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九 ...
-
人在江湖飘，药包不离腰。
说来秦都与那蔫啦吧唧的药味真是颇有渊源，这不又大老远赶他鼻子前了，吸溜一下，差点被熏得打了喷嚏。真疑心谢长怀给他搽手上的东西是从哪个黄绿医生那两个铜板就拿来的，味道这么冲！
且说他与客栈包间里的劣质药味搏斗的时候，一旁有人仍旧睡得死沉，噢，就是他手上药味的前因——那根金贵的稻草。
顾清一头青丝披散开来，是十分的柔顺黑滑，好像晨露洗过，绕在脖颈的分支像一圈黑丝璎珞。老一辈人说头发是靠血养的，顾清河的头发肯定吃了身体里许多养分，难怪他身子如此虚弱，原来都贡给头发了。秦都正烦着，恨不得拿把剪子把它们给全绞了，可他没有——他，他用只伤手和只好手把那一头好发全扎成了乱七八糟的辫子，左边两把朝天辫，右边三根羊角辫，头顶，背面，发尾，......通通难逃厄运。看看这一团乱势，秦都心里不知多灿烂开朗。
咳，我只是帮这娘娘腔打理打理头发。
可他看着看着心里又不痛快了，不痛快了怎么办呢？再来点动作补上呗！都这样了还不醒，秦都没好气地捏了顾清河一把，生了副白莲花张致就算了还是朵睡莲！
正想着第二把是捏还是揪还是分点药膏抹他脸上，客栈的窗外却传来些闹腾的声音，是队骆商从巷口走过来，曲曲折折过了巷口，过了巷中，过了巷尾，一路上踢翻了几个小摊，骂声道歉声横飞作哗啦一片，可是经了许多番曲折才行到了客栈门口这巴掌大的地方。那颇气势的十几峰骆驼被小二牵到后院，货物便都要分散开来搬了——东西多挑夫也多，光卸下就费了许多时候，再搭上久久不落地的尘气，这帮客人就显得十分浩荡了。
秦都靠在窗边看他们搬些箱子篮筐来回搬了几趟，又多又沉，到底装些什么？
“别看了，就是群藩商来做买卖，无非是些香料啊，葡萄啊，石榴啊，芝麻，无花果之类的生鲜东西，商队里面说不准还有高鼻深目的西域美人——呀，我忽然想起囊中还有些盈余……”谢长怀不知何时窜到他身后，正摇着他的大折扇，写着“风流倜傥”那把。
秦都懒得睬这狐朋狗友，下楼吃饭——顺便看看那群藩商。
说来他们从逸鹤山庄出来后在这小客栈已经住了一日半，这客栈小，又藏得深，弯弯绕绕地躲在巷子里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好像个含羞的大姑娘，秦都就是看这儿生意冷清无人叨扰才选的这，靠近边境之地有藩商的商队不怪，但怎么会有商队择在此处落脚？
这客栈住宿的生意虽不好，酒却卖得很热火，那点酒香蜿蜒开去，便能开出许多朵各色的花，有清有艳。不过秦都没有要酒，他特地要 了盏刚煮好的，极热的例茶，一拿就拿上去，那热度可不是盖的，一沾手就给甩了，你说好不好彩，殃及了那刚进门的藩商领头！
秦都那双手什么苦头没吃过，那些苦都汇集成了极厚的茧子，哪里怕它区区一盏热茶？很明显是故意的呗——你且看那藩商的衣角，连个小小的水斑都没有，躲得多快啊，平常人能躲得这么快吗
等人家要找这霉气的源头，他已经低头吃饭了，吃得十分心安理得面不改色，噢，他刚才扔杯子的时候在茶杯飞出去的轨迹上作了点小把式，栽赃给邻桌的那位兄台了。
好了，饭饱酒足了，慢悠悠地踱上楼去，这不开门还好，一开门就看见——顾清河醒了。
你可是刚刚才糟蹋过人家大好儿郎，糟蹋完了竟然还有心思吃饭，要负责！
却说顾清河好像睡迷糊了，全然没有察觉到他头上的古怪，此时竟露出两个梨涡来朝秦都问好。
那两个梨涡是两个好标记，标记着白莲花慈悲为怀什么大过小过都不计较，什么事都招翻不了他！所以秦都咳了两个转儿，还是决定跟他讲——“刚刚我借你头发练了练手艺，你拿面镜子照照，我觉得挺好的。”
顾清河柳眉微蹙，这才觉出头上的不好受来，他就是伸手摸了摸，脸上红一下，又绿一下，立即颜色非常了。然而那点颜色只是露了个角角，立刻又给盖了下去：“如果左护法你能改邪归正自然是极好的，我明白你是一时迷惑才入了魔教，你看你现在不是挺好，帮人扎头发也算个正当行业，只是……你这手势……还要 再练练……”
一番慈航普渡的教诲还没讲完就被秦都打断了 ——打断都是好的了，要知道人把火气窝下去有多难！
“把头发弄好了下楼去吃饭，晚上赶路。”秦都极生硬地抛下一句话就转身下楼，下楼的时候木板楼梯被踩得嘎吱嘎吱响。
懒得跟这观音再世计较！
*
秦都是十分乐意吃第二次的，只是与他同台的谢长怀不太乐意了。
“不知顾公子平日都喜欢吃些什么东西？”谢长怀给顾清河倒了杯茶，话里很特意地流露出些熟稔来。
“随意。”
“我们一定会找出放火的人的，你不用担心......”
“嗯。”
“圣教行善积德光明磊落，只是与中原结了点误会，我想他们教主肯定是很乐意出面给令尊洗清冤罪的，顾公子与教主的交情如此深厚，到时还请为秦都的弟弟多说几句......”
“会的。”
“碧螺春可好？”
“随意。”
“......”
秦都在一旁看他们扯鸡助，再讲几句可就道尽途穷了，你且看顾清河那姿态：眉眼低垂，话不多几字，倒是喝茶的动作十分到位子，先拿杯盖在边缘来回捋两下，然后一只手端茶杯，一只手遮嘴巴，从对面看就只能看见白色宽袖上的山水纹了——这本是教养风范，可秦都看着十足好笑，刚才还跟念经似的拿道理压人，现在怎么这么装了？
笑归笑，其实他心里一直存着点疑惑，谢长怀明讲暗说，顾清河合该知道他爹现在下场不好了，怎么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与一个结过梁子的，一个全然不认识的同桌吃饭？
唉，没落的名门也是名门，看看人家家门口多气派就晓得了，丑事肯定也一大筐。秦都使筷子吊起一片肉来，一口气幽幽叹上心头，心中不知——多爽！
唰——
一片白闪飞来，恰是把小刀。真是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地就讲明了来意，可不是吗，就直撅撅戳在秦都的酒杯里。
咣当一声，酒杯给裂做了八瓣，正恼要不要赔钱呢，对面就有人走过来了——
白天那群老大阵仗的藩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