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Pretty》/《漂亮先生》》千朵桃花一树生

14、第 14 章

　　14

　　我以Blake将军的身份回到了流亡政府在邻国的藏身地。
　　我已经可以完美的控制这具身体了，这具身体的所有机能，以及Blake将军的记忆。
　　我大概可以将我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库进行补充了。

　　流亡政府当天就做出了决定。
　　对博士处以秘密死刑。
　　拒绝合作的博士，无论存活与否，对他们都没有太大的价值了。

　　我前去探望他，同时对他宣布死亡的消息。
　　他被关押在士兵的禁闭室里，直到他被执行死刑。

　　‘傍晚，我们将对你执行秘密死刑。’我站在禁闭室的门口，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对他宣布道。
　　他背对着我，一言不发。
　　他的面前，是一堵肮脏的灰色墙壁。

　　‘您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是吗？’我询问道。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以为我得不到回答。
　　但他最终还是开了口。
　　他说，‘是的。’

　　在十年之后启动了我的博士，从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期望吧。
　　在居住的地方留下的数据终端机，还有临走前处理过的控制墙。这些都是我亲眼目睹的证据。
　　他必然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把漂浮城区的所有的资料都存储在了那些终端机内，只请了数日的短假。
　　所有的这些。

　　‘倘若Blake将军没有出现，你打算怎样？’
　　他这一次沉默得更久。
　　我注视着他。
　　他终于开了口，但也只是回答我说，‘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我注视着他。根据我对博士的判断，他的确没有撒谎。

　　‘我检查了他的记忆。’
　　他‘哦’了一声，却仍旧沉默着。
　　但我看到他的拳头握紧了。
　　我走了进去，绕到了他的侧面。
　　我无法走到他的正面，礼貌的注视着他的眼睛，因为他面对着墙壁。

　　‘十年前，博士违反政府军的意愿，私自命令我前去接你回来，是希望我能够带你脱离战争，让你过上一个正常孩子的生活。而不是身为他的复制品，继续身陷在战争的泥潭里。’
　　这是博士本人在军事法庭上亲口承认的。
　　并因此被定罪了的。

　　我认为我需要，并且有义务将此信息传达给他。
　　即便他只是博士的复制者。
　　只是那个创造了我的人的复制品。
　　‘没人能够置身事外，Athe，‘他安静的说道，‘我们是人类，我们有感觉。‘
　　他仍旧不看我，他只是微微的仰着头，凝视着那面斑驳的墙壁。
　　光从那个小小的窗口落进来，落在他的额头上，落在他的眉毛上，落在他的眼睫毛上，落在他的鼻梁上。
　　然后落在他抿紧的，微微发抖的嘴唇上。

　　‘博士把你当作他的孩子，而不是复制品。他只是希望你能拥有正常的生活。’
　　他甚至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但是博士本人却并未料到，这个年轻的复制品，在那时就已经成为了游击队的一员。他的身体内被植入了芯片，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已经完全是游击队的另一个‘博士’了。
　　而博士本人的命令，我却并没有完成。

　　‘我本来想通过你彻底毁灭你们的终端系统。我那时认为那是一个好机会，’他突然站了起来，面对着我，逼近了我。
　　我清楚他所说的是什么，那是指十年前我去接他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因为除此之外，我们再无交集了。
　　而那一次我的系统紊乱，导致军部其他两大终端机也随之一同失控，这也是游击队能够成功赢得战争的原因之一。

　　‘您的确成功了。’
　　‘哦？’他的声音充满了辛酸和嘲讽。
　　痛苦，自责，悔恨，不甘。
　　那个上扬的，简单的音节里，有太多的情绪混杂在了一起。

　　他站在我的面前，声音有些颤抖，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孩子，那个坐在车厢的座位上摇晃着双腿，手里拿着那台终端机，努力的想要和我交谈的孩子。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可是那种表情却又好像要哭出来似的，他望着我，充满了怒火，又仿佛在哀求什么，他对我说，‘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那时想劝说你，想让你加入我们这边，可是你太顽固了，所以我就……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天哪，我们必须得赢，我不得不亲手毁掉你。’
　　‘可以理解。’我平淡的回答道。
　　他嗤笑了起来，嘴角弯成一个难看的弧度，嘲讽道，‘是啊，你真厉害。你都可以理解这个了。’
　　我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他。
　　我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他的情绪似乎越来越激动，他的胸口激烈的起伏着，双拳也紧紧的攥在了一起，他紧紧的看着我，好像要透过我的眼睛看到别的什么东西似的。
　　他说，‘我本来想和你同归于尽的，我那时候多傻啊，明知道你什么感觉都不会有，却还想着哪怕是和你死在一起也无所谓。但你救了我，哦，该死的，就因为我是你的主人的复制品吗？！’
　　我凝视着他。
　　但我无法回答他。
　　曾和他在一起的那部分回忆，我已经缺失了。仅仅通过那台旧型的终端机，我所获得的数据并不足以将那一部分的记忆补充完全。
　　我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他好像并没有期望着我给出任何答案。
　　他苦笑着自嘲道，‘算了，反正我也没奢望过。以前也是，现在也是，我早就知道的，你从来都……’他顿住了，摇了摇头，好像说不下去了似的。
　　他扭过了脸去，仍旧坐了下去。
　　他深深的呼着气，就努力的平复着他的情绪，然后忍耐着对我说道，‘你走吧！’

　　‘可以请您继续讲述那个故事吗？’我询问道，‘那个童话故事，在海底隧道您没讲完的那个？’
　　他吃惊的看着我，我看到他的手在颤抖，在他的膝盖上。
　　我安静的等待着。

　　‘不。Athe，那些对你毫无意义，你可以删除掉了。‘他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声的这样回答我道，‘你走吧。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抱歉。傍晚执行您的死刑时，我必须在场。’我礼貌的回答着他的话。
　　他笑了起来，摇着头，‘哦’了一声。
　　他的眼睛弯起来的时候，有些象月牙。
　　他眼里有微微的光，和在海底隧道里时，那海面上落下来的微光很相似。
　　只是令人觉得悲伤了。

　　‘您需要我关闭吗？当这一切结束之后。’我询问道。
　　他温柔的反问道，‘你能够控制他吗？’
　　‘他的意识很强烈，但，基本可以。‘我如实的回答了他。

　　我曾经控制着政府军将近1/2的终端机。
　　或许博士并不知道。
　　或许他知道。
　　毕竟，他曾在Blake面前称我为杀人工具。

　　他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抬起了头，看着牢房里那堵墙上小小的窗口。
　　明亮的日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住了，此刻，那里只是阴霾的天空。
　　被小小的窗口圈住的，那么灰色的一块天空。

　　‘那么……就……就这样吧。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吧。’

　　‘您确定吗？’
　　他转过了身来，朝我露出了冷酷的微笑，‘是的，我确定。’
　　我说，‘那么，你将会被执行死刑，而我将前去观刑。’
　　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坚毅又冰冷的线。

　　我再次询问道，‘那么，您还有什么命令吗？’
　　他凝视着墙壁，不再看我。
　　他的声音安静又冷漠，他说，‘你走吧。’

　　我回过头去，看到他仍旧看着那面灰色的墙壁，一动不动。
　　光落在他的脸上，他那双淡灰色的眼睛上，还有他那长长的眼睫毛上。
　　光落在了他的嘴唇上，我记得我曾经亲吻过那双嘴唇。

　　我把这一刻存储在了我的记忆库里。
　　然后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