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邪八重奏》深泽

2、Flower Dance(2)

　　~

　　室内温暖入春，那天，黑瞎子最终还是换回了一身白大褂。
　　他一手提着一只化妆箱，一手拿着一只饭盒。

　　“我女朋友Rose做的。”他将饭盒打开，一股很浓的青椒味飘了出来，还有一丝热气，“嗯，有点干了，不过味道还是一样好的。在德国找个会做中国菜的可不容易，我这一顿热饭还没吃上过呢。”他这么说着，一边将小桌子上的核桃派和冷牛奶挪开，“刚刚找到了微波炉，看来吴三爷还是很疼爱你的嘛。”
　　“我就说你这种人怎么可能做核桃派。”吴邪的床被摇起了一点，他懒洋洋地看着小桌子上绿白相见的东西，露出一种厌恶的神情，“呃，我讨厌青椒。”
　　黑瞎子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将白米饭和青椒划开，“如果来点肉丝就更好了。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我以为你自称你是从德国被绑架回来的？”
　　“是德国，不是俄罗斯。”
　　黑瞎子点点头，夹起一块青椒，“你应该吃这个，对身体有好处。”

　　“我不能吃辣的。”吴邪接过一次性筷子，两根筷子互相摩擦了一下，架开黑瞎子拨过来的青椒，“我吃白饭好了。”
　　“那个核桃派味道应该不错吧。”
　　“我是传统中国人。”吴邪熟练地夹起白米饭，“早餐应该喝稀饭，吃油条——好吧，没有油条。我好久没吃过了。”
　　“我说小三爷是不是油条吃太多所以得了这个毛病啊？”
　　吴邪斜眼看了黑瞎子一眼，慢条斯理地将米饭松紧嘴里嚼着，“当然不是，你在开玩笑吗？”
　　“唉，凡事都有可能嘛。咱们要做到对症下药不是？”
　　“你不是说你打算把我医死吗？”

　　吴邪的嘴巴鼓鼓的，吃着热腾腾的青椒炒饭让他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被抛弃在一个陌生地方的郁闷心情有所改善。不等黑瞎子回答，他改了个话题，“你眼睛瞎了，还怎么做医生？
　　黑瞎子动作一点也不僵硬地将准确地拨拉着青椒，将青椒上的米粒夹开，一只只地从尖端拖食这青椒，这让他的动作看上去特别优雅和赏心悦目。
　　“我有我的办法。这点小三爷可以放心，术业有专攻嘛。虽然说保不准能不能医好你，至少不会让你痛苦地死。”
　　吴邪咽下米饭，嘴角拉开一个夸张的表情，“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
　　黑瞎子挑了挑眉，“难道小三爷不是因为不想要那些痛苦的医疗方法，才找上我的吗？”
　　吴邪筷子停了一下，“……那倒也是。”他最后说。

　　黑瞎子笑了笑，依旧一根一根吃着青椒。
　　吴邪猜瞎子那个女朋友一定是刚刚开始学做中国菜。青椒是一整根一整根的，里面的籽也没有弄干净，而且看上去非常硬，没有煮软。但是相对的，米饭也没有因此被带上很重的青椒味。不辣，反而有一丝甜甜的。
　　黑瞎子把青椒吃完后，将那个简单的核桃派也吃了下去，然后，他将柳橙和牛奶带走了。

　　吴邪一个人将饭吃完了。从床头抽了一张面纸擦了嘴，用口水漱了口，然后盯着床头那束蛋黄色的枇杷花。花瓶看上去还有点脏兮兮的，枇杷花却很新鲜。
　　这是在苍茫一片中，唯一一抹色彩。
　　他看着看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黑瞎子拿了热好的牛奶走过来时，看着吴邪露在外边的手臂，一边摇头一边笑了下，动作轻柔地将手臂塞了回去。

　　他刚刚被“绑架”过来专门负责这个富家少爷时，是非常不情愿的。他的确是在筹办一场个人演唱会，也的确有一个刚刚相处了没多久的女友。不凑巧他欠一个前辈一个人情，这个前辈的要求就是让他医好这位小三爷。

　　他在飞过来的途中看过这家伙的资料。一生顺风顺水，相对于同一个圈子里的同龄人，算是低调乖巧的。但不可避免的，带着一点娇气。
　　虽然被发现的时候很早，但他不肯进行化疗。吴家人特别疼爱这个孩子，一直由着他来，私底下却是急疯了，想尽办法要保住这家伙的命。
　　后来不知道怎么，吴邪妥协了，但要求是必须找一个看不见的医生，还必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进行治疗，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光头的样子。

　　很任性，完全没有道理可言的家伙。
　　这是黑瞎子在见到吴邪前对他的评价。

　　孩子气，很嫩。
　　这是在吴邪起床后，黑瞎子装模作样那五分钟内加上的评语。

　　有趣。
　　有点奇怪。
　　——这是吴邪在看到枇杷花后，突然冒出的两句敬语，一句抱歉，一句谢谢，让黑瞎子在内心划掉前面所有下的定义，试探性贴上的标签。

　　是很有趣。
　　也是有点奇怪。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被陌生人捉弄，吴邪看上去同常人没什么两样——迷惑、生气、迁怒于人。
　　但当黑瞎子故意提到他的病刺激他时，他并没有意料中的愤怒或者消沉。他平静地有点不像他的性格——
　　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如此笃定。
　　这不像他。

　　黑瞎子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实际上，吴邪病了有一段时间了。是应该过了刚刚得知自己罹患绝症时的茫然期，过度到一个焦躁、恐惧的阶段。
　　整个人明显要比照片上看上去的小了一圈，病痛也应该开始显现威力折磨他了。没有力气起床，喜怒无常和嗜睡，这些都是相当平常的症状。

　　——自己的职责，只是想办法拖延他的生命，再次基础上尽力减少他的痛苦罢了。
　　吴家人事实上，已经对挽救吴邪的生命不抱希望。

　　或许连吴邪自己，也早就知道了这点。
　　但如果是这样，那么最开始在这样的房间醒来，他就不应该反应如此激烈不是吗？

　　坐了一会儿，黑瞎子站起来，将牛奶带了出去。
　　他关上门。

　　房间内的吴邪睁开眼睛。他一直听着黑瞎子的脚步声，直到听不见为止。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瓶子里的枇杷花。

　　枇杷秋萌冬花，春实夏熟，备四时之气，无他物类者。
　　在这个白色的冬天内，还有一朵花为他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