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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五十章 万里征途人归来,不见红妆心徘徊(中) ...

  •   宴饮结束,回到夏蓂宫时已近子时,我略有些头晕,暗笑自己酒量太浅,就是清酒,喝了几杯竟也有些醉了。忙碌一番,红药等一干女官帮我卸下繁重的妆容,我正准备安歇时,尤嬷嬷进来,淡笑道:“娘娘,至尊遣人来,宣召您即刻去修元殿见驾。”
      我愣然,大宴过后,没想到他竟还有精力宣召我叙话。没奈何,我只能闲闲让桃枝帮我绾了个发髻,裹了狐裘,匆匆乘上辇轿,向修元殿赶去。

      到得修元殿,雪却越发大了起来,像是半长的鹅毛一般,从漆黑无星的夜幕中挥洒而下。我小步随着华源儿走进内院,内院正中的闻鹤亭里,拓跋昊换了常服,裹着鹤氅,端坐其中,似是在观雪。
      我缓步走进,施礼道:“至尊金安!”
      拓跋昊淡淡一笑,对我道:“坐吧,岁初将过,不必再说金安不金安的话了。”
      我静静在他身边坐定,夜深寒气渐重,但面前博山炉中碳火正旺,是以亭中并不觉得寒冷。石案上的菜品都加盖着金碟,外面用绢帛裹紧,除了我和拓跋昊面前的碗筷之外,另有一幅碗筷正端正地摆在拓跋昊另一侧。我了然,除我之外,他还约了别人。
      “朕约了少伯,你离开家乡这许久,想必也很想知道东洛近况,等下尽可以问他。”拓跋昊自斟了一杯酒,抿了一口,转而对我笑道。
      我微微一笑,也自斟了一杯酒道:“臣妾没什么想知道的。”
      东洛的一切都已经重归安定,只是那里再没有我思念的人了。
      拓跋昊挑了挑眉,眼中那抹幽暗的蓝光悠然而见,只嘲我道:“爱妃对故国真是冷情。”
      我微笑不语,只随他一起赏雪,陪他等着他要等的人。
      华源儿一路小跑过来,嘴中冒出一团苍白的雾气,躬身道:“定南大将军到了。”
      “快请!”拓跋昊起身踱到亭外阶前,竟似躬迎。
      不到一刻,宇文世基英挺的身影便随着华源儿出现在我眼前。
      “少伯!”拓跋昊拉起宇文世基的手朗声笑道,似是欣喜自己见到多年未见得的好友一般。
      宇文世基清冷一笑,抱拳道:“陛下,对臣还是不要过于有礼了,臣担不起!”
      拓跋昊的笑容僵在脸上,咳嗽一声,尴尬道:“少伯,你何须和朕多礼。你这次难得回来,朕还想和你好好谈谈南边儿的近况。”
      宇文世基面容稍缓,正欲坐下,却抬眼望见了我,英目一愣,旋即脸色重又变得僵冷。
      我起身,上前施礼道:“妾夏蓂宫主位拜见定南大将军。”
      宇文世基冷哼一声,摆手道:“娘娘的礼,微臣受不起!”继而转身对拓跋昊嗤道,“慧妃娘娘在此,臣还是告辞了!”说罢竟是甩手而去。
      “少伯!”拓跋昊急急上前挽留他道。
      宇文世基猛地回首,转身挥拳重重打在拓跋昊脸上。拓跋昊一个趔趄,差点儿倒在雪地上。周围侍从慌忙上前,却被拓跋昊挥手止住。
      “这一拳我是替绣绾打的,你娶了她,却不好好爱护她,扔她一个人在紫宸宫里日日流泪,天天带着这么个妖精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宇文世基指着我怒喝道。
      妖精?我敛目一笑,自秋猎回来,拓跋昊虽不是夜夜留宿夏蓂宫,一月之中却也十有八九,坐实了我后宫第一人的名号,如今不只宫内风传我为妖物,连赫赫大名的定南大将军竟也如此称呼于我。
      宇文世基见拓跋昊不语,似是怒气更甚,扬手对准他右脸又是一拳,喝道:“这一拳我是替莫贺打的,他护卫你登基,你却任性妄为,将祖宗家法改得乱七八糟,气病了他!”
      拓跋昊也不躲闪,生生受了他这一拳,直接跌到在雪地上,只自己踉跄爬起。
      宇文世基看他起身,脸色铁青一片,大步上前,揪住拓跋昊的衣襟,挥拳喝道:“这一拳我是替……替她打的,当年要不是为了保住你的皇位,太妃又怎么会把她嫁到南蜀,嫁给一个傻子,如果不是你,她早就是我的阏氏了。如今你刚主政,就把大巽弄得乌烟瘴气!你对得起她吗?”
      我愣然,宇文世基口中的她莫不就是姑姑的独女阳阿长公主拓跋苎萝?我瞥一眼宇文世基,是了,阳阿长公主自幼在祖母宣训太后身边长大,与同是在太后身边的宇文世基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可惜……我心下黯然,突然明白阳阿长公主对姑姑的恨,不仅仅是因为姑姑当年让她远嫁给那样一个良人,还是因为姑姑硬生生拆散了她原本的良缘。宇文世基已近而立之年,却不肯成婚,是否也是在心里思念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和亲公主呢?
      拓跋昊扬手拦住了宇文世基的这一拳,偏头吐出一口血沫,沉声道:“朕冷待绣绾、气病了阿舅是真,朕愿意受得你的拳。但惟独这最后一拳,朕不会受!朕就是为了要对得起苎萝姐姐才定要实行新法!少伯,你难道就不想让苎萝姐姐回来吗?你答应过苎萝姐姐,以荻族男人的名义起过誓,定要接她回来的!”
      宇文世基愣然,脸上犹自愤愤,却是放下了拳头,依然单手攥住拓跋昊的衣襟,沉声道:“你以为拿苎萝来求情,我就不敢打你了?你还以为是在儿时吗?你就是当了皇帝,我看你不顺眼,也照样打得!”
      拓跋昊挑眉,咧了咧被他打得裂开的嘴角,笑道:“即使是在儿时,你以为朕就打不过你!要不是大姐姐护着你,朕定打得过你!”
      宇文世基松开他,皱眉道:“一派胡言!明明是苎萝护着你,让我打不下手!”他虽如是说,提起旧日时光,脸色却已放缓许多。
      我低笑,男人的友情,有多少是在拳脚下积累而来的?
      拓跋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叹道:“少伯,你长年在军中,不会不知我大巽,强兵有之,悍将有之,为何会怕得小小南蜀?”
      宇文世基静立片刻,绒绒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将他乌黑的大氅覆上一层银被。
      拓跋昊苦笑,替他答道:“是因为粮草不济,南虞与大巽只隔着个颖水,就已经让大巽国库一空。南蜀与大巽隔着的又何止千山万水?南蜀这些年虽表面臣服于我大巽,但就是自恃地形险峻,大巽奈何他不得,每每要挟生事。长孙道济所献的平蜀策,少伯你看过了吧?可认为句句都是兵家箴言?”
      宇文世基凝眉不语,已是默认。
      “可是朕却无法让其成真!无法让苎萝姐姐回来!只因为大巽的民是贫的,大巽的官是贪的,大巽的国库是空的!大巽百年的基业,若再不思变革,就定要亡在朕手中!朕宁死不做亡国之君!只能放手一搏!”拓跋昊沉声继续说道,不知不觉间,他两手已经悄然握紧,显然是激动已极。
      我看了看他,扭头看向漆黑无垠的天宇,宁死不做亡国之君?父皇既然有着如拓跋昊一样的胆魄,为何当年要一再放纵自己沉迷,不敢放手一搏呢?身为天子,曾经的雄心壮志可受得积久的摔打磕绊?我闭眼,脑中闪现的是颖水畔那群衣衫褴褛的饥民还有磨笄山下挖食观音土的百姓。我睁开眼,不知自己眼前的这个慷慨陈词的年轻君王会带给他们什么。
      “少伯,朕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没忘了苎萝姐姐,只因为她儿时对你说的一句戏话,你就至今不留胡须。难道你就不想早日将大姐姐接回来吗?少伯,你可愿助朕?”拓跋昊直立在风雪间,望着面前一动未动,浑似雪人一般的宇文世基,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世基盯着拓跋昊,缓缓开口道:“至尊最好记得自己今日说的话!臣告辞!”他说罢,只扭头举步离开。
      我长舒出一口气,他这等于就是答应了拓跋昊,以后拓跋昊若行变革,他即使是不赞成,也断不会再激烈反对。
      “将军。”我起身开口,到最后,我这个“妖精”总要说些什么才好。
      宇文世基止步转身,望着我,嘲道:“慧妃娘娘有何指教?若是要问秦将军的尸骨,微臣已经沿河尽力打捞,却还是一无所获,请娘娘恕罪!”
      我愣然,不经意间我的指甲深深地插进自己的掌中,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清醒许多。我只起步下了台阶,走到凝眉望着我的拓跋昊身边,恭敬对宇文世基言道:“天寒露重,宇文将军衣衫尽湿,臣妾请陛下为将军换一个暖和的大氅!”
      拓跋昊愣然,看了看一身冰雪扭眉瞅我的宇文世基,吩咐华源儿道:“还不快去取朕的熊皮氅给宇文将军披上?”
      华源儿慌忙应诺,匆匆向内室跑去。
      我微笑依旧,对着狐疑瞅我的宇文世基道:“妾多谢将军对从兄的一番心意。妾儿时,从兄青阳为了妾也曾和欺凌妾的人动过拳脚,妾至今想来,心中都是喜悦的。可是至尊和将军不同,妾虽未见过苎萝从姐,可也知,她断不会因为您和至尊为了她动拳脚而心生喜悦,因为您和至尊都是她深深在乎的人。将军既然一心要接从姐回来,就请万务保重自己的身体,早日为至尊伐得南蜀。”
      说话间,华源儿已将衣裳取来,招呼宫监帮宇文世基更换大氅。
      宇文世基盯着我片刻,最终只垂目缓缓道:“微臣谢慧妃娘娘的心意。不能与秦将军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决一雌雄,臣深以为憾。逝者已矣,娘娘节哀。”
      我不语,只恭敬对他施以一礼。
      宇文世基长叹一声,深深望了我和拓跋昊一眼,裹紧熊氅,请辞而去。
      拓跋昊目送宇文世基走远,侧目瞪了瞪我道:“天寒露重,爱妃还是随朕去殿内叙话吧!”说罢,他不由分说,直拽着我向殿内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五十章 万里征途人归来,不见红妆心徘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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