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一、女儿灵殇

      老伞匠做伞的手艺不用吹嘘,邻里乡里人尽皆知。做的伞最大特点就是结实。因为手艺好得很,老一辈的乡亲们都非常喜欢,光顾光顾老伞匠的店,这几十年靠手艺也可以勉强地撑过来。可时之久之这最大的特点变成了最大的缺陷。老一辈用的伞都不用换新,而乡里的姑娘们都爱赶时髦,一般的伞店顾不上伞的结实,装点了伞面,便成装上了架。可姑娘们不甚在意,由始至终对她们来说,节省下买伞的这么点钱、毫无意义。
      这么一来,老伞匠便失去了生意。
      大概不能完全这么说,客人还是有的,只是零星的几位老顾客。
      老伞匠有个女儿,这女儿只有老伞匠这么点高,十一、二岁的样子。问起来,谁也不知道老伞匠何时娶的老婆何时生的娃,何时没的老婆何时养的娃。乡里都传这是老伞匠捡来的娃,老伞匠根本没娶过什么老婆生过娃。可老伞匠顽固得很,说女娃是他女儿,叫灵殇。
      听见乡里人的议论,灵殇也曾歪着脑袋问过老伞匠,却被老伞匠稀里糊涂地蒙骗过去了。老伞匠对灵殇说:“别瞧你爹我是个老头,其实你爹我是个壮年,只不过……只不过当年你娘生了你便咽了气,当年你娘还说……还说要给爹爹生一堆娃子,却……未曾想过就这样先走了……这些年积郁成疾,便成了这幅模样。”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没个所以然,怎么说也实在太牵强。而灵殇却总结了一句话。
      乡里人在老伞匠那边打听不到什么,结果都围过来向他的女儿灵殇请教,只得了灵殇稚气未脱地道:“爹爹只是老得快了些。”
      这一厢也未得个答案,结果传的更疯,说灵殇是老伞匠做出来的伞魂。须臾六十年,为报造养之恩。

      二、初见

      灵殇第一次见到般若,是在那样的日子,五月初六,斜斜细雨潇潇下,忌出丧,忌刀兵,宜嫁娶。那样一个日子,她遇见了他……
      被老伞匠遣出来送伞,是顾客的,灵殇不敢用。潇潇细雨下可见一位幼龄少女抱伞避雨的悲凉场景。
      “喂,你叫什么名字?”声音自头顶传来,灵殇被唬了下,未给出回答。
      ……
      墨玉般的长发未给束起,披的是宽松的白袍子,手臂给拢在了袖口。手执一柄未着一色的十六骨折扇。另一空着的手伸过来抬起灵殇的下颔,修长的手指恰到好处地拿捏着力度,开口:“我再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清泉一般的声线淋醒了灵殇,入眼的是仔细盯着自己的眼睛,星辰一般。
      轻轻地抓开他的手,灵殇扭头:“哥哥才是,问姑娘的名字就得先自己报上名来。”
      般若冷眼瞧着自己方才被拉开的手,半晌发出一声轻笑:“在下般若,敢问姑娘芳名?”
      “灵……灵殇,叫我灵殇便好。”灵殇扭过头来,仍有些恍惚。
      般若四处瞧了瞧,捡了块未湿的地面利落地坐下。
      “这儿是我的地盘。我在这儿睡觉,你吵醒了我,你可如何作赔?”般若说。
      “恩?”灵殇茫然地看着般若清冷的目光:“我……我不过是路过。”
      “为什么不打伞?”视线平静地转移到灵殇怀中的孟宗竹做的十二骨油纸伞上,略略一顿,随后自然上移,死盯着眼前这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
      灵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灵机一动:“哥哥才是,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般若眯了眯眼,终于不再死缠着这个问题,无谓一般扭头望天:“我在这种地方睡觉。”
      灵殇灵机一动,随后故作吃惊:“睡觉?在这下雨的天气?”
      般若没给个回答,只是瞧着眼前的少女夸张地表情。良久:“如何?”
      隔了一定的时间,起初设定的表演效果一定会打折。果不其然,灵殇只能跟个木偶一般眨着嘴巴:“敢情吵醒哥哥的莫是灵殇,而是这连绵的雨丝,哥哥要找赔,可也不该向我来讨。灵殇也未听过这地方已有了地主。等这雨停了,灵殇另赔哥哥个‘眼不见为净’罢。”
      般若收起望天的视线,俯身躺下,以手支颐,一双眸子里裹着滔天的汹涌,闭了闭,再睁开,仿似什么都未曾发生道:“好伶俐的丫头。不过若是你未曾来这树下避雨,那便不会吵醒我,你来这,虽不是主要原因,可也算是个导火索。这‘赔’是理所应当的。”
      灵殇觉得有句话必须要告诉这个男人:“哥哥,灵殇今日见到哥哥也算是个缘分,在此只送哥哥一句话。”
      “……”
      “哥哥可要小心,凭哥哥这副样子,小心以后要不到娘子。”似乎是鼓足了腮帮子才说出来的一句话。说完后灵殇整个人似刚出恭完般舒畅。雨丝依然在飘,可也不知到底要飘至何时,咬了咬牙,灵殇决定:还是走吧。
      如鬼魅一般,只一瞬般若便立在了灵殇跟前。泛着冷光的白皙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趣味地上下打量着灵殇。
      灵殇觉得莫名其妙,如若这么容他继续下去,有损女孩子的尊严。正要叱他,他却已倾身向前,附在灵殇耳边:“等你长大了,我娶你做我的娘子好不好?”柔柔的、痒痒的,那样的一句话。那样的一句话。这样的说出来、如梦一般,未给初醒。
      恍然过后,男子已经消匿不见,脑中只残了一句话:我娶你做我的娘子好不好。
      风卷过,怀中空无一物。五月初六,斜斜细雨潇潇下,忌出丧,忌刀兵,宜嫁娶。那样一个日子,她遇见了他,那个如画的男子,顺走她一顶油纸伞。

      三、花开花落

      三年,院里的梧桐还是不变的模样,依旧是棵老树,树疤纵横,高大茂盛。可这三年却足够让灵殇从稚龄至可谈婚嫁,从葱茏少女长成曼妙玲珑的女人。那样的年纪,真是花一样的年纪。
      老伞匠的女儿灵殇还未长成便有三日不比一日长的定亲的队伍。老伞匠活了这么多年,就宝贝他的这么一个女儿,硬是推拒女儿小,说什么都不嫁。
      虽乡里的规矩是生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便不能不从。而老伞匠相对还挺民主,如今灵殇长成了,他让灵殇自个儿挑,捡喜欢的挑。灵殇听了,踮起脚尖,露出鹅黄色的鞋边,远目望了望,转身两手一摊便对老伞匠说:“爹爹,这上门定亲的人没一家是带家中的公子来的,要我挑,我也不知该如何挑。”

      都是些市井小民,难免要受官差的压迫,不过三日,这亲事便如此定了下来。是市城里的老爷。
      浩浩的迎亲队,看着的确阔气,从灵殇家门前搁的轿子算起,沿着这小小的街道望去,熙熙攘攘,还望不到头。百姓们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明明就在对面,却碍着迎亲队,搞得父子不能团聚,这也是件挺凄惨的事。
      的确是位美人,嫰白的额,细长的眉,高挺的鼻梁,娇艳的唇。浓密睫毛下一双微睁的杏眼,似能传情。是妖物般的美。梳了重重发髻,乘屋中丫鬟出门喊人的间隙,灵殇拔下发髻上的一根鎏金钗,悄悄塞进袖口。这时的灵殇自己也不知为何这么做。
      灵殇不过是那个大老爷娶得妾,一场婚礼虽灵殇看起来浩大,但明眼人都晓得这只是娶妾,可这是级别问题,灵殇生来便不会懂。所以一场拜堂礼下来灵殇累得喘气。不巧还要空着肚子等着相公来掀红头盖。可这一场婚礼做的够排场,灵殇想:如果现在便用上手中的金钗,估摸家里的爹爹会性命不保,可灵殇早许心于一人,般若。
      这三年来的小姑娘心思全在今天暴露,灵殇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可感情的事有什么缘由可言呢?
      灵殇犹豫不决,恍惚间,带着冷气的手指掀起了红盖头,灵殇愣愣地瞧着他。依旧的眉眼,不过更高了些,更好看了些,略微好像还更瘦了些。冰凉的手指抚摸着灵殇的脸颊:“我说过,你要做我的娘子。”
      惊诧的杏眼里蕴了雾气,朱唇微张,说出来的话却与心中所想截然:“可我已是别人的娘子,拜过堂,成过亲,明媒正娶。”
      男子的眉眼淡然:“我说过,你要做我的娘子。”
      声音有着些许呜咽:“我以为你只不过是说说……”
      不给灵殇思索的机会,马上开口问:“那你为什么哭,若是没当真,用不着流泪。”
      “我……我不过是有点借景抒情。”灵殇委屈。
      “哦?”修长的手指如当年一般抬起灵殇的下颔,只是这次略加了些力度:“你倒是说说,借哪的景,抒哪的情。”
      灵殇略略皱眉,却没像当年一般抓开他的手,这次她与他对视,望向他的那双眼,什么都没有,可他明明、明明正在看着她:“灵殇与哥哥二人不过才将将第二次会面,如今灵殇已是别人的女人。哥哥当年是如何与灵殇定的约许的诺,灵殇的确一一记得。三年来,不过一个玩笑,灵殇却一直默默地当真。可真当被人订了婚,嫁了人,这心虽还是跳着,可早便在三年前被哥哥带了去。如今……如今哥哥虽在灵殇的面前,可为何灵殇的心未给回来?”灵殇看着般若另一只手执的长剑,一抹蜿蜒的血迹从上淌下,溢在剑尖,再心满意足地滴落。
      般若放开灵殇,还是如当年一般,倾身过来,长剑钉入床板的声音传来,灵殇一惊,般若另一只手摸上了灵殇胸口,附在灵殇耳边:“哦?这不还是会怕么。我可以把刚才的话当做变相表白么?”
      灵殇发觉说出来的话都在发抖:“灵殇已经不配做哥哥的女人。”
      “……”
      灵殇忽然变得疯狂,抓住般若的衣袖歇斯底里地哀求:“哥哥,你放了我,放了我,我会回无姜,在这里什么都没发生,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就当做灵殇从未见过哥哥一般。放了我吧,哥哥。”
      般若垂了垂眼睑,声音没什么起伏:“灵殇,我是无情的人。不过我不杀女人,我会让你活下去,可是不会放走你。”
      “原来,原来哥哥你不杀灵殇是因为灵殇是一介女流之辈才、才……”灵殇愣住,声音已现呜咽。
      般若没作回答,扯过袖子,拐向门边,身后一声“哥哥”让他身形一顿,终究消失在门口。
      当夜,灵殇与家中其他女眷被送入红楼。
      第二日,灵殇便已经想通,如今身处何处便该随了何处的规矩。
      十五岁,披着大红嫁妆,打扮妖艳的灵殇,真是花一样的美人。那样的美人,被心爱的男人亲手葬送。

      四、身份

      他自出生被送来当人质,他生来该是个享福的人,却在这吃尽了冷眼。黎国的皇子到了蜀国也只能忍气吞声,何况他只是一个被抛弃的皇子,只是一个人质。
      他七岁,蜀黎开原之战,黎国大败,他这个人质本便没什么地位,如今更是没了实在用处。打仗时倒是将他给忽视了,如今想起来,他竟然能活到现在。真是老天有眼无珠。
      多年的人质生涯,他的性情阴晴不定,正好有双轻易可以欺骗人的眼睛和声线,他活到了现在。
      开原之战后,他一向被忽视的存在感被众人抓住。宫宴上,被一个黎国多年前派遣到蜀国的奸细讨去家中。这奸细有龙阳之好,这癖好似是专为了让他准备。皇上大概知道他有这癖好,于是允了奸细可以将他带回家。
      奸细叫陈端,一回到家,撤了仆从,当面扑通跪下:“殿下,如今黎国已亡,臣本不该苟存于世。可当年老陛下将您交付蜀国,大概早已算到会有今日。黎国已亡,可殿下……殿下您还在。”
      当时般若只有七岁,七岁的他对着陈端,高高在上:“你这话,是要我复黎么?说什么胡话,我虽是黎国人,可从小便呆在了蜀国,我对黎国的印象终归不过是旁人眼里的耻笑。如今你又说我从小便被赋予厚望?这不过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老狐狸最后最后为自己的亡国事迹找个看似理所当然的理由罢了。”
      “殿……殿下……”老臣陈端简直难以置信。
      “我在蜀国苟且活了七年,现在却又要豁出性命为那弃了我的黎国。短短的人生不过须臾几十年,我还没活得那么不耐烦。”般若冷眼瞧着地上的陈端。
      “殿……殿下这是什么话,您生在黎国王室,那便是那样的命运,不管陛下生前到底如何作想,殿下您都该背负这复国的责任。”果真是老臣,如今已换了一副嘴脸在训般若。
      “你若是个忠臣,便不该这样向我说话。你若是个忠臣,在我说出方才那些话时,便该拔剑杀了我。我在你在,我不在了,你作为臣子自然也不该继续苟活。怎么?不说话了?不杀我是因为你也不想死么?”
      陈端说出来的话字字铿锵:“殿下,黎国亡国,臣生当陨首殉国,死当结草报国;可黎国既已亡国,那殿下您便是黎国,若是臣杀了殿下,那便是灭了黎国的罪人。是活着死了都不容许存在的罪人。如今殿下要如何,哪怕是先皇的意愿,殿下若无复国之想,那臣亦无。”
      “你的口才不错,怪不得让你来当奸细。奸细这活危险得很吧?每天都担心得睡不着吧?”般若说。
      “……”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理想,活了七年,对于之后黎国亡国后便未曾想过。如今看来是该好好想想,可我觉得我不会急着去送死。黎国不会只凭我同你二人之力复国,蜀国更不会只凭你我二人之力亡国。以后莫要将‘殿下’挂于嘴边,你心中所想所念,于我看来,不过痴心妄想。”

      五、油纸伞

      陈端那老臣还算忠心,这些年下来,般若活的很自在,只是是非开始的人生七年已经是是非非面目全非。般若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生活,明明已经不是生死一线的处境了,明明是从前向往至极的生活……
      潇洒一吼,可以震遍山林的猛虎被关在笼子里七年,再放它出来,大概只能变成向人乞食的大猫。整天压抑惯了,适合不了外面的坏境了。
      既然如此,那继承一下那未曾谋面的父皇遗志如何?般若这样想着,便觉得每天过的不再那么地无趣。
      听得传言无姜城里的老伞匠,多年做伞做出个伞魂来,被老伞匠道为女儿,名为灵殇。于是叫老臣陈端上门订了一顶十二骨孟宗竹油纸伞。订单要求便是老伞匠做好伞要他的女儿送过来。
      他不记得是什么日子,什么地方第一次见到灵殇,他只知道从那以后他有了个娘子,还不打招呼地拿走了那顶如今已经不知道在哪里的油纸伞。
      不过他记得第二次见到她是在她的婚礼。三年,十五岁的她可以嫁人了,他来无姜看她,却只看见了老伞匠一人。追究缘由,是城里的老爷娶了他。一时身体不受控制,她的新婚之夜,他杀了一家族的人。将来他要杀更多的人,当时他是这样想的。所以下刀的时候可以比平时更淡然。

      七岁前,他面对每个人用的都是不同的表情,这样才能使他活下来。可他不知道面对她到底该用什么表情。
      心中蠢蠢欲动,那样的她,很美。他告诉她,她是他的娘子。
      她告诉他,她曾今以为那个诺言不过说说而已,不过她却宁愿相信。
      他很开心,他觉得戏谑她很有意思。
      可她还跟他说,她不配他。
      对,现在的他不配她。现在的他若要了她,保不准哪一日便会要了她的命,他不想这样。
      他把她送进自己的眼线里,那边最安全。他是个无情的人。却为了消她疑心,没有杀女眷。
      手中把玩的折扇仍是三年前的那把,不过扇面上原本未绘一物,如今,上面绘了她。
      他不愿放了她,不仅仅有私愿。也有其他原因,他、杀了老伞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得灵殇嫁人的消息,大概深埋于内心的野兽苏醒了,当时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剑身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接着尸身倒地,他才缓过来。当时他只有一个想法:得把灵殇留在身边。若让他知道,她该是不会原谅他的。
      不过只见过两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总是这么的在意她。
      真的,不记得了。
      ……
      他觉得他的人生实在太乱了,得好好理一理,再去接她。

      六、你不懂我亦是不懂

      这些天,灵殇都呆在屋子里头,没人为难她,同样也没人理她。每天会定时的送来食物,这也表明他们并没有忘记灵殇的存在。唯一的解释:这些人和般若有关。
      既然般若仍然是记着她的,那么为什么要送她来这里,就算情非得已,灵殇也想不明白。放她走不是更好么?
      不过般若把她关在这里,说明是并不想让她走。可是这怎么行呢?灵殇如今想回无姜见老爹。
      无论如何。
      虽说这儿的人都不怎么管灵殇,可毕竟无论怎么说灵殇也算是个俘虏,再者还是般若送来的,看守还是有的。
      灵殇若想逃出来,得趁唯一的换班机会。夜晚的看守会和叫白日的看守换班,期间约有五分钟互相报告情况的时间,每日如此。
      迎来了一向的的这个时间,月弯刚探脑袋正斜挂在屋子邻河大开的纸糊窗户上,有风拂进来,带一股河腥味,安排在河边的这个房间,估计也是别有用心的。
      灵殇屏息倾听,果然,屋外有压低嗓子的谈话声:
      “里面情况怎么样?”
      “还是一贯的样子,除了我们送去的东西的确有好好的吃外,问她什么她都不说。”
      “恩,幸好还是挺乖的。”
      “般若公子说了,今晚特要看的着紧些,你同我一起。”
      “我?我今天可是看了一整天。”
      “呵呵,不愿意?你可以和公子商量一下,公子就在楼下的大厅和妈妈谈话呢。”
      声音顿了下,才道:“算了吧,我没那么大胆子。”
      “瞧你说的……”
      忽然一声利喝:“你们都在说什么,交给你们这么轻松的活计,却给我嫌麻烦,要不要跟着后面柴房的姑娘干啊?”
      “妈、妈妈,我们……”
      “算了,今晚公子来过,叫你们好生看紧灵殇姑娘,莫要闲话。”
      “是。”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灵殇不懂为什么他既然来了,却不来看她。
      不管怎么样,她今晚必是得走了,这里再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留下的理由。

      不过要走,得先支开门口的两个人。灵殇拉开门,对门口的两人说:“我饿了,去给我那些吃的来。”
      门口两人先是一怔,再是一呆,愣愣的点头。她们如此反应,大概是因为灵殇从未开口说话,如今这般,在她们眼里定是十分可奇。
      只走了一人,另一人对灵殇说:“可还有什么要求么,姑娘?”
      灵殇眯眼一笑倾城:“去给我弄些水来,吃完点心,我便要睡了。今晚不知什么,困得很。”
      丫头一呆,没什么心思地也给走开了。真是听话的愚蠢。

      尽量避免发出声音,终归是免不了一声利落的落水声。接着是哗啦啦的人声,闹得很。再是找人的火把,在夜晚,惹眼的很。
      灵殇早把干净的男子衣裳给防水油布包好,在上了岸后利索地换上。然后把自己的衣裳裹着虽是丢向河底。算是躲过第一轮的搜索。

      七、执念

      跑,漫无目的的,惊慌失措的,毫无章法的。灵殇从那里跑出来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无路可走。自上了花轿后,便再无看过外面,如今可悲的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
      待灵殇终于停下步子,以为自己终于摆脱追逐而放宽心的时候,身后冷不伶仃得一句话:“就这么不想留在我身边?”
      灵殇吃惊地转身,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倒地。灵殇呼吸甚是急促,般若呼吸甚是平稳。
      黝黑的夜,却能看见般若那如星辰般的双眼,似带着些微的怒气和悲伤:“灵殇,你如此这般,好让我伤心。”
      灵殇这才缓过来,把般若施力推拒开来。
      正想起身,般若缓缓道:“灵殇,你没有家了,被我给毁了。”
      灵殇尚未明白他的意思,般若又道:“你爹,被我杀了。”
      灵殇惊恐地瞪大双眼,木然的转头望向般若:“你、你说什么?”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般若万念俱灰,她接下去要对他做什么他都接受,闭了闭眼,再次恢复平静:“灵殇,你的家被我亲手给毁了。你还是呆在我身边吧。”
      她同他不过是照过两面,此次三面,也不论缘分深浅,他、是没有理由让她死心塌地只留在他身边的。
      瞬间明白了所有,原来如此,原来竟如此。
      “哥哥,你所谓的‘呆在我身边’不过是把灵殇困住,却不来给灵殇任何解释,也从未来见过灵殇。哥哥,你太自私了。”
      般若想解释,可是一想起都只会是徒劳,便放弃,任由她继续说。
      “哥哥,你知道灵殇是什么东西么?”灵殇哭着道。
      “你是灵殇。”般若回答。
      “不,不是的,灵殇不过是爹爹数十年手艺汇聚而成的伞魂,本是应该陪他到老的,可却未曾想到竟会碰上哥哥你这个变数。如今,灵殇生来的意义也消失了,不出半刻时辰,灵殇的身形大概也是会消失殆尽的吧。”
      “你是说,你是那老伞匠手里做出的伞魂?这等荒谬的事你以为……”
      “哥哥。”灵殇出示已经褪了大半形态的右手打断他:“是真的,灵殇方才从哥哥你口中得知爹爹已死,才恍然悟起自己生来的意义。如今说什么也晚了。你我二人无缘,此生不会,也再无来生。”
      灵殇从袖口取出那日的鎏金钗,以掌摩挲:“哥哥,我不原谅你,所以我也不会请求你原谅我。”
      般若静静地看着刺入左胸的金钗,手轻轻地握着灵殇的手,说:“灵殇,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是我先错在先。”顿了顿,般若开口:“不过,灵殇,如果你我二人都有明天,你,可愿嫁我。我曾经说过,你会是我的娘子。还记不记得?”
      灵殇睁大双眼,难以置信。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这样说。
      血丝从般若嘴角淌出,眼睛已模糊视不清物:“灵殇,如果有明天,我便去娶你,可好?”
      灵殇低下头,止不住眼泪,左手也开始消失。灵殇已经泣不成声:“没有了,没有了,你我二人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般若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即使消失殆尽,她的存在亦存在过。但是好像如今先一步消失的会是他,他还什么都没做的,他欠这个丫头这么多,怎么能什么都不还呢?
      抬起尚能动弹的右手,将灵殇的头拉过,在额上轻轻地落下一吻。他想,小小的灵殇定是个爱乱想的姑娘,他若就这样死了,她应该是会记着他的。
      ……
      灵殇轻轻地唤眼前的人,一声又一声。可是眼前的般若却似沉睡的美人,含笑却不睁开星辰般得双眸。
      灵殇闭眼,轻道:“哥哥,你欠灵殇的不止这些呢……”
      花开的年纪里,一个人许了她一个诺;花谢了,他却再也无法允了她……
      淡淡的伤,浅浅的痕。有人说淡伤浅痕,笑过哭过那便也会好过。可是灵殇觉得这不对,花一样的季节里,即使是淡伤浅痕,那也不容忘记。那样的记忆、那样的伤,不会再有第二次。
      最后的最后,灵殇记住了般若,不是以人的身份,而是以一顶伞的身份。伞面上精心演绎的是樱花树下,抱伞的女子,花一般的季节里,遇见了画一般的人儿……

      八、终焉

      三年后,执剑戮城的般若迎风立于城墙之上,如今他已经得到了一切,可是他的一切却应该早已经失去了的才对。
      三年前,般若被赶至的陈端所救。可笑得很,他竟然选择了活下。明明应该已没有理由活下。
      陈端交给般若一顶伞,说是在找般若时一同找到的。
      往事不堪回想,般若也不愿想起。
      他叫陈端把伞装进匣子里,锁进暗格,不见天日。随后用药物去了记忆,只关于她的那些记忆。
      他和灵殇的选择截然不同,灵殇选择了永远记着他,他却妄想永远忘了她。
      如今的他——般若已经完成了自己未谋面的父亲的遗志。可却恍然若失。在迎风的城墙之上,望见苍茫平原上的樱花树,看着手心的樱花瓣。莫名有点心伤。
      他想他此生只有一个执念,不过是再见她一面,可这终归不可能,他为了让自己活得轻松些,他愿意背叛她。他、实在过于自私。
      熟悉的樱花瓣,纷尘的往事。可,为什么他又想起来了呢。

      仍是五月初六,斜斜细雨潇潇下,可已是物是人非。非哉非哉,佛曰:“不可说。”
      她同他不过那两字:无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