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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三十九章 灵虚魂断皈依处,寒钿委地誓如血 ...
崇虚寺依邙山山势而建,高耸的寺墙却是拢不住入云的佛塔,远远望去,整座庙宇就像是镶嵌在邙山山腰之上的玉宇琼楼一般。玉墀绵延直上,我踏足其上,听任闷而急促的踏足声在空旷的山宇间回旋。拥住白瓷罐儿,我的两手却是越收越紧,仿佛这是我唯一能把握住得一切。摇光,那么美丽鲜活的生命,此刻只化作青灰,静静睡在我的臂弯里。
摇光,开阳哥哥为你选择火葬,是不想让世俗的一切再去烦扰你,对不对?你想回家,你想那个呆子送你回到玉先生身边,对不对?摇光,你宁可自己喝下毒酒,也要保那呆子平安,对不对?你和我一样,只想把握住手中的仅有,想要保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开阳哥哥,真是个呆子,他把一切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他就这样的把你丢给我,你也不会答应的,对不对?帮帮我,帮帮我,摇光……
“娘娘?”
丝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透过汗水浸透的发丝,我看到,司马无射一身戎装,率着数十个羽林护卫,正站在寺门口,仿佛是在恭候我。
“司马无射,你还真是开阳哥哥的好从弟,他出家,难道用得着出动羽林军亲自护卫?”挺直腰身,我冷冷问他道。
姑姑也好,拓跋昊也好,对开阳哥哥又岂能放心?羽林也好,虎贲也罢,名为护卫,实则监视。姑姑果然是深谋远虑,杀了摇光,等于杀了开阳哥哥,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家寺院,拿来做南虞五皇子的活坟,真是恰到好处。
“辛夷,回去吧,这是从兄自己的决定,你我都没办法改变什么。”司马无射抬手,撤去左右,对我叹道。
“带我去见燕开阳!”冷冷盯住他,我发话。
司马无射岿然不动,琥珀色的眸子中却是深深的无奈与怜惜。
山风吹过,却吹不散我和他之间的僵滞。
“司马无射,我以慧妃的身份命令你,带我去见他!你的好阿父应该教过你,应该怎么听主子的话!”我拔高了声量,仿佛是被他眼中的怜悯刺痛,我,讨厌这份怜悯,因它只会让我更加尖锐地觉察出自己的无助与卑微。
司马无射垂首,握剑的手掌却是渐渐握紧,青筋渐渐凸现在发白的掌背。与他一路北上,深知这是他气恼时的一贯表现,我轻合上眼,从他默默让出的门径里走过,原来,我与他,最终留给彼此的也只是伤痛。
这样,也好。司马无射,我倒是宁愿你恨我。
“皈依法,汝愿否?”
“弟子愿。”
“皈依佛,汝愿否?”
“弟子愿。”
“皈依僧,汝愿否?”
“弟子……”
“开阳哥哥!”
佛堂大殿,满天神佛之下,寺中僧侣俱全。一位须眉蚕目的老僧,身披四合如意流云纹褐色袈裟,正准备为盘膝静坐在蒲团之上的开阳哥哥剃度,想来是主持行空无疑。
“三声皈依,你倒是去得自在!”静静将摇光的骨灰放在开阳哥哥面前,我问得冰冷。
开阳哥哥却不看我,只是阖着双目,坐的笔直,三千青丝闲闲地披散了下来,和着黯淡地僧衣,将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五官映衬得愈加自在安详。
“这位女菩萨,佛容万物,开阳公子既然已经决心皈依我佛,你又何必要执拗?”
行空大师双手合十,静语道。
“佛容万物却是不假,可是佛家岂能妄收不诚之人?”
冰冷的字句从牙缝间挤出,我一把拉过开阳哥哥的手腕,宽大的僧衣袖落下,紫光萦绕,赫然是那串紫檀雕鸾凤念珠。
“贤妃娘娘笃信佛法,这佛珠是她的贴身之物,你被父皇贬去南虞时,她把这佛珠给你,是希望佛法能保你安详,不是要你回避一切遁入空门。后来你既把它赠予摇光,这佛珠就成了你和她的定情之物,出家之人,理应四大皆空,你出家,却带着这个定情之物,岂不荒唐?开阳哥哥,你杂念太多,注定成不了一个世外人!”狠狠甩下他的腕肘,我扬声续道。“佛救不了南虞,救不了世人,救不了贤妃娘娘和摇光,也就不了你我!睁眼看看,看看摇光,问问她,你这样逃避,她答不答应?”
开阳哥哥独坐依旧,任我喊得声嘶力竭,唯有长长的睫羽轻轻颤了颤,旋又恢复了平静。
“小十七……”开阳哥哥睁开双目,再开口,却是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小十七,短短的三个字像斧锤一样,狠狠撞击在我心门,前尘如潮,汹涌而来,模糊了我的双眼。
开阳哥哥微微侧身,望了望一直默默站在我身旁的司马无射,微微苦笑道:“不愧是我的十七妹,连羽林中郎将都拦不住你呢?”
泪水涌出我的眼眸,原来司马无射拦我,也有这呆子一份力。
“摇光……”开阳哥哥叹道,仿佛这个名字已经深深镌刻进了他的生命深处,再也抹擦不掉。愣愣地望着摇光的骨灰,开阳哥哥木然的眼波渐渐变得温润,修长的手缓缓伸出,却在即将触到白瓷罐一刻,忽地顿住,开阳哥哥的脸色复又回归平静,只静静地拉回了手掌,缓缓在胸前合十。“佛能救的,唯有心耳。小十七,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呵呵……”我笑得前仰后合,心底却是彻头彻尾的恐惧。
“青阳哥哥替你挡那一箭,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软软倒地的瞬间,我猛地拉住他的衣袖,讷讷开口,仿佛是在恳求,“开阳哥哥,不要离开我,十七求你……”
“小十七,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只是躲在哥哥身后的小丫头了,”开阳哥哥依然微笑,那笑容如月,如不满的弯月一般朦胧飘渺。“哥哥留在红尘,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烦恼……”
烦恼?开阳哥哥,你出家,竟然也是为了保护我。为什么这样?一路行来,一直以为是我在保护摇光,保护你,现在看来,却是你们一直在回护着我。我哽咽无语,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犹如儿时,不愿再松开。
“无射,我把辛夷托付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她,照顾好我的十七妹……”开阳哥哥闭目,一丝叹息直出胸臆。“带她走……”
“从兄……”司马无射的叹息从我身后幽幽传来。
良久,一双大手从后试图将我拉开,司马无射,还真是听五哥的话,可是,这份照顾我不要……
“放开我,放开!”紧紧拉住开阳哥哥的手,我喝喊道。“你阿父夺走了我母妃的命还不够,难道你还要把开阳哥哥也从我身边夺走吗?”
拢在我腰间的力道稍微有些迟滞,旋即化作不容置疑的蛮横,而我能做的也只是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被拉离开哥哥温暖的掌心,扯动间,开阳哥哥腕间,线断,珠落,紫檀珠崩裂的光影间,再也寻不到我和他的连结。
徒劳地在司马无射的腕间挣扎,我的心却在狂笑,司马家,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青丝顿地,木鱼幽幽。
梦中东洛辛夷林中,再也寻不见我想见的人。母妃,青阳哥哥,还有五哥……
抓不住呢,我竟是什么也留不住。
“昔日我佛菩提一悟,恩泽众生,愿早悟,此后,你的法号便为悟觉。”
“悟觉敬受戒。”
三千青丝褪尽,开阳哥哥似乎心中再无半点情丝牵绊,恭谨地受着他的法号。从此,世间再无我的开阳哥哥,只有皈依佛门的悟觉法师。
在司马无射的怀中再不动弹,我幽幽开口:“中郎将大人,可以松开了吗?”
大掌迟疑松开的瞬间,我回身,冷冷地望着司马无射,唇间却是沉沉的笑意。
“司马无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城破那天救下我,是个天大的错!”我冷泠的笑意洒在谈话间,举手拔下自己头上的寒钿,任发丝披散而下,我的笑意更浓。“我,燕辛夷,今日在满天神佛的面前,诅咒你和你的家族,一息尚存,此恨不忘!如违此誓,犹如此物!”
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向他的双眸,我将寒钿高高举在他面前,用力折断,狠狠摔落在地。此恨,终难了。
不再多语,也不想再看其他,屈身默默揽住摇光的骨灰,我,转身离去,不再回首。
捧着骨殖,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阶而下,心下恍惚,三声皈依,一个顿悟,开阳哥哥便找到了他的皈依处。
那么我呢?天地悠悠,何处是我的皈依之处。
我兀自问着自己,呆呆地任迎上来的尤嬷嬷为我披上玄狐裘,将我扶进舆辇。
“回宫吧……” 舆辇中,尤嬷嬷淡淡吩咐道。
车驾启动,轱辘阵阵。
“且慢!”回转过神儿,我的声音里尤带着疲惫,“去灵鉴庵……”
车舆顿住,止住在原地。
我闭紧了双目,卧倒在舆辇里,我的吩咐还真是为难这些奴才了,得罪了我这个主子,使不得,可是我这一去,万一再生枝节,宫里的那位主子——我的好姑姑,更是得罪不得。
“主子说了,去灵鉴庵,不用再说第二遍。”尤嬷嬷的话在身侧响起,温润中自是透着几缕威严。
不一刻,车舆调首,却是去往灵鉴庵。
“尤嬷嬷,我若不回宫,你,”仍是卧着不动,我喃喃问道。“不怕吗?”
我若是一去不回,她又岂能三言两语避祸?
“怕?为什么要怕?主子的事儿,不是奴婢该过问的,主子想去哪儿,奴婢尽管陪着就是了。”
恬然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淡淡微笑,我开口,“尤嬷嬷,你可真是个可人儿。”
磨笄山下,我撇下随从,只一人,独上灵鉴庵。
庵堂寂寂,满院春桃散尽,落英遍地,我不由苦笑,这花儿再怎么遗世独立,终究还是躲不过夏暮的苦寒,还是凋了去。
“这茶,师太你看可好?师太您一向喜茶,孩儿从南虞回来,旁的也都没带,就只带了这壶。”
我侧身站在庵堂门口,透过四开的堂门,恍惚间,我看见,宇文诗音正含笑将茶盏放下,茶几上放着一个牛粪状的物事,她对面的端坐着的男子,衣一身靛青色的胡服,却是轻便装束。
“难为杲儿你还记挂着我这个离世之人。茶好,只是苦了做这壶的人的心思。”宇文诗音笑道。
襄亲王拓跋杲自幼丧母,在被过继给叔父济阴王为嗣子前,一直是由废皇后宇文诗音抚育,也难怪他对如今的缘静大师如此记挂。
“二十年前,从父皇把我带到紫宸宫时,我就一直视您为娘亲,虽然我知道,我不配……”拓跋杲叹道,却岔开话题,仿佛是怕把眼前人拉回久远的记忆中一般, “可惜了这壶,偏偏造成了这个模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壶看似平凡,实是宝物,怕是用了数十种珍有极品茶片,搓捏成泥,方才造成,所以如今放清水于壶内,也会有如此世上难寻的茶味。若是这造壶之人,再将它造得精巧,争抢之余,这壶恐怕早就粉身碎骨了。”宇文诗音细细道来,有如春风化雨。
我静立依旧,好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宇文诗音一番话,看似无心,却也和做这牛粪壶的人一样,用心良苦。拓跋杲的出身是禁锢他一生的桎梏,身为当今天子之兄,战功赫赫,却无缘皇位。这样的尴尬处境,韬光养晦,或许是最好的方法。
靛青色胡服下,拓跋杲笔直的脊梁蓦地僵了一僵,只是我看不清此时他是什么表情。
我不由叹息,看来,还是不幸被宇文诗音说中,他心中不知又有着何种纠结。
不再停滞在门侧,我静静入内,跪倒,敲碎一室静寂。
“我,要出家。”
再起首,收拢了拓跋杲惊讶的神色,我微笑依旧。
“杲儿,你先去厢房吧。”静静望我,宇文诗音目里却是波澜不兴。
“孩儿告退。”淡淡瞥我一眼,拓跋杲起身告退。
本就静寂的庵堂,此刻更是静得可怕。只剩下我和宇文诗音,一座一跪,相视无言。
“缘静师傅,你说过,佛家不拒有缘之人,我要出家,您想来也不应拒绝。”
放眼北巽,姑姑畏惧三分的也只有宇文家族,而我能寻得的皈依,也只能是在这里。
宇文诗音起身,莲步轻移,在与我咫尺之遥处站住。
“佛家是不拒有缘之人,却也收不得满腹怨念之人,命里注定,你,不属于这里……”良久,她温和开口。
“命?什么是命?什么是我的命?宫廷吗?敢问师太,北巽开国以来,宇文家出过的十五个皇后娘娘中,有几个活到了四十岁?缘静大师应该比我清楚。”我笑得凄恻,竟也有了些疯狂,仰望着眼前平静如故之人,宇文家的十五位皇后娘娘平安活过四十岁的,就只有宣训太后宇文陵容一人,如此“幸运”,也只因为他的丈夫拓跋云天在她未满双十之时便终于储君之位,之后,她就算是心机算尽,扶持幼子巽文帝拓跋辟疆得登大宝,以后的日子,恐怕也是深宫寂寂,红颜萎顿。
眼波微荡,宇文诗音却不再看我,美目如网,却只是空茫地望着前方。
“请问师太,这样的命,您认吗?我,该认吗?想我自幼在龙首宫看到的那些女人一样,为了一份虚幻的宠爱,为了一个记都记不得她们的男人而斗得你死我活,到最后,再被安上或大或小的名号,风光大葬?我累了,也倦了,更是受够了!”
身体在不可抑制的抽搐,我的心里却在暗笑,原来,宫廷对于我,只有惧怕和厌倦。
温暖的气息蓦地将我环住,宇文诗音叹息着将我拥在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
窝在她的怀里,我的泪水终是涌了出来,这份温暖,好熟悉,就像是母妃当年给我的所有。
“我有誓言,不能忘……”这句话与我而言,倒不如说是在嚎啕。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这是我当日给青阳哥哥的誓言,又怎能忘?
“苦命的孩子,”宇文诗音一手抚着我的背,一手拥着我,轻轻叹道,“灵鉴庵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没有痛苦,更没有欢乐,你不该来这儿的。有些事情,你我都是回避不了的。要学会忘记,否则,对人,对己,都是罪,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忘了?忘不了?其间却是百年。你和苏沐风当年是否就是如此蹉跎?如此说,我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就是将我和青阳哥哥之间所有的曾经忘得干干净净?
宇文诗音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喃喃道:“好好哭吧,别留下一滴眼泪,天祚宫,那里,是个不能有眼泪的地方。”
公子开阳既至都,太妃特赦之,上抚之亦甚厚,封安和侯,邑百户。然公子痴念佛法,数上书求事佛,上初不允,如是再三,无何,遂入崇虚寺。
——《北史?安和侯传》
公子既虏,每念及故国,嗟叹不已,思虑难消,终归佛门。或曰,北贼逼之,人莫能辨。
——《虞书?公子列传》
大家喜欢拓跋杲这个人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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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三十九章 灵虚魂断皈依处,寒钿委地誓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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