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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分分合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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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狐在马棚里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和陆敬初召集几个高级军官在帐内审议野狐的罪行。他们只知道有一个少年被野狐强|暴,但是并不知道具体是谁。
陆敬初全程保持沉默,其他人则议论纷纷,都不赞成斩野狐。“虽然军法规定淫辱妇女者斩,但受伤的既是个男孩,那就另当别论。男孩子又不讲什么贞洁清白,顶多当是被狗咬了。”“何况这件事情发生在军营内,说不定是两厢情愿呢。”“如今大战在即,先斩副使,恐军心不稳。”……
“话不是那么说的,”我开口道:“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影响野狐奸|淫的事实……”
那些人见我这样说,有几个人立刻转换了口风。我心里摇摆不定,一时也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处死他。我转头看向陆敬初,想询问他的看法。他并不发表什么意见,只说:“我听陛下的。”
于是投票表决,投“赦”的和投“杀”的一样多,其实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我一句话的事。我抛下众人,独自到马棚里,野狐委顿在草料之中,浑身血污。
他听见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抬手在前面摸了一下,问道:“是行刑的人吗?”
“是我。”我蹲在他面前,看见他脸上全是血,将眼睛都糊住了。
“前日我被拴在车轮上,你说赦免我的罪。我还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他说话的声音清晰而冷静:“看来并没有多活几天。”
“是你自己找死。”
“你是来听我忏悔的吗?”他用手梳理头发:“我并不觉得心中有愧,我甚至连那个男孩子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他无谓地笑:“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做的事情都是出自本心,没有什么后悔的。”
我一时无话可说。
“那天夜里我背着你在野地里跑了很久,皮靴上的带子断了,原想着回城里换一根,却总是忘记。”他指着自己的靴子,听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语气近乎哀伤:“陛下,我罪不至死。”
我没有说话。
“是因为那个男孩子是殷南梧的人,所以我就必须死吗?你想用我的死讨好他?”
“我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那么,看在我曾救陛下一命的份上,请饶恕我的死罪。”
我离开他,走到军营前,吩咐几个武夫搭建行刑台。不一时,在营地的正中央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木头行刑台。营内将领纷纷出来观看,在人群里我看见了殷南梧,他眼神里布满血丝,然而精神状态很好,表情也很冷静。
一个刀斧手将砍头的木桩搬过来,我阻止他:“不用这个,把木架搬过来,今天是笞刑。”刀斧手领命而去。
人群中一阵骚动,我扬声道:“野狐醉后伤害无辜百姓,违反军令,今罚笞刑……”
衣领猛然被揪住,我看到殷南梧怒视着我,眼神里全是恨意,他一字一顿地说:“陛下,什么叫伤害无辜百姓。昨日才颁布的军法,你倒是忘得干净。”
“那个……”我支吾道:“他是男孩,又不是……”
“是这个原因吗?”殷南梧冷笑起来,指着我,又指着后面的诸将领,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你很聪明,又爱护部下,真是难得的好君王。”他扯下腰间的佩剑,扔到我脚下,拱手道:“你这样的好国王,我殷某伺候不了,再见。”说完就近扯过缰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我一时又气又羞,从未在众人面前受过这种屈辱,竟不知如何收场。
陆敬初排开众人,吩咐将野狐押上来,架在木架上,实施鞭刑。我走进营帐内,陆敬初也随后进来。
“我吩咐过行刑人,这一百鞭子下来,野狐绝无生路。原本斩了他倒是一了百了,可是陛下已经说出口的话,怎么能收回呢?”
“你之前也赞成杀他吗?”
陆敬初点头,然后说道:“我和你一样爱惜他的才华,所以犹豫不定。不过,既然殷南梧不同意,杀就杀吧。”
“别提他了。”我怒道:“他今天太不给我面子了。”
“殷南梧是把苦儿当成半个儿子看待了,你不明白那种心情。”
我想我也没兴趣知道。
外面的鞭笞声断断续续,陆敬初已经派人给野狐准备后事了,果然不一会儿,行刑人来回报,野狐挨不住酷刑,已经断气了。
诸军将士皆悚然,不敢再怠慢军规。
我在营帐内看兵法,陆敬初前来一匹快马停在外面,走进来夺了我的书,将一个水壶和一袋碎银子,塞到我怀里,说道:“殷南梧已经走了半日了。你再不去追,就找不见了。”
我把脸埋在桌子里,唉了一声,说道:“走就走吧,我见了他就来气。”
“我过几日就出征,补给粮草这些东西,非他不能办成。”陆敬初推推我:“另外,我需每日见着他,心里才踏实,以免他死在别人手里。”
“我不知道他去哪了,怎么找。”我推脱道。
“骑着马,一直朝西走就是了,那是他的旧宅。”陆敬初想了想,又道:“这个殷南梧,可是张王牌,咱们和殷昭交战,他唯一的儿子在咱们阵营,他必然有所忌讳。再不然,攻城时咱们把他绑在木桩上去撞门,看他殷老儿敢不开城门?”
我被陆敬初连哄带拖地扶上马,手握缰绳,策马朝西而行。
西去的路虽然荒芜,幸好只有一条官道,不至于迷路。将近傍晚时,我在一处村落小桥上寻找到他的身影。他正牵着马在河边休息。我将马牵过去,一言不发地坐在河边的石头上。
他见了我,有些惊讶,随即释然,丢开缰绳,走到我身边,从我手中取走自己的佩剑,说道:“难为你一路寻来。”
我将他的剑砸到他身上,又上前一步踢了他一脚,说道:“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再有一次,你就等死吧。”
他“啧”了一声,脸上也有些不悦,望着河面,摇头道:“你干嘛要来!”说完,又转身叫住我:“晚思,你回来。夜里荒野里豺狼多,你纵然赌气走了,却也没命回俪都。”
我只得刹住脚步,本想好言好语地和他说话,只是一见他那张脸,就又气得肝疼。
两匹马喝饱水,我们各自牵着来到河边的村庄里,这一片区域很荒凉,唯有这一处人烟。我和殷南梧此时都一肚子火气,他是为了苦儿受辱,我是为了野狐的死。所以我俩避免开口说话,因为一旦张嘴,又是夹枪带棒的火药味。
这个村庄穷得可怜,几十座矮趴趴的茅草房子,拥挤狭小,根本不能容身。唯有村头一户是几间土坯房子,据说是地主。我们进去讲明了借宿的意思。那地主婆虽然不甚热情,但也没有将我们赶出去,只叫一个胖丫头收拾一间客房,之后就不再搭理我们了。
进了这低矮的客房里,立刻闻到一股油烟味道,所幸桌子上还有半盏灯油,我俩不至于在黑暗里枯坐。殷南梧寻来一个木盆,然后去后院打水,端进来招呼我洗脸洗脚。我疑惑地问:“这木盆是洗脸还是洗脚的?”
“将就一下,先洗脸,再洗脚。”
我蹙眉道:“算了,我宁肯不洗。”
殷南梧用手帕擦脸,听到这里就郑重地说:“这样的话,我是不能和你睡在一起的。”他把手帕递给我:“快点,过了今晚,咱们就回去了。”
我接过手帕勉强洗了脸。然后等待殷南梧换水。洗过脚后,他将油灯移到炕前,揭开床褥,清扫了一遍,然后铺上褥子和棉被,其实就是几块残破的棉絮而已。我则坐在椅子上晾脚,见棉被黑破不堪,我不悦地说:“南梧,你去和地主婆说下,咱们买一床新的棉被。”
“你看这屋里屋外的陈设,那地主家像是有多余棉被的人吗?”殷南梧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叠成长方形放在床头,充作枕头。我打着哈欠,跳到床上,依着他的样子,用衣服叠成一个枕头,万分不情愿地坐在被窝里。
他将头上的发带取掉,随手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扳着我的肩膀,将我头上的发簪取掉。我把脑袋凑到他胸口,床前烛光摇曳,我心中一动,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殷南梧将发簪放到桌子上,将我推到一边,命令道:“睡觉.”话虽这样说,却并没有吹灯,我俩从小被一群佣人伺候着睡觉,屋内从不熄灯,所以不习惯在黑暗里睡着。
这床铺硬而冰冷,散发着阵阵汗臭味,我局促得不能动弹,殷南梧大概知道我的心思,用胳膊揽着我的肩膀说:“你挨着我。”
我蹭到他身边,觉得他身上干净温暖,于是挨得更紧,最后不由自主地趴在他身上。
“你这样,我没法睡的。”殷南梧用手托着我的脑袋:“别压着我的胸口。”
我把脑袋依在他颈窝处,打了个哈欠,轻声说:“南梧,你这样很像我妈妈。”
殷南梧沉默了一会儿,冷静地说:“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扔出去?”
我识相地闭嘴了。停了一会儿,我又问了苦儿的情况。殷南梧说苦儿已经被送到别处医治了。我又没话找话地问:“南梧,小离为什么死的那么突然?”说完这话,我下意识地用手掌隔在我们两人之间,以免他感觉到我的心跳。
他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才说:“小离死后,我检查了他药罐里的药渣和近期的饮食。”
“你觉得他中毒了吗?”
“他死的很平静,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殷南梧语气低沉:“但是当我看见他死后的样子时,第一感觉就是中毒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听说你身边有一个精通药理的祭师,我很想见见他,问一下世间是不是有这种毒药.”
“如果有机会遇到他,我会替你问的。”我诚恳地说。
一觉醒来,外面天色还没亮,我闭着眼,一动不动等待天亮。渐渐地我感觉背上似是有东西在爬动,我心中一惊,以为是爬虫,但是下一刻就明白了,那应该是殷南梧的手指。我张开一只眼睛看了他一眼,他面容平静,似是睡得很香甜。
他在梦游吗?我心中疑惑,意识到自己还趴在他的身上,心中很感激这张床垫,于是没有吵醒他。他的手指灵巧地在我后背的脊柱上抚摸了一阵,又转移到腰侧,指腹顺着腰侧的纹理画圈。
好痒好舒服啊。我心中高兴,微微闭上眼睛。他的手指在腰侧抚摸了一会儿,忽然转向,温柔而毫不迟疑地探到臀间。
我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梦游。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殷南梧轻笑了一下,声音很清醒:”这么早就醒了?”
我一言不发地爬起来穿衣服,然后跳下床,摔摔打打地出去舀水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