啦。’里贤气呼呼地想。
　　周末早上，里贤正在处理网店的交易时，丹卡又跑了过来。
　　“里贤，我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可以吗？”
　　“我要用。”里贤说着就要关门。
　　“哦。我想发个邮件，很急。”丹卡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里贤。常听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里贤不为所动。
　　“那我等你忙完了再过来好吗？”丹卡又问。
　　“那一个小时之后来吧。”里贤关上了门。
　　一个小时之后丹卡如约而来。
　　丹卡嘴上虽说只是来发个邮件，可是她发完之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见里贤在缝制衣服，她便又和别人在网上聊起了天。
　　‘遇到这种厚脸皮、不自觉的人真是让人无语啊！可是难道就这样让她得寸进尺？她看出我为人温和，不会对人凶，就想把我吃得死死的。往后要怎么办？这种人可纵容不得啊。’里贤在心里寻思。
　　丹卡穿戴奢华，在本市一家知名高收入的企业工作，吃穿无忧。然而里贤却经常听到她向周围的邻居借东西用。
　　再望向沉迷在网聊中的丹卡，想到自己网店上的事务随时需要跟进而丹卡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里贤决定不再姑息下去。她想了想，总不能跟人家要钱吧？忽然她脑子灵光一闪，对了，对付贪小便宜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她还要贪小便宜。
　　“哎呀，我网上还有两个订单没有处理呢，丹卡你发完邮件了吗？”
　　“等等哈，就好了。”丹卡头也不回地答。
　　“那这样好了，既然你要用我的办公电脑，咱们就以小时来计算收费吧。你从13：00开始用我的电脑，到现在正好一个小时，我网上的事务也正好耽搁了一个小时。这正好是一天中人浏览量最多的时段，这时段客源流失带来的损失起码有五十块以上。你就以每小时五十块付费给我好了。”里贤淡淡地说。
　　丹卡回头看了里贤一眼，又感觉里贤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尴尬地说：“呀，原来这么晚了，抱歉啊我忘了时间啦！”说罢赶忙起身飞也似的跑了。里贤捂嘴偷笑。
　　此后每逢两人碰面还是会互相打招呼的，但丹卡的脸色总不太自然。里贤心里倒是坦然，在她看来：条件本来就是要靠自己创造的，依赖别人可不是长久之计。纵容别人依赖就更不是件明智的事了。再者，人与人之间都需要学会彼此和谐舒服地相处，但这种和谐舒服也只有在放下了私欲与心机时才会显现。
　　如果拥有很多陋习而浑然不觉，或者知而不改，便是可恶了！

　　最近几个月是淡季，加上网购的普及面尚小，有时候好几天都没有人问津，其实里贤心里明白这是正常现象，可是一想到还有两个月弟弟和妹妹就要开学了，除了堂叔支持的那一部分外，学费还差好几千块没凑够，她的心里就很焦虑。
　　思来想去之后，里贤请了一个人帮忙去各个热闹的商业经营区特色服饰专卖区派发宣传单，这样网上的浏览量是增加了，但是却很少人买。里贤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东西还没有多少人认识。
　　在无数孤寂无助的日子里，那种前途渺茫的无力感令里贤感到害怕与不安。日子过得便如煎熬，每挨过一天心里的沉重感就越明显。她告诉自己，无论环境多么严峻，一定要稳住自己，在冷静中寻找办法。

　　里贤有个朋友叫丽波，推荐里贤进她的公司工作：“里贤，你不要硬撑，短短两个月，你单靠一个刚起步不久的网店是绝对凑不够几千块钱的，要不你先来我公司应聘一下吧，最近在招销售部主管，以你多年的销售管理经验，应该有机会被应聘上。尽管你是很想走一条由自己把握命运的路，但目前得先解决现实问题，来试试吧，哪怕只在这里工作几个月也好，先把你目前的经济问题解决了。”
　　里贤静下心来想了想，觉得丽波分析得也在情在理，于是她发了一份简历到丽波公司人事部的邮箱。几天之后接到面试通知，这一天，她步履沉重，她觉得心情很矛盾。一步一步，踏上那高高的台阶，来到应聘公司门口，门是敞开着的，里面的前台小姐远远地跟她打招呼：“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哦，再容我想想。”她的心忽然很挣扎，她发现前台小姐在看接待安排，这个时间段只有她来面试这一项。
　　“请问您是来面试的吗？”前台小姐和颜悦色地问她。
　　她头脑麻木地呆楞了几分钟，然后很坚决地说：“很抱歉我有另外的事情而不能应聘这份工作了，请帮我转告一声人事部吧，谢谢你。”于是她转身快速地离开了那里，她都不懂为何那样，她就是下意识地想逃离，就是下意识地想先坚持做好当前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她不断地问自己：‘我如此纯粹的想法能否适应这个社会呢？很显然，我不适合的领域太多了。难道真的就这样倔强地走下去么？如果是一条绝路呢？哦，不，我不相信那会是一条绝路，它如此美好，我应该有信心做得下去的。’

　　在这千百次的自我否决与肯定中，她麻木地回到住处，走了多久她不知道，也不在意。一看到桌子上的时钟已经中午12点整了，肚子也有点饿了，她从包里不多的钱中翻出一枚五毛的硬币，下楼买了个馒头吃。回到住处，看着电脑里无声无息的店铺页面。那些养眼赏心的衣服，静静地陈列在上面。
　　“怎么办？怎么对自己和这个家交代？难道就因为自己走一条自己喜欢的路而被现实击倒？哦，父亲，要是你听到，告诉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不负自己也不负这个家？”
　　这是一场风暴，而她正挣扎在风暴之中。
　　命运会把她带向哪里？她不知道，只有风声，周围都是风声，她又一次像个站在十字路口迷茫无助的小孩。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此刻只有窗外的微风拂动窗帘发出的‘沙沙’声，沉重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所有的事情都糟糕透了，她走到窗台前，外面的天色有点灰，面向故乡土地的方向，她虔诚地跪了下来，此刻的她，该怎么来面对整个家庭的命运走向呢？在她的生命中从未试过像这次一样做一个决定要如此的吃力，但她知道她必须要做个决定。
　　天色慢慢转阴，大雨前的预兆，萧瑟的风呼呼地吹，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呼啦啦地摇晃。
　　她仰着脸，迎着凌厉袭来的风和雨点：‘上天，指引我吧，我该怎么走才能看得见光明和希望？我既不能任性地求一死解脱，也不能逃避现实的严峻考验。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办呢？’热泪和着雨点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没有伸手去擦。就这么，一切交给万能的天吧。
　　风越吹越大，发出‘呼呼’的叫声，如鬼哭狼嚎般，窗外的天气突然阴暗起来，接着电闪雷鸣，不到十分钟，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她没有动，也没有去关窗，雨点凌厉地拍打着窗户，一阵阵地溅入屋里，屋内瞬间就湿了一大片。这个看似安稳呆在居室里的人的内心并不比窗外那被狂风暴雨猛烈拍打的树好受多少。她纹丝不动地跪着，头仰着，还醒着的心带着神圣的渴望，渴望上苍狠狠地惩罚她，渴望风雨来得更猛烈些，让它们猛烈地冲击她内心的矛盾与无助，如果这样可以好受些，可以理出更清晰的头绪来，那就这样狠狠地拍打她惩罚她吧。
　　时间过了多久？她不知道，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清晨，窗外有一丝暖暖的阳光照进来，柔柔的晨风，枝头上有麻雀的吱喳声。她睁开的双眼，泛着酸涩，双脚已经不是跪着的状态，而是半弯曲着斜躺在地上。她挣扎着站起来，发现双脚根本不听使唤，已经麻木，她凭双手的力量硬撑着桌子站立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有点痛．她用力地搓揉双脚，以图血气流通。好久之后，双脚才开始恢复知觉，能够挪动。除了这副略显麻木的躯体之外，还剩下什么?她反复地问自己。‘再糟糕的事情也有其积极的一面吧，我相信。换句话说，现在的困难正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和考验呵，我有什么理由不抖擞精神地活着呢？’
　　一切又恢复安好，仿佛一切如一场梦一般随着昨晚的暴雨过去了，床头的闹钟开始响，她拿起来关了，走向窗边，用一种全新的眼神看着窗外的景色。她想到了家人，想到了身上背负的责任。
　　‘不，我绝不能被一时的困境所压倒，我却要在困境中磨练得更加坚韧，困难啊，艰苦啊，我本来就不应该逃避你们的，我应该去挑战你们，把你们品尝透，琢磨透，这样我才会有真正战胜你们的经验和力量。’此刻她记起海菊对她说的话‘答应我，以后也把这些闪光的品质发扬下去，不要让忧郁主导了生活，我喜欢那个一直带着温婉镇定笑容的你。’
　　路还是很明确的，要走自己的愿望之路。要做个内心强大的人，每一次流泪过后要更坚强，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只要活着，任何问题总会有解决办法的。既然活下来了，再多的苦难我也愿意面对了。’她想起曾经自己对自己说过的话，想起曾经的誓言。那些话那段经历一直在潜意识里伴随着自己，对自己的人生起着深刻影响呢！她笑了。
　　她打开日记本开始写到：“你既然已经放弃了之前的工作与生活方式，为何还要往回走？你常缅怀过去的好而忘了用心欣赏当下身边的一切，又怎么会活得快乐？
　　你想要的生活不会主动来到你面前的，需要你主动去开创。
　　这些道理你懂，但你却不懂你自己，不懂自己的人生路该怎么走。你总感觉自己老走错方向，其实也许方向并没有错，只是你不懂得在这个方向上寻找获得成功的方法，你不懂得去发掘自身的有利因素。很多时候，解决问题的门路并不是横冲直撞，拐一下弯也许就找到出口了。只是你还停留在意识而不善行动的层面上而已。
　　说到底，就是你想选择由思想改变生活，还是由生活改变思想的问题。”
　　她打开电脑里的电视频道,无意中被一部动画片所吸引，动画片里讲述了几只充满爱心、热爱生活的松鼠如何一步步地选择着自己的出路的故事。那些生动幽默的镜头使她开心大笑了起来。
　　‘不要放弃你的梦想，亲爱的。不要半途而费，否则永远无法做成一件事。’她对自己说。
　　她洗了头发，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的。精心地做了一顿土豆炒饭吃。然后把房间打点整齐，把被子拿出去晒太阳。“如果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她想起了古兰经里的这句话，想来生活的希望通常是给予那些主动出击而非被动等待的人呢。
　　她决定到一些服装店去谈合作，看是否有人愿意做代理商。如果不行，她会再想别的办法。总之，她不会再轻易放弃了。
　　‘当我从清晨的阳光中醒来时，我为世界对我的恩慈充满感恩。所谓的绝路并没有来临，心态过关了，一切都能挺过去的。’她对自己说。
　　在清幽的音乐声中，她想起父亲和他的那句‘若有信仰便能克服万难’，热泪盈眶。她告诉自己，这样的一种困顿与焦灼人生中只需要一次便好，以后，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况，她不想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所有的苦难都有因果，她不逃避属于自己的苦难，她只是需要有更明智和超拔的心识来辨识与避免，以至少走弯路。同时，她对这种经历充满感激，它们使她变得更坚强勇敢，活得更明白。
　　抖落一身的忧郁，要充满希望地活着。

作者有话说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