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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縱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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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黑】縱火
文/妖_幺
有人說愛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是一堆孩子。或許真的是這樣,但我覺得,愛是想要觸碰、又收回的手。
——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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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很多年後火神依然能清晰地記起十七歲那一年初秋的傍晚,二十年未遇的暴雨突襲而至,排山倒海席捲天地,空中是否烏雲密佈不得而知,視野內卻是早已漆黑一片。閃電劃空而過,瞬閃中他看見校門口的櫻花樹岌岌可危,一句“不好”脫口而出,卻不及耳邊頓時雷聲轟鳴,宛若爆炸碎裂的聲音。
“這可真是有點不妙啊。”
火神撓了撓頭,即使有傘此時冒死衝出去顯然也是一種自殺行為。初秋,分明不是雷雨的季節,這一場雷雨卻不知何時才會停。他四下張望,被一陣小小的顫動吸引了注意力。
“黑子?”
“什麽事,火神君。”
“不、沒什麼……”
水藍色眼眸中望來的視線一如既往的安定。大概是錯覺吧,他心想。
時間不緊不慢地流逝,雨勢卻絲毫沒有半點緩解的跡象。閃電一下比一下劈得晃眼,雷聲一陣比一陣炸得刺耳。火神按捺著漸漸浮起的煩躁,手邊傳來的顫抖卻是愈漸無法為其“主人”遏制。
黑子在發抖。
火神當然沒有淡定到不動聲色,他只是驚訝到無法動作而已,那個總是一臉淡定的黑子居然……怕打雷?怕到發抖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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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七歲以前黑子從來不知道自己“怕打雷”,甚至在那一年初秋的傍晚被火神一路拖回對方家中用大毛巾裹了個嚴實之前,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於打雷閃電這件事帶著天生的恐懼。
雖然每次下雨都會讓情緒變得有些糟糕但那不過是由於天氣而引起的煩躁而已,一直以來黑子都這樣認為,所以當那場二十年未遇的暴雨突然襲來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顫抖。一道道晃眼的閃電,一陣陣刺耳的雷鳴,煩躁、愈加煩躁,左手撫上右臂,收緊了指關節,又緊了些。雷聲低空滾過,于耳旁炸了個透徹,他下意識閉上雙眼,未能察覺自己激烈的顫抖。
發現自己在咬手指是在火神終於忍不住出聲喚他時。
“黑子你……別咬了。”
火神的表情有些複雜。擔心?不安?驚訝?煩躁?未等黑子有所思考,狂風已將一陣雨幕送入玄關。
“可惡。”
被火神抓起手腕往室內移動時他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自己在顫抖,因害怕而顫抖,更要命的是這種害怕根本是下意識的,出自本能。
黑子愣住。那麼現在自己震驚的應該是“怕打雷”這件事,還是“居然有本能怕打雷”這件事?恐怕最令人咋舌的應該是在此種情況下大腦仍在高速運轉企圖思考這件事吧。
他抬起頭,握住自己手腕的高大男生眼中,似乎有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不一樣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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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神看來“黑子怕打雷”這件事就跟自己怕狗一樣令人難以置信。去廚房的途中偷偷移過視線,眼角瞥見那個被裹成了粽子的人愣愣坐在沙發上,似乎仍在努力想明白當前所面臨的難以用語言表達清晰的狀況。
“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是的,因為就我本身而言,我並不覺得那些雷電有多麼可怕。”
水藍色的雙眼依舊涼淡如水,身體卻因窗外偶爾劃過的閃亮仍是輕微抖動了一下。火神啞言,雖然他很清楚黑子在這方面并沒有“逞強”這種屬性——但一邊因閃電發抖一邊說著這樣的話,真的很難讓人信服啊。
“身體的本能……嗎?聽上去簡直比二號還要恐怖的感覺。”
黑子動了動嘴角,對於同伴的自言自語似乎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身體的本能,這種東西原來真的存在嗎?
玄關的水漬已被屋子的主人擦拭乾淨,黑子捧著熱牛奶愣愣望著這位高大的同伴走進浴室,將兩人濕透的衣褲扔進了洗衣籃。誠凜所有隊員都知道火神做得一手好料理,雖然看上去很凶其實在細小的方面很溫柔,甚至有女生將這位歸國子女列為“最想成為其女友”榜首。然而黑子此時望著這位紅髮同伴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沒錯,他們已經是親密無間的隊友,嫺熟默契的搭檔,一起上課一起打球一起回家,除此之外呢?他知道火神會做料理,胃口很大,對國語很苦手,偶爾也會戴著耳機在樹下打瞌睡,不擅長與女生打交道,家務即使稱不上拿手也不差,雖然有時還會弄錯日語語法至少對長輩很尊重,怕的東西是狗,還有……
這一年初秋的暴雨終於止於這一道淩厲而過的閃電,即使隔著厚厚的窗簾,仍仿佛撕裂夜空般激得人一陣戰慄。他下意識地又是一抖,手中的牛奶沿著杯沿晃出淌至手腕。黑子抬起頭,還有呢?他突然很想問火神君你還有哪些害怕的東西?二號真的很乖請不要怕他,所以,能不能不要因為這件事而嘲笑我?牛奶沾在手腕有些不舒服,黑子頓了頓,抬起手,輕輕舔了。
火神大我從浴室出來,髮梢掛著水珠,伴著浴室內洗衣桶旋轉的聲音。
“我說黑子,如果不介意的話今天要不要住我這?萬一回去的路上……”
“火神君這是在嘲笑我嗎?”
“不不這怎麼可能黑子你知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突然間急促起來的一方與帶著促狹笑容的一方。那麼火神君你是什麽意思呢?黑子當然沒有把剛才的想法說出來——說不出。
“那麼今晚就打擾火神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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褲腿已經被捲起很多層——但依然被踩在了腳下。火神看著他的搭檔毫不介意地“吧嗒吧嗒”從客廳踩過地板鉆進臥室床邊的地鋪,寬鬆的T恤領口露出纖細鎖骨。暴雨過後獨特的泥土芳香,夜空中甚至能看到些許久違的星點,這一場初秋莫名的暴雨仿佛夢境般不真實,除了洗衣機內剛洗完的衣褲證明著他們曾被淋了個透。
“黑子……”
“什麽事火神君?”
“你……我是說、不不是、那個怎麼說呢?就是、好吧,你到底怕不怕打雷?”
“誒?”
黑子哲也,十七歲,此時正被他的搭檔沒頭沒腦的問題問住,難得處於思維停滯狀態。怕不怕這種事……
“火神君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這不是之前我說過的話嗎!”
“所以說,”藍發的少年無奈地歎了口氣,“就算我想說,其實我不怕——貌似也沒有這個立場吧。”
火神大我,十七歲,歸國子女,此時迎著對方的眼神覺得方才自己離死亡仿佛只有一步之遙。
秋蟬吟著最後的詩響,夜風絲絲撫過,竟也開始透著涼意。翻身的空檔火神偷瞄地鋪,那個水般透明的少年仰天而臥,睡顏安然。
“在美國時其實因為怕狗也被人嘲笑過,可是,誠凜的大家沒有——一個都沒有。”
平淡無奇的語氣,仿佛自言自語。背過身去的火神沒有再繼續,對方也未再開口。
火神的日語並不是太好,有時甚至無法正確表達自己真正的想法,然而他的搭檔,這個總是面無表情的少年總能正確揣測到他的心思——那麼現在,對方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嗎?這小小的不安令火神有些不習慣的緊張。
因為在乎,就會想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于對方面前,而不願對方看到自己丟臉的另一面。
誰都是。
仿佛青春期的少年暗戀著對方,伸出手想要觸碰,又在最後即將觸碰到的一刻迅速收回。
黑子也會有害怕的東西啊。
火神君除了狗還有其他害怕的東西嗎?
是啊,想要……再多一點知道對方的事,哪怕一點點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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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歲的火神自睡夢中醒來,他伸手抓過床頭的手機——凌晨五點,略有些尷尬的時間。
火神做了一個夢,他夢見那一年初秋的夜晚,電閃雷鳴中,某人安靜的睡顏。側首看去,身邊的人早已不再打地鋪,平穩的呼吸安詳的臉龐,手臂上肌肉線條柔和。
時空仿佛突然回到他們十七八歲那時候,黑子在圖書館安靜地看書,他趴在桌上,看他的臉。午後斜陽中的少年,明亮而乾淨。思維忽然有些恍惚,視線瞥到了對方白皙的雙腿。這麼多年火神始終沒能明白對方那一頭鳥窩似的髮型究竟如何而來,但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黑子睡覺的時候會踢被子。明明睡得那樣安穩,被子卻被掀翻至膝蓋,他能看見他那白皙的小腿,以及纖細腳踝。
清晨第一縷陽光早已自地平線躍出,黎明破曉萬物復蘇,他抬手掀起窗簾一角,尚未習慣光明的雙眼略覺刺痛。
是個打籃球的好天氣啊……不過還是先去買些飲料吧,家裡的囤貨即將告罄。
然而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一條腿方伸進褲管便覺哪裡不對,隨即便聽得身後傳來平靜淡定的聲音。
“火神君——”
“那條牛仔褲是我的。”
火神大我怔住,任由黑子面無表情地看他捂著臉將右腿從褲管里重新褪出。七年?不知何時起彼此早已成為對方仿佛空氣般自然的存在。
抱歉啊。他本想這樣說的,可卻又忽然低下頭輕輕笑了。
他們可是還有更多時間去瞭解那些從前不曾知道的,彼此的事情。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