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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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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书生者,独居多年,才高八斗,然则屡试不第。】
中原北方的一个小镇上有一个书生,家里本是书香门第,后来不知怎么就落魄了。他的父母一直把重振家族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拔得头筹,高中状元。书生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在十里八乡都有较高的名气。倒霉的是,他从十五岁开始参加科考,三年一次,一次复一次,每次都名落孙山。
父母不堪生活磨,挨到书生第二次没考中的时候,就双双病逝了,回家在邻居的帮助下给父母办了丧事,边守孝边等着下一次的科考来临。父母病逝后,书生独居于家里,日子过得不像样子。春去秋来,书生已经二十有七,可他仍旧没能考取功名,虽然一表人才,却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这么个落魄子。
【生郁郁不得志,感风寒。】
书生心情郁卒,淋了一场雨之后就染了风寒。家里的钱基本花在了考试上,平时的家用就靠帮别人写信卖画和邻居的接济。他这么一病,家里就更加潦倒,买了一副药后就完全没了钱来买其它的必需品了。
书生的身体本来就瘦弱,如今更是脚步虚浮,面如菜色。
【遇疾成精,生恋之。】
一日,书生稍微有了点精神,准备提笔作画。刚拿起笔,就听见有人敲门,于是便去开门。
门口站着个白衣男子,一头青丝披散,弱冠年纪,明眸皓齿的,就是身板略显瘦弱。书生看这人披散着头发,又一身出尘白衣,显得偏偏若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那人打了招呼才让他醒过神来。
“公子,小生风寒。久闻公子高名,倾慕已久,特来讨字画一幅。”那人微微一笑,“若是公子同意小生在此叨扰几日便更好。”
书生老脸一红,拱拱手道:“寒舍简陋,只望公子别嫌弃才是。”随即侧身让白衣人进去。白衣人显得极有礼数,看书生行动迟缓还主动去泡了壶茶。茶当然是劣等的茶,但经由白衣人的手却变得香气四溢,入口醇香。两人闲聊一番,没过多久,两人就引为知己。
书生带着白衣人四处走动,行到书房,白衣人看桌案上还摆着文房四宝,便惊喜道:“我倒是赶得巧,大哥之前在作画?”又看到那张宣纸上只有斑斑墨迹,惭愧道,“我可是打扰了大哥的雅兴?”
书生看了看已是废纸的宣纸,笑道:“无妨,污了再换一张便是。”白衣人倒也释然,只是指着那纸朝书生说道:“可否让小弟一试?”
书生一愣,随即点头。得了应允,白衣人欢欢喜喜地在案前站定,提笔挥墨,动作行云流水,没一会儿,一树寒梅便跃然纸上。仔细一看,原先的斑斑点点被巧妙地变成了花朵,书生一见,不禁大喝一声,好!白衣人放下笔,只是笑,道:“大哥仔细看,这可是你的寒梅图?”
书生依言细看,果然与自己那幅寒梅图样似,只是少了点傲骨,多了点娇艳。白衣人看他认了出来,也不再继续说这图,看了看天便说道:“也快到吃饭的时辰了,大哥稍坐,小弟出去买点菜。”书生连忙阻止:“万万不可,寒弟远来是客,还是为兄去吧!”白衣人摆摆手,在书生惊讶的目光里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又从包裹里拿出个钱袋,说道:“大哥染病在身,还是我去比较方便。”说着就走了出去。
白衣人去了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不过出乎书生预料的是,书生并不是买的熟食,而是买了些鲜菜,又在他的惊讶中自如地到厨房生火做饭。
这一餐吃得书生心情舒爽,他已经有几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对于带给他这一好处的白衣人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
白衣人就这么在书生家里住了下来。仅几日相处,书生就对这白衣人好感倍生。两人白日吟诗作对,偶尔赏景作画,晚上二人便同榻而眠,甚是惬意。书生偶尔早起,侧首看到白衣人恬静的睡脸便想,若风寒是女子就好了,他会洗衣做饭,他还倾慕自己的才华,符合他所想的妻子的所有条件,唯一不符便是他不是女子。
唉……
书生叹气,突然感到喉咙瘙痒,一阵猛咳后竟然咳出一口血痰,他不禁大惊失色。
【书生气色愈寡,疾知其由,奈何不愿舍之。】
书生的病情日渐严重,白衣人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可谓无微不至。尽管请了大夫也抓了药,但书生就是不见好,转眼就形销骨立瘦脱了形。
这天,白衣人照常端了药来,刚喂书生喝一口就见他笑起来,疑惑道:“大哥为何发笑?”书生摇摇头解释:“我笑那郎中学艺不精,治不好我这病便谈些怪力乱神之说。”
“那他是如何说的?”白衣人问。
“他见我的病每况愈下,又见你容貌妍丽,便说你看上去妖里妖气的乃是那山间狐狸所化来吸我精气的,哈哈,如何不好笑……咳咳咳……”书生说到最后又是一阵猛咳,白衣人连忙给他顺气,书生抬头,见白衣人满眼关切,感动之余又有点苦涩,“寒弟,为兄给你添麻烦了。”
白衣人把他扶正,继续给他喂药,轻声问:“若我真如那郎中所说,大哥当如何?”
书生的表情一下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笑呵呵地摆手说不可能。白衣人把药碗放到一边,叹气道:“我的容貌和初来时已大不相同,大哥当真毫无察觉?”
书生把头扭到一边不想去看白衣人的脸,比起初来时,白衣人的脸越显艳丽,尤其是眼角那抹斜飞入鬓的绯红,衬着愈见苍白的脸,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妖异非常。最开始白衣人的眼角只是浅浅淡淡的红,书生以为是疲劳所致,后来随着书生咯血次数增多那颜色也更加鲜艳,这让本是不信鬼神的他都不禁怀疑起来。此番说出这句话意为试探,没想到白衣人却大方承认,倒让书生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人见书生没回答,便站起身说道:“我确为精怪,但却不是狐精……”他停顿了一下,“我乃大哥所染之疾——风寒。”
书生当场呆住,若是狐妖他便也认了,可现下白衣人却说自己是疾病所化,这简直闻所未闻,叫他如何相信?一激动,便又咳嗽不止。白衣人连忙扶住他,手按住他的腹部,不一会儿便有股暖意自那里升起,人也好受许多。
“大哥这次信了吧?”白衣人抬起书生的下巴让他看自己的脸,就在刚才那会儿功夫,白衣人眼角的红色竟又变浅了,那种妖冶也减少不少。书生突然抬手摩挲着他的眼角,有些不解地喃喃:“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呢?”
白衣人任由书生的指腹划过自己的眼角,回答道:“初见面时我便说了,小弟对大哥倾慕已久。”
“倾慕?”书生放下手,呵呵笑起来,“是了,你当初说的是倾慕,不是仰慕。”他突然躺下,闭上眼道:“这样便好。”
白衣人见书生躺下,甚是不解,便说道:“如今大哥已知真相,若要赶我走,我绝不纠缠!”
“可我舍不得。”书生弯弯嘴角,“我这一辈子几乎都是为了科考而活,我自己想要的,无非是一红颜知己,相濡以沫,如今虽无红颜,有你也是一样的。能够死在自己所爱之人的手里,也算幸事一件。”
白衣人眼角的红一下又鲜艳起来,艳光流动,隐隐有燃烧之感。
【有道士过此地,谓疾曰:舍之,复能得之,不舍,生死耳。】
有一云游道士路过小镇,远远地就看见这个小林子里妖气冲天很不平常,一路循着妖气来到书生家门前。白衣人正带着书生在院子外面晒太阳,看见这道士站在栅栏外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皱了皱眉,想着该如何打发他走。
那道士看见白衣人也是一愣,掐指一算之后反而一派从容,信步走进了院子里。
“我看这书生不像短命的样子,为何现在行将就木?”道士抖了抖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躺椅里的书生。书生面色苍白如纸,身体孱弱,听到有人说话眼皮抖了抖,没睁开。白衣人看书生有些辛苦的模样,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冷冷地看向道士,“少管闲事!”
“贫道的责任就是除魔卫道。”听白衣人冷哼一声道士也不气愤,仍旧平和,“若我出手,你必魂飞魄散。”
话音刚落,书生突然激动起来,整个身体像痉挛一样抽搐起来。白衣人见状,立刻将手放到书生小腹,没一会儿书生的颜色竟然比刚才好了些,书生刚睁开眼就一把拉住道士的衣袖,虚弱道:“我是自愿的,道长,您别为难他……”这一举一动之间就又费光了书生的所有气力,拉着衣袖的手也垂了下去。白衣人神色焦急,还想继续出手却被道士拂尘一扫,打到一边。
“本来他今年一过就会事事顺遂,你何苦来害他?”
白衣人知道自己斗不过道士,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书生,语气缓慢而深情:“我爱他。”
“你的爱未免太狭隘了些!”道士疾言厉色,白衣人也回瞪回去,吼道:“你懂什么!你知道那种你爱了那人几年甚至十几年那人却连你的存在都不知道的感觉吗?”
“所以即使知道他会死你也毅然出现?”道士摇摇头,一副怜悯的样子,“我虽然不知道你所说的那种感觉,但却知道真心爱一个人是全心全意的付出,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置对方于死地!”
白衣人呼吸一窒,周身的空气突然扭曲地抖动着,道士见状,继续道:“离开他,你们才有机会再续,不离开,他也就是一死罢了。”
【疾遂去,书生病愈。】
白衣人安静地听着,周身空气的流动变得更迅疾了,转眼便被裹着树叶的劲风包围,等气流平息下来时,白衣人的头发、眉毛竟然也变成了跟皮肤一样的颜色,浑身上下只有那双鲜红的眼睛是有色彩的。此时书生的气息竟然平稳许多,多日的病容上终于有了健康的色泽。白衣人笑了笑,想走到书生身边去,道士拂尘一伸将他拦住,
“徒添烦恼。”
白衣人惨然一笑,此刻他的身体竟在阳光下变得透明,模模糊糊只剩了个身形。道士有些不忍,从袋子里掏出一件法宝将即将化为青烟的人形收了进去。
“我念你化形不易,如今渡你入人道,你与那书生是好是歹皆听天命。”道士说完又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书生一眼,叹息一声,然后一抖拂尘离开了这片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