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迦南有鱼

10、质问

　　是一个年轻的男声，沉稳而响亮。
　　终于有人说话了，朝堂上的气氛算是缓和了一点。
　　赵高瞥了这个年轻男子一眼，我也偷偷抬头望去。挺拔笔直的身影，一袭暗色官袍，由于他低着头，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脸，应该是个俊朗的男人吧。
　　“他是个少府，管着给朝廷税收的官呢。”我听到前排几个大臣交头接耳道。
　　咦？原来他不是个武官呢！
　　“不知章少府有何妙计呢？”赵高依旧冷冷地问。
　　“禀丞相，骊山陵墓工程已大致完工，阿房宫也大体建成。皇上、丞相如果允许的话，可以从骊山的徒工中抽出三十万人。”他缓缓地讲出他的想法，可还没等他说完，底下就一片反驳之声。
　　“那些罪犯如果给他们刀枪，他们加入贼帮怎么办……”
　　“让罪犯去打仗？笑话！”
　　众人都议论着，可他们发现坐在王座上的赵高一言未发，又渐渐闭了嘴，朝堂上又是一片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赵高表态。
　　“本相相信章少府早有准备，就这样了，提升章邯为‘平东大将军’整顿骊山徒工。”
　　我诧异地看向赵高，居然就这样册封这个人了？这人还没说他用什么方法呢！
　　赵高话音刚落，那个叫章邯的男子跪下谢了恩，随即从衣袖中抽出一条白绢，我急忙下去接过递给赵高。我扫了一眼，果然是密密麻麻的整顿骊山徒工计划和御敌之策。而赵高则微笑着，一脸深意地瞥了章邯一眼，就退朝了。
　　“放开！你们别拦我！”
　　用拂尘轻轻挥去铜鼎上的灰尘，整理好矮桌上散落的竹简，我对这份工作很是享受，感觉自己像是在鉴赏这里每一件的珍宝。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杂声，正想出去看看，正好与一个冲进来的人影撞了个正着。
　　一个矮小的身影撞在我怀里，没等我看清这人是谁，只觉腰上一紧，两只纤细的小胳膊环住了我的腰。
　　我瞬间懵了，不会是抱错人了吧……
　　他的脸搭在我的肩上，我可以感受到他微微颤动的肩，手不知不觉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伤心难过的时候，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朋友的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这人还未放开我。
　　“你……”我想安慰他，突然不知怎么开口。
　　“远哥哥……”
　　他放开了手，一张熟悉的清秀小脸映入眼帘。
　　是青裁！他怎么会从隐宫里跑出来了？
　　他的一双眼睛静静望着我，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色。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好一会儿。
　　这个少年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我看清了，他的眼底不再是清流荡漾，而是深不见底的黑色。
　　“远哥哥。”他抓住了我的手，上上下下仔细看着我的身体，眼里闪过担忧之色。
　　就在这时,太监尖锐的嗓子突然响起。
　　“丞相大人到！”
　　我还没准备好，只见赵高已经慢慢走到了我们面前。我拉着青裁赶紧行礼，只是青裁却一动不动，目光狠狠地凝视着来人。
　　这孩子！不要命了吗？我正想解释，可赵高却说话了。依旧是冷冷的声音却带着不一样的温柔，可他说的话对我来说可如一个惊雷般炸开。
　　因为他说的是：“成儿，你身体欠佳，应多多休养。”
　　成儿？我立即反应了过来，青裁不会就是赵高的亲弟弟赵成吧？而青裁接下来的话更证实我的这个想法。
　　“哥哥，我愿意按照你说的那样做，愿意听从你的命令，但请你放了远哥哥！”少年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低着头，看不清此时赵高脸上的神色，时间在这一刻，好漫长的寂静。
　　“好！成儿，我会放了他，但愿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赵高的声音依旧听不清喜怒。承诺？赵高到底要让青裁做什么？难道是……联想到日后的历史，我想我或许明白了。他要青裁变成赵成，那个帮他拆除忠良，杀死胡亥，满手鲜血的赵成！
　　不！不可以！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少年在阳光下烂漫如花的微笑……
　　“不！青裁你不能这样！快收回那个承诺，远哥哥不要你为了我这样做！”我拉住青裁的手，可是他并未有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望着我，好像要将我深深映入他的眼眸。
　　“赵高，你忍心吗？你自己变成这个样子，还想让青裁和你一样？世上有这样的兄长么？”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为何赵高要让青裁变得和他一样冷酷无情，血腥残暴，他为何要亲手将一张洁白的纸，染上污秽？
　　赵高没有给我答案，我与他的目光碰撞，只觉他的眼眸里黑色的漩涡正在涌动，他身上散发出更加冷冽的气息，嘴角勾起了一个残酷的弧度，阴阴地笑了起来。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真的很美。他身上迸发出的是妖治与冷酷并存，像罂粟一样，艳丽无比，却噬人无骨。
　　“不愧是闻名列国的龙阳君，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极限。我污浊不堪，我狠毒无情，我将咸阳王宫变得血流成河，我把大秦搞的乌烟瘴气，百姓叫苦不迭。可，公子您难道忘了，当初是谁的一句话，使秦王励志要扫平六国。你一手造就的，你手上的鲜血，可使我望尘莫及哦！”说罢，他又轻轻笑了起来。
　　我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觉身子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随后我听到自己不由自主地狂笑，一股人流也从胸口蔓延浑身，身体忽冷忽热。糟糕！那病又来了！只是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我体内涌起着一种陌生又熟悉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