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明庸

1、第一章

　　应安城实在不大，半天即可绕城一周。
　　师兄说这是天临名城之一，却未曾告知名在何处。不过但凡名城总是有其特别之处，这倒不必怀疑，待过几天就会明白了，现下先找个吃饭的地方，生计问题稍后考虑。
　　海月楼是应安最显眼的酒楼，之所以选这里，并非因为食物的好坏，而是这儿较别的地方可以听到更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大部分出门在外的人都知道，想要快速了解一个你不熟悉的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凑热闹，哪里人多哪里热闹就去哪里。
　　要了几样最便宜的菜，慢慢用，尽力注意周身人的谈话内容。本打算仗着有内功偷听的，不过，那些人好象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一个比一个声音高。
　　“喂，你们知不知道李府前天收的那个男宠怎么样了？”男甲说。
　　“不就是不从被打个半死嘛。”男乙说。
　　“你的消息过时了，听说又被李老爷用强后卖到夜馆了。”男丙说。
　　“哎，老哥，你们都有所不知啊，我在夜馆当差的兄弟说那人夜里杀了人偷跑了，老板怕李老爷放不过他没敢声张，现在正派人暗中查找呢！”男甲声音忽然低下来,连香若非凝神，差点漏听掉。
　　“不会吧，那种戒备森严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跑出来，老弟你别开玩笑了。”男乙回道。
　　“老哥，你这是什么话，我几时骗过你们了。”男甲不高兴了。
　　“哎呀，我也不是那意思，只不过有点惊讶，老弟你的消息一向挺灵的。”男乙看男甲脸色不虞，赶紧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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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曾说爱唠叨的女人说起话来，一个就顶五百只鸭子。照这情形，男人中也有不少爱嚼舌跟的，若按师父的说法，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抵得上五百只鸡了。
　　不过，这里有男娼馆？不可思议，只传说中听过的，却真真就在身边，有些不适应。这就是应安的特别之处，名之所在吗?
　　正想着，那男甲又忽地站立起来朝着门口很献媚地喊：“李老爷，您来了！”
　　只可怜那男甲就那么站着，姓李的老爷从他身边路过，侧头看了下，哼都没哼一声，就直往二楼。
　　哎，自讨苦吃，怨谁呢！
　　嗯，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闪人先。
　　“小二，结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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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扮男装。
　　酉时许，连香终于在一家店做了小二，一个月五钱银子。有些担心的是住的地方，她可不想被人揭穿，失去这好不容易找来的工作。幸而，后院有间废弃的小库房，收拾一下应该可以住人。她费了不少口水才说服老板让她独住。

　　十六岁下山，两年过去，见识增了不少，却还没有真正踏足江湖。
　　师父师娘高看她了。
　　她从来就不是强势的人，更非他们所期许可以玩转乾坤的女侠。
　　女侠不会为了一个月五钱银子，奔忙于厨房与顾客之间。
　　有负他们所望，她很抱歉，但莫可奈何。她就是这样，不思上进，没有远大理想。她只想做普普通通的人，过平平淡淡的生活，看看师兄走过的城市。
　　忙碌中，总觉时间逝的飞快。她来时正值春末，现在已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将近两个月，对这小城已较熟悉。这里如其他地方有黑暗有阳光。她见过可爱的所谓坏人，也见过可恨的所谓好人。
　　今天是向师父师娘报告行踪的日子，待不忙了向掌柜借点纸笔。正神游，就听得一个如雷吼的声音响起：
　　“小二！”
　　真是什么声音配什么人啊，好壮的大汉！
　　“来了，两位客官要点儿什么？”
　　“两坛好酒，一斤牛肉，几个素菜。要快，我这兄弟饿了！”大汉笑着拍拍旁边人的肩说。真怀疑那看来比她还瘦弱的人怎承受得了如此有力的招呼。
　　“客官稍等。”
　　好奇怪的两个人。一个是虎背熊腰，一个如纤纤弱柳，视觉上如此不配，却可以成为朋友。那大汉一看即知是个豪爽之人，照理说，能跟他成为朋友的人，性格也该有某些相像之处，但看了那瘦人几次，连香总觉得并非如此。
　　罢，罢，管人家怎样，把自己的事干好比什么都强。

　　许多事往往发生在一瞬间。
　　连香听到大喝声，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食客大都逃了，只剩壮汉和他那瘦人朋友，掌柜正抖着手捧出钱柜里所有的银子，再入眼的是前几次来找茬的地头蛇，他们还在叫嚣，
　　“动作快点儿，这回先饶了你，下次再唧唧歪歪说些没用的，就砸了你这破店！”
　　“就好，就好……给您。”掌柜拭着额头的冷汗，小心递过银子。
　　“这还差不多，走！”领头的人吆喝着同伴转身离开。
　　那一瞬她突然很自责：
　　两年了，她总是努力要过平淡的生活，却到此刻才深深意识到平淡并不是毫无波澜的，只是那些过腻了别种生活想换个活法的人说的梦话而已。她原来如此自私，明明可以阻止很多事的，却偏偏任它发生。
　　“站……”连香刚叫出声，就被掌柜打断，“连香，别生事。”
　　“客官，您受惊了，要不，到别家看看？”掌柜松了口气对未走的两人赔笑着说。
　　“无妨，东西做好了就上。还有，我们住店，要上房。”这次是那瘦人说话，声音很温润，春风似的。她浮躁的心有些安静下来。不由想起师兄，他的声音也是如此，让人如沐春风。
　　“连香，去瞧瞧两位客官的东西好了没，回头叫阿三收拾一间空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