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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问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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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南梧手里握着纸条,满面笑容地从禅房里走出来,举手扬了扬,高声说:“小离,晚思,是上上签。”
我和小离一起站起来看向他。殷南梧很快发现了小离脸上的伤,急忙跑过来捧着他的脸仔细看。
小离顺势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我在地上摔了一跤。”
“让你好好待在这里,你就是不听!”殷南梧掏出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的灰尘,有些心疼地吸气:“都流血了,笨蛋。”
他安抚地拍拍小离的后背,看到手里还握着纸条,于是笑着看向我:“晚思,快过来看我们抽的签。”
我的目光一直盯着小离,平静地说:“是什么?”
“签上说是否极泰来,意思是小离的病会好起来的。”殷南梧低头看着小离,声音快乐而温和:“到时候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黏着我喽,仔细让别人笑话。”
我走过去,小离将脸埋在殷南梧的肩膀处,只露出一只眼睛,眼神幽黑明亮。我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从殷南梧手里抢过纸条,扯得粉碎,扔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离开。
我回去的时候,见两个穿着盔甲的士兵站在门口,身体如标枪一般。苦儿手里捧着半个西瓜,嘴里咬着木勺,好奇地打量那两个士兵,又淘气地用手指叩击盔甲。
那两个士兵见到我,远远地下跪行礼,他们是陆敬初派过来的,这次他们没有带信封,而是捎来陆敬初的口信:“玩够了就回来吧。”
我回复说:“明天就回去,让他来接我。”
苦儿目送那两个士兵骑马离开,十分艳羡地说:“金戈铁马,快意恩仇。”他回过神来,举着勺子说:“你吃西瓜吗,厨房里还有半个。”
“没胃口。”我心情抑郁地说。
“那就留给小离好了。他也喜欢吃甜的。”苦儿漫不经心地说。
我停下脚步,转身走进厨房:“我要吃,不给他。”
我捧着西瓜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砚台,翻出信纸,构思写给殷昭的信。想了半天,始终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原来的计划是先用武力压制殷昭,然后让他来求我。现在主动写和谈的信,总觉得低了一头。
外面传来苦儿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公子你回来啦。小离的脸怎么了?”
殷南梧低声询问了一句什么,苦儿回答:“他早就回来啦,在房间里写信呢。”
殷南梧倒是一个很好的谈判人选。可惜他还带着个拖油瓶。经过了庙里的事情后,我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我完全不明白殷南梧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小离在一起十年的,这大概就是真爱的力量吧。
晚饭的时候,大家心情都不太好,于是待在自己的房间吃饭。我的房间里堆满了写废的信纸,无论如何,不和殷昭打一仗,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没想到这个时候殷南梧推门进来,我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他的头一句话却是:“白天的事情,我替小离向你道歉。”
“他告诉你了?”我很惊讶。
“他这个人虽然心眼小,脾气坏,不过不敢在我面前撒谎。”殷南梧坐在我旁边,好言好语地说:“怪不得你发那么大的脾气,你受伤了没有?”
我的胳膊被擦伤了点皮,不过犯不着在他面前矫情。我摇头道:“我没怎么样,但是你想想,如果我今天被他害死了,你打算用一句对不起来摆平。”
殷南梧脸色有些不好看:“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你道歉的态度倒是很拽啊。”
殷南梧将脸转向别处,我则摔摔打打地收拾桌子上的纸片和笔墨,一股脑扔进纸篓里。
“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还是请回吧。”我倒了半杯茶,倚在桌边下逐客令。
殷南梧深吸一口气,瞄了一眼纸篓里的废纸,有些迟疑地说:“在给我父亲写信吗?要不要我代劳。”
我下意识地要拒绝,又立刻意识到这封信由他写是再合适不过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放下茶杯不说话。
殷南梧整理了书桌,铺开信纸,轻声说:“过来研磨。”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劳驾。”
我走到他身后,一手搭在椅背上,见他已经写了开头,他的字倒是端正浑厚、力透纸背,和他轻浮的人品很不相符。
“小离和我坦白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之后,我心里很后怕。”他写着字,轻声慢语地说:“如果你出事了,我会很难过的。”
虽然猜不透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假,但毕竟我心里略微舒坦了一些。我坐在椅子扶手上,看着他的字,不说话。
他写了一半,忽然停下笔,将信纸扯下揉成一团扔掉。然后解释说:“有几个字力道不够,重写。”
我知道殷昭是一个严苛到变态的男人,殷南梧自小受他的教育,自然耳濡目染了一些习惯。
“写得很漂亮啊。”我有些遗憾地说:“我一辈子也写不出那么端正好看的字体。”
“你不明白。”殷南梧笑了笑:“如果字迹不好,我爹根本不看内容,会把信纸撕得粉碎,然后把我叫过去大骂一顿.”
这种待遇当然只针对殷南梧。我笑着说:“相父虽然严厉,但是从来不骂我。”
“你是在跟我炫耀吗?嗯?”殷南梧手执狼毫,转过身朝我脸上描画。我嬉笑着避开他,身体一歪,倒在他怀里。
我俩大笑着从椅子里站起来,殷南梧看了一眼落满墨迹的信纸,只好郁闷地扔掉。
我俩正说笑着,忽然漆黑的院子里响起凄厉的尖叫。
我被吓了一跳,凝神静听,有些害怕地说:“外面闹鬼了?”
殷南梧神色微变,但是并不动,抬手用镇纸压住信纸,手腕用力,专注地写字。
苦儿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沮丧地说:“公子,小离哭着要您过去呢。”
“他怎么了。”殷南梧并不抬头。
苦儿嘟嘴:“他喝汤的时候洒在衣服上了。”
“你去陪陪他,别让他哭。我过一会儿就过去。”
苦儿哦了一声,不太情愿地转身离开,然后又回头,语气撒娇地说:“可是我不想陪他诶,你们在玩什么这么高兴,我可以参加吗?”
殷南梧神情不耐,“啧”了一声,苦儿立刻一溜烟地跑走了。
我瞧他心情不好,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但是总觉得他发脾气的样子应该很可怕的,我打算悄悄出去躲一会儿。没想到殷南梧有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坐。”用眼神示意椅子扶手。
我只好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地研磨。虽然不该置喙别人的私生活,但是我依然很疑惑,殷南梧跟小离到底是怎么一种神奇的感情羁绊。
“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别这么打量我。”他一边写字,一边说:“你我情同兄弟,不用忌讳太多。”
“哦。”关于他和小离那段超越世俗的、被封建家长拆散的悲伤而浪漫的爱情,已经是陈留国妇孺皆知了,这个没有什么可问的。
“你为什么要去妓馆嫖宿?”我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去?”殷南梧失笑:“这算什么问题。
“但是,”我舔舔嘴唇,认真地说:“你已经有爱人了,为什么还要和别人做那种害羞的事情。”
殷南梧放下狼毫,神色复杂而诧异地看着我。
他开口说:“一般的富家公子,十三四岁时身边就会有年长的侍女,教他做那种事情,”他好笑地说:“你不会不知道吧,那种事情,和爱没有任何关系。”
我低下头,嘟囔道:但是你已经有小离了,如果他知道了,难道不会很伤心吗?”
殷南梧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小离他身体不好,我……”他闭嘴不再说,继续写字,自语道:“小孩子家懂什么。”
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转换了话题:“小离的性子一向如此吗?”
“不是,他少年时候很活泼可爱,受伤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殷南梧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也许等他身体好了,就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我心中觉得好笑,殷南梧那样聪明的男人,竟然也会说出这种傻话。一个人的性子既已成型,又怎能随意捏扁搓圆。我斟酌着语气说:“南梧,你待小离那么好,是出于爱情还是愧疚?那个占多一点呢?”
这个问题已经很冒犯他了,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但是他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神色不变,专注地写字,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