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你》米羊

37、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安童送刘意回季宅。人家骨肉团聚自然要住在一起。
　　车在季宅门口停下，安童手扶着安全带，没有解开。
　　两个人在车里静坐。
　　“安童，别这样。”
　　安童没出声，鼻孔往外冒冷气。
　　叹了口气，刘意有些无奈。从昨晚跟他说要搬回季宅住，他就变成这幅别扭模样了。
　　她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安童。早上她在收拾东西时，安童在她身后坐着，眼珠随着她的身影转来转去，好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伸手扯扯安童衣袖，安童没动，也没推开。
　　“你就是要我内疚是不是？我现在告诉你，我很内疚，很难过，觉得对不起你，总行了吧？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你难过什么，父女团聚，一家团圆，高兴好来不及呢！去吧，别管我，我很好！快下车！我还有急事呢！”
　　安童板着脸，冷言冷语地催促。好像没看见刘意内疚的眼神。
　　“可你这样我没法下车呀！不然你再开回去好了。”
　　安童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转头瞪着刘意，
　　“开回去？然后呢？我再开回来？刘意，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开车玩儿是不是？”
　　刘意撇嘴，小声嘀咕，
　　“你不是挺喜欢赛车的吗？”
　　“开车和赛车一样吗？你这无知的女人！”
　　安童气得扬手去拍刘意的头，忽然想起她昨天说头疼，手到头顶变成手指梳头。
　　刘意偏头躲开，瘪嘴，
　　“你才无知！还是小心眼儿！”
　　安童拧眉，这笨女人还敢教训他！
　　“我哪里小心眼了？”
　　“你还不小心眼儿？”
　　刘意也急了，直起上身，大声说：
　　“我不过是要搬走，你就给我脸色看。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了。我做的早饭都不肯吃！有你这样的吗？”
　　“我心情不好，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快走！快走！我不耽误你全家团聚！”
　　“干嘛！看不得人家合家团圆？”
　　眼波流转，刘意忽然贴上去，抱着安童的胳膊摇，仰着小脸儿赔笑，露出一只可爱的小虎牙。
　　“要不你也搬来好了，我们还住一起！”
　　看看，没事就凶巴巴的，有事了不是扮可怜，就是装可爱，幼稚！
　　安童别开头去，嫌弃地撇嘴，斜瞄了一眼她的小虎牙，嘴角抽抽两下，赶快移开视线，否则就要装不下去了。
　　“放开，别拉我，衣服皱了！笑得那么难看，昨天也不知道是谁抱着我哭得那叫个伤心。现在都忘了是不是？”
　　刘意得意地笑，轻挑娥眉，不以为堵，又恢复了往日的无耻模样。
　　“是，我忘了，怎么样？反正只要你不忘就行了。”
　　安童叹气，这个女人脸皮真厚，还好意思说什么只要他不忘就好！他是欠她的吗？狠狠瞪她两眼，明知无用，最后自己也撑不住，抿了抿嘴唇，沉声说：
　　“你就是得意吧。我是答应你了，可是季浩扬不放人我也没有办法。你自己去和他说吧。被他骂哭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想起季浩扬和常骐的仇怨，不免担忧起刘意来。如果她要季浩扬放人，季浩扬会照做吗？
　　下午刘意特意遣开了季宅的厨师，自己亲手做几个家常菜。食材备好，坐在客厅里等季浩扬带爸爸回来。
　　黑皮沙发，大理石的茶几，水晶的吊灯，镂花的玻璃。
　　她曾在这里被关了四个月，却仍未好好打量过客厅。想想那时的自己真的很好笑。整天寻思的都是逃跑路线，把整个宅子当作巴士底狱来研究。
　　门口的守卫刚才看见她都像在看外星人，好奇、戒备、讨好、还有一点儿畏惧。
　　每次刘意逃了都是守卫被罚，后来实在没人再敢干这份危险的差事，只好大家轮流，谁也跑不了。
　　刘意站起来，走到门口。守在门口的疤眼儿，浑身一震，往后退了一步，表情憋屈，似是有苦难言。
　　“你有事？”
　　刘意好心问他。
　　疤眼儿脸腾地就红了，左眼角的疤连着周围的皮肤牵扯出一系列放射状的射线。
　　“那个，我想问一下，小姐，您要去哪？”
　　刘意停下脚步，转身，微微一笑，
　　“我去路上走走，你陪我去吧。”
　　傍晚的太阳不再烤人，却是一天最绚烂的时候。刘意在公路上静静地走，身后的疤眼儿远远地跟着。
　　刘意有点儿紧张，不知爸爸是不是像那张照片一样。照片上是春天，现在已经是夏天，应该变了些，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还想问问他的眼睛是怎么瞎的，说不定还能治……
　　两辆轿车转过弯道，缓缓爬坡而来。开车的人是季浩扬。透过车窗他也在看她，目光幽远。
　　车子在她面前稳稳停下，季浩扬下车，转身打开后车门，伸出一只穿好黑色皮鞋的脚，走下来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夏装，衣服有点儿大，胸前空落落的，更显出老人平直、瘦削的肩膀。老人带着墨镜，头僵硬地微微昂起，手握着季浩扬的手，向前蹭了两步，静立着。
　　季浩扬恭谨地搀着老人的手，老人比他矮了半头，他微微弓着腰，凑近老人的耳朵，温和地说：
　　“爸爸，意儿，在等我们呢！”
　　刘意慢慢走近，不是太快，因为腿在发抖，咬着唇，忍住悲伤。她再不想让亲人流泪，过去她让爸爸操碎了心，从未尽孝，从此她只想让爸爸开心，为她开心，和她一起幸福地活着。
　　“爸爸！”
　　她轻快地叫了一声，微微带着笑，快步扑过去，投进老父亲的怀里。以后她要用很多年去补上失去了七年的爸爸的拥抱。
　　晚上，大家都吃得不多，但吃得很慢。刘意坐在爸爸身边，一直抓着爸爸的左手。
　　“意儿，你这样爸爸没有办法吃饭了。”
　　季浩扬看着刘意撒娇的模样，无奈地摇头。她这样好像小时候，要怎样就怎样。都怪当初太宠她，任性惯了。
　　“不，爸爸喜欢我这样。是不是，爸爸？”
　　刘世同黑褐色的脸上一直挂着和蔼的笑，捏捏刘意的小手，
　　“意儿还是这样，就会欺负哥哥。”
　　“不是的，爸爸，你没看到，哥哥现在可凶了。我不听话他就打我，不给我饭吃！还……”
　　季浩扬看她似真似假地告状，偏着头，娇憨可爱，正要再讲些什么，刘意随手撩起额前的长发，却瞥见她微湿眼角。轻咳了一声，咽下就要出口的玩笑。口中微微发苦，意儿，终究是长大了。
　　刘世同失明多年，已经习惯。倒是刘意右手拉着他的左手，左手还要帮他夹菜在他前面的碟子里，不是掉了筷子，就是夹到半路掉了菜。
　　刘世同听见桌上的杂声，早就猜到，只是忍着没说。
　　季浩扬看了一会儿，默默到橱柜里拿回一个大些的钢勺，轻轻放在刘意面前。
　　晚饭后，一家三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字排开坐下，喝茶看电视。
　　“爸爸，你现在还看动物世界吗？”
　　刘意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他们父女见面后，第一次提及过去和现在。
　　刘世同握着刘意的食指中指弹了一下，刘意本来靠着爸爸的肩膀，不觉抬头，看着刘世同的侧脸，他的墨镜背后，一双眼睛紧闭着，眼球微微凸出。
　　“还看的，爸爸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就是眼睛看不见了。”
　　“怎么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七年了，你不问我倒要忘了。意儿，爸爸现在挺好的。能在见到你就知足了。”
　　“是生病？还能治吗？”
　　刘意的手攀上爸爸的肩头，低下头，额头顶着爸爸的肩膀。心疼，不能再看了。
　　季浩扬忽然站了起来，探过手来，拿走刘意面前的茶杯，平静地说：
　　“意儿，你不要喝茶了。一会儿，还要吃药呢。去拿杯牛奶吧！”
　　“……噢。”
　　刘意抬头，看见季浩扬眼神示意，默默点了下头，换了笑脸对爸爸说：
　　“爸爸，我去拿杯牛奶，等我一下。”
　　餐厅里，季浩扬和刘意相对而立。刘意莫名地紧张，压低了声音问：
　　“你要跟我说什么？爸爸在等呢。”
　　季浩扬深邃的瞳，专注地望着刘意的双眼，目光犀利，似要把她看穿。片刻，刘意就要失去耐心，他忽然开口：
　　“意儿，你说不让我再瞒你什么，是认真的吗？”
　　刘意眼波微动，但瞬间澄净，郑重地点头，
　　“是，我不是小孩了。再不用你哄。”
　　“好，”
　　季浩扬凌厉的眉峰微微挑起，似已做好了决定，深沉而镇定地说：
　　“刘意，如果我告诉爸爸是因为你失明了，你会怎么想？”

作者有话说

　　改错。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