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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惊蛰·纪山·叶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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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无异不曾想到时隔多年叶海还能一眼从小孩儿身上找出谢衣的影子,怕小孩儿会多想,便赶紧上前一步否认道,“他不是师父。”
叶海狐疑的瞅了乐无异一眼,青年悄悄冲他打了个手势表示此事略过再谈。叶海见状配合的不再多话,注意力仍放在那孩子身上,还在他们过来时,弯下腰偷偷往小孩儿身上嗅了嗅。
谢衣见他靠近自己,立即退后几步躲到乐无异身后去。
叶海则挺直身子,脸上多出些许玩味。
乐无异握着谢衣的手腕,拍拍他的头顶安抚道:“别怕,这就是我说的叶海叶前辈。”
谢衣不情不愿的站到青年旁边,昂着头去看叶海,那人正好撩起唇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神态狡猾得很,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小孩儿暗暗腹诽,嘴上生硬的喊了声:“叶伯伯。”
叶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扩大开来,带着些得瑟的口吻回道:“乖。”
然后抬手想去摸谢衣的脑袋,被小孩儿轻巧的闪开。不过这不影响叶海占口头便宜后的好心情,仍旧眉眼弯弯。
乐无异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沉沉浮浮。面上依旧不显山不露水的,只牵着谢衣,一边和叶海叙旧,一边往屋里走去。
而叶海似乎只是刚开始对小孩儿有些兴趣,后来注意力就没放在他身上,跟青年聊着这些年的见闻,神态一派悠然肆意。
他们在主厅坐着,刚开始叶海口述游历见闻时,他口才很不错,谢衣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再后来两个大人开始探讨一些自创偃甲,谢衣就听得迷迷糊糊的,到最后将深奥了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谢衣无聊的坐在座位上打哈欠。馋鸡窝在他的外衣帽兜里,已然熟睡。
叶海说到兴处,忽而噤声,烟斗轻轻在桌上敲了敲,一双眸子笑盈盈的看向谢衣:“哟,小家伙都快睡着啦。”
乐无异瞧了谢衣一眼,就抱起他对叶海说要先送小孩儿去屋里。
叶海看着二人的背影,笑着的嘴角慢慢拉直,眉毛微微皱着。过会儿将烟嘴挨到唇边吸了口烟,又舒展眉头轻轻笑了起来,摇头叹道:“谢衣呀谢衣……”
走到一间卧房,谢衣被放到床上,青年摸了摸他的头顶:“困了就睡会儿,等到吃午饭我喊你起来。”
谢衣仰头看着乐无异,也没回答。乐无异帮他脱掉外衣和鞋袜,床上放着的棉被是晒过的,他把棉被展开给小孩儿盖好。刚便起身要离开,衣袖就被人拽住,身后传来小孩儿细弱的声音:“你不陪我么?”
“叶前辈还在外面,我得去陪他。”乐无异转过身耐心安抚他,“馋鸡陪你。”
谢衣半张脸缩在被里,眸子里透出几分委屈:“可是我不喜欢那个人。”
“乖……叶前辈是好人。”
遇到这种状况,乐无异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小孩儿。话刚说出口,谢衣就松开他的衣袖,整个人钻到被子里去。青年顿时觉得又头疼又有点儿想笑,最终还是伸手拍了拍隆起被子上鼓起的一个小山包哄道:“吃午饭的时候再来喊你,要是想自己先下床就记得穿好衣服带着馋鸡,别闷坏了啊。”
说完人就走了。谢衣从被子里钻出一个脑袋,看到房里没人,只好不高兴的翻个身开始睡觉。
乐无异走到主厅时,叶海正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慢慢喝茶。见青年过来便招呼道:“上好的茶叶,我泡了两杯,喝了延年益寿哦。”
乐无异走到桌子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会品茶,有劳叶前辈了。”
“没事儿,这茶随便喝就行。”叶海笑眯眯的放下茶杯,拿起烟斗,“主要是可以延年益寿。”
每次与叶海相约,他都会带些奇奇怪怪的好东西来分享,乐无异早就见怪不怪,便坐到一边静静把茶水喝完。叶海就捡起之前的话题,拉着乐无异探讨偃术,而乐无异则是有些心神恍惚。
他心里有事情想询问叶海,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转移话题。
叶海其实早就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却不点破,只一个劲说着偃术,偶尔歇下来喝几口茶让乐无异说说自己看法以便交流。这样说了一阵乐无异就不得不敛起心神,再走神就要答不上话了。
时间过得很快,聊到临近午饭时间,叶海就催乐无异去准备饭菜。
乐无异不知他带动话题是有意,此时再问是没指望了,便把心底的疑问再放一放,起身往厨房走去。
叶海就呆在主厅,悠悠抽着烟,手头翻阅一卷古老图册。
这时廊道里传来细弱的脚步声,叶海抬眸望去,看见小孩儿停在廊道口,带着些敌意瞅着自己。他忍不住想笑,又很快的抿住上扬的唇角,冲他招招手道:“来这边,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儿当然不肯过去,也没离开,就柱在那儿瞪着叶海。
叶海支着下巴睨他,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逗弄:“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叫什么,你叫‘谢衣’,对不对?”
谢衣仍是沉默。
叶海却是愈发的乐不可支,谢衣不说话,他就多多说话逗他。还起身想靠近谢衣,结果刚伸出手,馋鸡就从帽兜里跃到谢衣头顶,飞起来往叶海的手上啄去。
叶海立即缩手,谢衣就趁机带着馋鸡往回跑了。叶海也不恼,只觉得好笑,遂摇摇头,折回座位上抽烟看书卷。
这一日过得甚是平淡,春日融融,让人变得易困嗜睡。这一点在小孩子身上更有体现。谢衣早晨睡了大半个时辰,晚上洗漱后,乐无异陪他躺了一小会儿,小孩儿就再度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青年很容易就把手臂从他怀里挣出来,独自下床离开。
乐无异走到院子里,抬头回看就能瞧见屋顶有个人影。他不费力的几个跳跃翻上房顶,叶海背对着他坐在屋梁上,旁边放着坛酒。
“哟,来啦?”叶海闻声扭过头,手里还举着烟杆,招呼乐无异坐到自己旁边,“我上次来纪山还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年轻人晚上睡不着就陪我喝酒聊天吧。”
乐无异顺从的坐过去,低着头道:“叶前辈,我有事情想问你。”
叶海抖抖烟袋,口吻轻松的说问吧,什么事儿?
得到允许后,青年就抬起头,灿金的眸子直直的逼视叶海,声音都有些发抖:“你,你是怎么看我带来的那个孩子的?”
“嗯?那个小孩儿啊,资质很好啊。”叶海坦荡荡的与他对视,继续道“那是你徒弟吧?看在长得跟谢衣那么相似的份上,我改天也教他两手……”
乐无异的眼神黯淡下去,闷声道:“我并未收徒,他是我在巫山遇到的。”
叶海便笑道:“哦?不是你徒弟啊,好像还是捡来的,既然你没这个意思,那就让与我当徒弟怎么样?”
乐无异张了张口,又沉默。视线移向别处。
“诶,别不说话嘛,到底行不行啊?你若是让与我,作为前辈少不了你好处的……”
“改天我帮你问问他的意思。”
说完,青年就闭了嘴不再说话,仰头看向天边圆月。
叶海就是那个与谢衣是好友的偃师,竹笋包子号的前团长。这么多年过来他也容颜依旧,想来跟团子他们一般是山野精怪。妖怪识人要比凡人精准得多,而他只觉得那孩子与师父容貌相似……
乐无异不由得紧握起拳,他何尝不愿那孩子就是师父?可万一不是呢?那孩子被他捡回来,从一开始沉默自闭,到后来信任他依赖他,总是这样从那孩子身上找师父的身影……
若有朝一日被他得知,该是何其残忍。
手指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碰了一下。乐无异低下头,就见叶海端着一碗酒递过来。
“不愿意就别瞎想啦,身为前辈怎么可能夺小辈的弟子呢?”叶海说完也不等他反驳,就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碗酒,“好好教他学偃术吧,别老是想旁的。”
乐无异被他后半句说得心头一哽,没法接话,便端了酒水一饮而尽。
叶海看他眼眶红红的样子,忍不住八卦道:“你是不是还在想你师父啊?”
青年却不再搭理他,只一个劲的喝酒。
叶海盯着他几碗酒下肚面不改色的样子,就在一旁抽了口烟,幽幽感叹:“那孩子长得可真像谢衣啊……”
“他不是师父。”乐无异声音哽咽,把酒碗放到房梁上,喃喃重复道,“他不是。”
然后他就从房顶跳下去离开了。叶海瞅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摸了摸下巴,颇为遗憾道:“是你小子不开口问我的啊,我可没说他不是谢衣……哎哟本来是我想喝酒的,怎么挖来的一坛子酒都被他给喝了?居然一点不剩真是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