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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   其实秦都此时已经察觉出腿上的不济了,架势虽然还在,但内里已经不如方才。一想到那点好不容易的昨日威风就要溜走,他快快往手上运力,要抄走那块烂木。早知刚才就不要那么得意忘形,跑得像飞叶,下一刻就化作春泥更护花,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四处寻人干架的混小子吗,一飘就能飘出老远?不知分寸!

      却说腿上不济,手上还是有挺多劲头儿的,它们又憋了许多大好时光,此刻便都一窝蜂地跑出来,三两下就把横梁移开。秦都还没来得及飘飘然一下,觉察出屋里比刚刚要热了许多,那些烟和木屑卯足了力气要去拜访身上每一个宅门——这般危急关头,顾清河怎么还往地上躺着!秦都捂住口鼻喊了他几句还是没反应,忽然觉得刚才的许多力气真是白垫儿了。

      没法子,人家金贵嘛,天山上的白莲花!秦都探下身把死鱼一样的顾清河拉了起来,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怕烟进了他鼻子又把袖子撕下一块给他捂上再开走——他那一捂是极其男人的,但凡他的极其男人,都没什么美感,活生生把一朵花捂成了一棵草,且说那半边衣袖布子已经五彩缤纷气味复杂,仿佛天大的仇。

      也是,你为了救人把自己弄得一脸灰,最宝贝的衣裳还黑了一片,可人家呢,好好地躺地上等着你出力来扶,来背,还只是手背上烧着了小小浅浅的一寸圆而已,把灰一抹依旧一张光鲜鲜的皮!最可恶的是你要救的人你还不怎么看他顺眼!秦都市井了七百多个日夜,早把过去的大架子大胸怀抛闪了个半,你不能指望他心里平衡。

      顾清河看着挺瘦,整一个细胳膊细腰的病美人,但膛儿里可不是空的,搁背上确实是有些分量,再说刚才好逞强,力气用多了点,现在把这么个有点分量的大活人背背上走起来确乎是有点麻烦了。

      “哐当!”他现在终于明白和镇头那个算命老瞎子搞好关系的重要了,下次一定要人家给他细细择个黄道吉日再出门——那声“哐当”,正是又一块大木头落下来的声音——恰恰是堵在了门口!不偏不倚,稳如泰山,是要堵死你生路的光景。

      再挪开那木头是有些费事耗力,但并不是办不到,只是火势是更大了,背上又背着他弟弟的救命稻草,你要把那根稻草放下来让火烧?断然不可!

      只能另找门路。

      只见他环顾四周,人在危急时刻仿佛每根毛发都蕴着有力拔千斤的无限潜力,秦都一下就看见了一扇开着的窗,那大小虽然委屈了点,但生死关头就是狗洞也要硬顶上去钻,只是——那“狗洞”隔了大半个厅堂啊!去他的有钱人,广厦万间不过睡卧塌三尺,把房子建得大啊,要显摆啊,这下死了吧!

      秦都啐了一口用尽腿上最后一点架势,趁顶上横梁还没摇出界的时候跑了过去。那点架势展得飞快,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背上的大货物动了动。然而他也匀不出空儿来作那一察觉了,好死不死的,火势从后面包抄了过来——真是什么事都挤在今天来!脑子还没作出动静,双手却先反应过来,一把把背上那物件卸下来——丢了罢?不,是怕他被烧改换抱着!然后——先给扔出了窗去——见你是根稻草!

      那条腿终于都原形毕露了,经过刚才那一扔更是架势全无,秦都还能跳出来确乎是命大。窗后是个半亩大的院子,大约是因为建着一湾花池,火并没有怎么殃及到这里,蕉叶是润的,竹叶亮得堪比奇花,好像还有一小片药田,药式新异,是个催生人去做出一瓣辦好梦的去处。

      可惜秦大护法无心欣赏,洗了一把脸快快抄起那个还躺得死沉的物件找条火小的道子和他同伴会合——连用半点水星子也不给人家洗洗就走。他现在窝了一肚子的火,要是化作实体肯定要把那死鱼一样的家伙烧得体无完肤:老子辛辛苦苦把你拉出来,还赔了一件衣服,你倒好,睡得跟猪一样!

      然而他眉梢那点火气还来不及漏过一个转角,前方便唰唰跳出了十来个人,黑巾遮脸也知凶神恶煞,个个都挑着把花白的大刀,不用问都知来者不善。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若是当年,便是背着十个累赘对付这些啰喽也是绰绰有余,可惜他现下瘸了一条腿,丢了许多内力,腰间只悬着一把地摊货的破铁,这些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背上那金贵无比的稻草,打起来肯定是诸多限制——大势已去啊!

      还能怎么办?好汉不吃眼前亏,跑呗!

      连吹几声口哨援兵都不见影,没辄了,边跑边应付吧!

      情势所迫,管背上那家伙愿意不愿意都得把他溜下来扛肩上了,一直搁背上哪抽得出手拿剑啊?破剑也是剑,实实地握着心里好歹落个数不是——那就只能委屈顾公子一下了,不是我轻慢你,这是为了大局着想!秦都边想边做,把顾清河从背上换到了肩上,拔腿就跑。一连贯动作赶得太急,肩上顾清河的皱眉和微弱的shenyin便给落在身后的风里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奈何他的腿真是铁了心要拒绝合作,没跑多远后面便有几个刺客追了上来,瞧那动作手脚架势,看来是俸禄领得比较多的啰喽。哟,还懂阵法!几个刺客包成一个圈,作得好似一场狩猎,花白的刀片都挂上了不远处火光金红的花闪,那架势,那刀光,是真想取人性命——秦都被赶出大门时再不堪,教里的后生们总会给他留几分薄面啊,眼前这群人这般态度,看来是中原相当正派人士派来的相当正派的刺客,呸,侠客没错了。

      只见这些侠客们个个正气凛然,顷刻间便全都剑指他咽喉,要取这魔道丧家犬的狗命——

      嗤!爷干成第一笔生意的时候你们还赖在娘亲怀里喝奶呢!

      此刻他心中是无法不痒的,从进了顾家山庄就开始痒,憋窝在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两年,手脚都给撂生了,焉知逮一场架打疏通疏通筋骨是有多难?遇上了还得诸多顾虑——

      然而现在是不打不行,他们是逼着我动手!上就上吧,但得把教主那朵花保护妥了。

      那是把相当不入眼的烂剑,连个剑鞘都没有,歪歪扭扭地别在裤带上,平日里又当菜刀又当水果刀,就是没沾过血——它主人买不起肉啊!但梨子苹果菜骨胡萝卜削多了也削出了感情,仿佛每一片锈迹都被注入了知觉和灵性,一刺,一挑,一削,一挡它都好好地应承着,隔阂别扭全无,比那条不争气的腿不知顺心多少倍。

      他出了许多汗,全身上下处处无不觉舒畅,筋肉都绷得紧紧的,如同久未骑马的人在瓦蓝的苍穹下扬鞭奔驰,又像在浩大的山谷里忽然找到了熟悉的标识,总之是畅快。

      这么一场在从前的他看来拳脚都伸展不开的小儿过家家般的打斗,竟然能让他快活到这般地步——唉!

      气还没叹过一个弯儿,这拨人倒了,还有人等着你应付呢!见好就收吧,赶紧走了,别磕着碰着你弟的稻草了。

      有一位侠客跑得飞快,足下像能生风,不消片刻便挡在了秦都面前,他从风里飞出来,是这群人的头头。

      说来秦都倒在魔教大门口时那一身伤,他功不可没。

      “顾家勾结魔教,只是顾一远一人——是难以起到杀鸡敬猴的作用的。”这人声音阴阳怪气,黑纱遮着脸也一时分不清男女,然而秦都混迹江湖十余载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怜香惜玉的概念,只是惊讶这人敢把大实话说出来——你说点带姓顾的去见他爹最后一面之类的假话都好啊,竟然把要灭人家全家这话倒出来了!

      “他爹勾结魔教关他何事,你看他这废柴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可像是帮凶?”顾清河讨厌归讨厌,但人确实无辜,秦都便接着讲了下去,“何必让这些人来承担不该有的责任。”

      “猜来阁下已经看出这火是谁放的了,”此人一拱拳,竟是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实不相瞒,我对阁下当年的事迹仰慕已久,也不想您的一辈子就这样打发过去,若是阁下今日顺手做了我这人情,那西域圣教的大门,我自然有办法可以敲开,还有您的腿……”

      “西域圣教”四字像是血作的,形成一脉深不可测的暗流在身体里四处汹涌,他的手已经和腿一齐窜通背叛了他,握把破剑都如有千斤重,待那血作的会流的四字渐渐稳定了——秦都于是笑了笑,把剑别回腰间,腾出一只友好和善的手来伸过去——“哗!”凝聚掌力,一掌拍向对方胸口!

      “呸!我这一世人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阴阳怪气的娘娘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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