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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春意盎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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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彩衣侍女穿行而过,引着半白向后面的华清池走去。
华清池,看到这个名字,就让半白想起了被唐玄宗刺死马嵬坡下的绝色佳人杨贵妃,不由暗自感慨一句:与皇帝谈情说爱,凶险至极。
一则因着夜深,池子里有一股深夜独有的幽冥清冷,二则‘华清池’这三个字就足以让半白心神不宁,她挥退侍女,洗的极迅速,草草披上单衣便步回了屋子。在含玉阁待了一年多,没有哪个黄花闺女比她更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只是与旁的闺阁不同,这事丝毫不令她难为情,拜命运所赐,她早在两年前就为这一天做足了准备。
因而,当她看到一袭单衣坐在床沿的梁城奕时,出奇的镇定,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好。
梁城奕微笑,招手,半白就像被牵引着魂魄一样,一直走到他身旁。
梁城奕拦腰一抱,半白惊咦一声,跌落在他的怀中,放在半白腰间的手来回地抚了抚,他温柔笑道:“卿卿真瘦,不盈一握。”
半白闭上双目,将一张红到耳根的脸庞埋入他的胸膛,闷闷道:“还记得第一日相见时,半白遭了皇上的拒绝吗?”
“依稀记得。”他记得自己言辞不怎友善,他怀里的这个卿卿,倒是强装镇定。想到这里,他的双臂紧了紧,将下巴搁在半白肩窝,笑了起来:“卿卿莫不是还在恨朕?”
半白轻轻摇头:“之后因嫌自己丢人现眼,还痛苦了一大场,当时就想着,半白这一生,恐都不敢肖想这样的权贵公卿,没想到……”
“没想到,此时却在那人的怀里。”梁城奕抬起半白的脸庞,在她的红唇上轻啜一口,嗓音温柔低迷:“虽是假话,但朕爱听。”
半白浅浅一笑,摇摇头,没有分辨。这真是她那一时的真实想法。
直到梁城奕进入她的身体之前,她都觉得这人今日温柔入骨,倒像是他服侍了自己一场,所以,她没有预料到,这人原喜欢狂风骤雨的节奏。
情浓深处,他吻着半白的额心,喃喃低语:“不要哭,朕必不负卿卿。”
半白伸手拢住他的腰背,任泪水全部流进软枕,她从不善流泪,更不善以眼泪做筹码赌注以泪相博,因而这一回,她要流尽和他之间的泪水。
第二日天光大亮,梁城奕半睡半醒间往旁侧搂去,不料人已经不在,梁城奕坐起身,叫道:“郑全。”
郑全就在帐子外头,一眼就瞅出他的意图,因而满腔正经道:“奴才在,穆主子沐浴去了。皇上,您也起身吗?”
梁城奕被猜出心事,笑骂一声‘狗奴才’,就要起床。
皇上今日的心情相当不错,郑全心里不由暗暗计较,没想到,这个看着毫不出彩的穆姑娘,还挺讨皇上的喜爱。
梁城奕一身单衣的下了床,原本是想在浴池里邂逅自己新纳的娇宠,可还没容他出门,抬眼便看见,半白已经浑身齐整的去往书房了,如垂柳新芽一般的嫩黄色外裳,覆着只有他知道多么玲珑纤细的身段,一直牵引他的目光到达书房。
预期皇上今日就要登上龙舟,顺着运河自北向南而去,只是梁城奕临时矫改,又在行宫盘桓一日,不为别的,他想着这个别致的小院子更适合承载他的爱意缠绵。
半白又是摘录又是临摹,几页拓片就消耗了她大半日的光阴,她本不觉得劳累,只是旁侧早就处理完军机国事的梁城奕,有些不耐烦了,但是,身为皇上,他又不习惯将自己的不耐烦直接体现出来,因而,郑全就有些遭殃了。
“郑全,去问一问穆主子还要不要旁的书籍?”半白婉言谢绝。
“郑全,给穆主子把全部窗户打开。”今日风力不小,书稿被吹散一地,半白立即皱眉收拾。
“郑全,帮穆主子把窗户关上。”
……
“郑全,看穆主子午膳吃些什么?”终于,半白捶一锤腰间,哦,原来要吃午饭了。
半白走到梁城奕的案几前,见他满头乌发用明黄缎子束在脑后,歪在身侧的靠背上,自个儿跟自个儿下围棋,倏尔悠闲,倏尔含煞,玩儿的还很认真。
半白从卧室里拿来梳子与白玉束发,跪坐在他身后,轻轻地为他束发。
打从半白一出来,梁城奕就知道,这会儿她灵巧的双手来回穿梭,偶尔碰触他的耳朵和后颈,让他有些情难自禁,拿手一把抓住半白的手腕。
“快松开,好容易束好,你这一抓,可又散了。”半白微微一挣,语气里带着嗔怪的味道。
梁城奕极喜欢这样的半白,嗔喜的半白,都仿佛能给她娟娟宁静的性子里加上一抹生动,更加惹人爱怜,梁城奕心神一荡,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双眸直视半白,深情的话一吐而出:“若不散了,怎么能让卿卿再束?”
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这样滚烫深情的话语,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对这样个的男人,不动心很难吧?半白心想。
半白靠在他的胸膛上,看了一眼棋局,指着其中一点笑道:“皇上的这盘棋,白子若放在这里,黑子明明就输了,可皇上为何还苦苦挣扎着,要让黑子求胜呢?”从棋局上看,白子早就能赢,看样子一定是拿白子反复几次的避让黑子了。
“无论做什么事,势均力敌才好玩,两方博弈,不论哪个赢了,若赢得太轻易,朕都不喜欢。”
这时的半白并没有深究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不久之后,半白就能深刻体味到这句话的效果了。
次日一早,皇上南巡的龙舟开启,而这时已经出了中都许久,因而夹道观看参拜的民众只有寥寥无几的一些,于是,龙舟全力提速。
半月之后,南巡龙舟已到尽头,地方官员早已准备好驿站恭迎,皇帝一住之下,就是半月。原因无他,皇上宠溺新欢,要携着新欢纵情江南。而这个新欢,就是半白。
跟着梁城奕,半白终于圆了昔日要纵情山水,游弋江南的梦想。两人如普通富户一般,携着家仆奴才登山涉水,谈玄论道,争辩学问,越来越发现,两人在关于魏晋时代风物的体悟上志同道合,机锋契合。一日日过去,在梁城奕的爱恋娇宠纵容下,半白在某一日清晨惊觉,她已经坠入情网。
挑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南下的龙舟终于回航。
又是傍晚时分,圣驾落在离中都三日行程的安州驿站,地方官员竭力逢迎,知州更是殷勤,连忙献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肖清嫱之美艳妖娆,已经超越了半白见过的任一个艳妓,很奇异,一个州官小姐,怎么就能被养成比艳妓还要妖娆的模样呢?难道是天生的?半白不解。
肖清嫱是蒙着面纱进来的,那时梁城奕在与半白合力完成一叶扇面,仅剩下梁城奕的一尾墨竹,这幅扇面就能完工。
“安州知州三女,肖氏清嫱,恭请圣驾金安。”梁城奕正打算落他的最后一笔,客厅里传来一声清雅中带着魅惑的嗓音,生生的顿住了梁城奕的笔尖。
“叫。”这时的梁城奕,还算平静无波。
就在肖清嫱抬头那一瞬,不知何处吹来的一阵微风,恰将她蒙在脸上的面纱吹落,霎那之后,梁城奕手上悬握的毛笔,饱含墨汁的掉落在扇面上,将半白刚刚绘就的小山流水尽数涂抹。半白抬头,对着肖清嫱绽开一个苦涩的笑容,她知道,这个有着惊人美貌诱惑的美人儿,已经成为梁城奕这一时心尖尖上的人。
半白悄然的走出房门,刚一转身,恰碰见抱着拂尘立在门侧的郑全。半白浅笑道:“全公公,烦您带路,给我寻一间能住的屋子。”
郑全望了半白一眼,惊异于这个女子的坚强内敛,她丝毫没有要哭或将要哭的迹象,更没有怨毒不甘,除了脸色苍白些,笑容牵强些,她和往日并无不同。“穆主子,您请。”
郑全这人不错,至少给半白找的房子离主院落远远地。寒露深重,半白靠廊柱站着,痴痴地望了半晌夜空,记得那日冷月悬空,梁城奕吻着她的额心,说:不要哭,朕必不负卿卿。今日,夜空里一片黑暗,别说星星,连那湾浅浅冷冷的月亮,也被烟云遮蔽。
半白对自己说,去睡吧,伤的怎样,总要一日日的养好,只有睡过一夜,伤才能好上一分,半白是个心宽爱忘事的,这么被自己一哄,真就去睡了。
未来三日,穆半白被郑全安置在皇上看不到的地方,直到到了中都城外的行宫,半白才开始后悔,当日为何就没有要那本前人金石补录呢,这回好了,再也进不去那个精致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