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之神都龙王]洛阳一梦十年间》猫有生

1、幕一

　　难得偷闲的时候，尉迟真金有写诗的习惯。
　　人总有写诗的自由，何况是衣食父母一般的尉迟大人呢，即使如今是令人不忍卒睹的情态与结果，然而长久地消磨下去，未尝不会有一天写出真正的好诗来，而更值得人欣悦的是，或许还没有到那一天，寺卿就会将这无用功抛却了。
　　众人因此互相提醒着，每当那乌木案上铺开纸笔的时候，务必装作没有看见般默默走开。
　　于是每天尉迟大人窝在内堂写诗的情态，都甚寥落。
　　太阳从西边的窗格照进来，满室昏黄，正到了放工的时候，除了满脸残念的狄仁杰之外，众人都欣慰于这没有奇怪命案发生的一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显得分外轻快。
　　狄仁杰临走之前又看了尉迟真金一眼，对方向来冷峻严肃的眼神正茫然地盯着面前的笔墨，夕阳轻轻笼在他火红的长发上，晕出透明一般的金色。
　　这一年，这一天，这个黄昏，狄仁杰31岁，尉迟真金30岁。
　　圣上还未驾崩，武后还在前朝后宫努力自我升级。
　　没有叛乱，没有辞官，没有断了左臂的沙陀忠，裴东来不知在哪里慢慢地生长发芽，亢龙锏还在狄仁杰手上，只是用得不太熟。
　　天朗气清，太平无事。那些遥远的结局，都还未开始。

　　早些年间，乃至后来，狄仁杰的薪俸都显得不太够的样子，轮到他做东时，就只好到街口小面摊上去，三碗面送一碟花生米。
　　沙陀忠又回到了太医院，整日面对师父鬼斧神工的蛊毒，见到升腾着无辜香气的热汤面，感动得热泪盈眶。尉迟默默地盯了狄仁杰一阵，带着你无可救药的表情，吃到中途又添了一回汤。
　　约定聚餐的日子里，会拿出炸蝎子烤蜘蛛的沙陀忠更加不可指望，于是两个人都尤为期待尉迟请客的那一天，把它列为每月除领薪俸外第二要紧的日子，因此狄仁杰面对眼前寂寞地飘着一点辣丝的汤面，难得地生出一点愧疚感，将花生米的碟子微不可察地往尉迟的方向挪了挪。
　　吃面的时候，又讲起大理寺的日常。沙陀忠说；“天后要你们查办的拐卖人口案子，是不是要到期限了。”
　　尉迟停下筷子想了想：“后天就是最后期限，只是还没有头绪。”
　　“到期不结案，好像是要提头去见？”
　　现任大理寺卿随意地笑了笑说，不会的。看着对面沙陀忠忧心忡忡的眼神，迟疑了一下，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又重复一次，不会吧。
　　狄仁杰从面碗上慢慢抬起头来，正对上尉迟真金也变得忧心忡忡的眼神。
　　于是面也不吃了，花生米揣在怀里，赶回大理寺办案。

　　大理寺主堂里一众人等，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眼角余光始终扫着裴东来，个别尤为无聊的，还特意绕个弯子过来看一遍。
　　即使是小小的孩子，被这样看着也不免生出火气，苍白的脸色泛出一点红，但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稚嫩可爱的发窘模样，于是扫过来的目光更加多，还隐隐有笑声。
　　尉迟真金并不觉得什么，寺众们“大人又捡了奇怪的东西回来”的眼神已经将他洗礼了很多遍，大理寺上下风气随意，被看一看又怎么样，前些日子带回来的鳐鱼被大家围观得更加热烈，于是没人想到裴东来已经将这些眼神解读成了对白子的歧视目光，眼见着他脸色逐渐变得有点发青，众人都觉得新来的孩子面皮忒薄，忒经不得看，甚为有趣。
　　上一个案子结案之后，单剩裴东来一个没有人来领，尉迟真金估摸十来岁的孩童吃得还不如鳐鱼多，于是顺手将他带回大理寺去。一路慢悠悠行着，狄仁杰歪在马上跟尉迟说，想不明白人口贩子怎么会拐一个白子，尾音还没落下就感觉后面马车里两道恼怒的目光向自己射来，日后裴东来横竖看他不顺眼，大概就从这里开始了。

　　鳐鱼被捡回来之后养在院内的大水缸内，开始几天尉迟还颇有兴致地丢了火腿进去，注意力被新案件吸引走了之后，邝照也来投喂过两回青花鱼，众人没有养这样奇葩生物的经验，不知道鳐鱼其实不吃火腿，而它上次中毒的阴影之后，连带青花鱼也拒绝吃，于是纷纷猜测不进食的鳐鱼是水土不服，担心了半个时辰左右，又抱着总有一天会习惯的想法放下心来。大家安心地等了几天之后，饿得昏天暗地的鳐鱼十分忧伤地趴在缸底，先将青花鱼一条条刨到身后去，终于勉为其难地碰了碰火腿。
　　裴东来踮着脚往缸内望去的时候，正看见一条骨骼清奇的鳐鱼有气无力地撕扯火腿，他在海边住过一段时间，略微了解鳐鱼的生活习性，不禁十分诧异且敬佩，以为大理寺中养的这一条，必定是十分不一般的鱼种，将手伸下去碰了碰水，想引得鳐鱼游过来。
　　好不容易闻到新鲜正常的血肉气味，鳐鱼一心准备着一口咬下，却没考虑到久饿发虚的体力，堪堪在裴东来手边打了一个旋，满腹不甘地沉了下去。
　　尉迟刚好踱过来，欣慰地发现一人一鱼和谐地玩闹着，裴东来趴在缸沿上，半长的白发柔顺垂落在耳旁，没来由地让他有点沧桑的感怀。
　　我也不算太年轻了，说不定需要有个徒儿。
　　裴东来拨了一会儿水，发觉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被赋予了打破尴尬气氛的重任，只好顺手拎起一个话题：“大理寺的鳐鱼似乎不吃虾蟹？”缸底那气息奄奄的一坨闻言精神一振，十分激动地打了个水花。
　　尉迟在心里已经将裴东来归入了自己的弟子行列，挤出所有库存的慈爱表情笑着：“你要喜欢这鱼，就送给你去养吧，你看它也喜欢你。”
　　裴东来哦了一声，打量了半天正努力向自己示好的鳐鱼，摇头道：
　　“算了吧，我也不太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