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开》君四少

1、第 1 章

　　掐指算来，他已在这里呆了有四个年头。
　　木窗外变换的四季轮了几遭，叶落草长，冬去春来。
　　他已然快忘却那人的容貌，只有些许轮廓还残留在脑海，无悲无喜。
　　从所有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结局。

　　他原是才子，吟诗作赋，谈笑风生。
　　怎知堕入情网，断了袖。年少轻狂，不以为惧，被杖三十，扫地出门。
　　绝了心与那人浪迹天涯，视他如珍，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自此两人相濡以沫。
　　却发现那人竟是九五之尊，挟他使其氏族助他登上皇位。
　　他质问，换来那人轻撇，知道也无妨。
　　因为无情无心，才不为所动。
　　撕心之余，他才惊觉那人从未言情与他，未曾。
　　忽忆及那人曾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一介书生，平平无奇，一介凡人，不过如此。也只有书生才会穷酸上当，只是他也算是异类罢，竟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尤不自知。
　　那人也却确是有才能，因为挟他也无法得助，只有倚靠别的势力。
　　那人得知实情后暴怒，问他怎能欺上。
　　他笑，饶是你也会有纰漏么。
　　那人掐住他脖颈，他借着稀薄的空气道，我原只是小妾所生之子罢，若非如此，怎会落得成个书生。他浅笑。
　　他悲凉地想，最终竟会是这般下场，死在挚爱手里。
　　他痴痴看着眼前人，事到如今，还是作贱。
　　那人冷笑，松开掐住他的手，居高临下。你竟还爱慕我，可悲可笑。
　　他别过头，大口呼吸着。如墨的眸底是化不开的深情还有苦涩。
　　你放了我。
　　不，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那人终究是成了帝王，以欺上的名义把他囚禁在这里，不准踏出一步。
　　然后再没来见他。
　　这里是他曾经妄想浪迹天涯的家，如今一片荒凉。
　　那人曾经执他的手，温润道，今后，你我同在。那人也曾与他中下一株山茶，山茶是他最爱的、也是唯一爱过的花。
　　他就守在这里，守住回忆，他不是不想逃，只是逃不开。
　　醒着倒不如睡着，心中万分悲凉。
　　他装作那人还在的样子，悉心照料这屋里的一草一木，阳光从窗里照进来，有温暖的气息。他忆起小时候与下人家小孩玩乐的场景，裹着破旧的大衣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用通红的手堆起雪人，对雪人郑重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护卫，你要带我离开这里。
　　第二天再起来看时，雪人已经化了，模糊得看不清鼻子眼睛。
　　姨娘说他小时候小巧可爱，就跟他娘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说到后来拥住他低声抽泣，“若是……她还在……”
　　他大些时曾想，如果有个家，定是要有个温柔尔雅的妻子，孝顺的儿女，在一间不大的屋里，光打入木窗，照进书房，栽一株榕树，浅看流年变迁。
　　他也确确实有了个陪伴的人，只是那人已去。
　　木窗外树已攀至顶楼，只是那榕树还在生长。
　　他只是看着，便觉得乏了，提笔，却无从下手。他更多的时候只是无言地坐在台阶上，数着日子，但他却怎么也不确定今已猴年马月。
　　再深的情，也会被消磨殆尽。
　　那人已死，死在心里。

　　一次他问守在门外的侍卫，能否传个话。
　　那侍卫没理他，他便无奈又回了屋。
　　想必当今圣上已立后纳妾了，此生再想不起这里还有个人罢。
　　却在些日子后被告知可以在城内走动，他便整理了衣着，出了这牢笼。
　　这时他才发现，他已未涉世许久。
　　城里有人碎碎念，王侯将相各种风流事，他也权当趣味听。
　　八月十五的中秋夜，他为自己放了展孔明灯。
　　那微弱的星点飘在上方，然后渐渐消失不见。
　　旁边有人大喊，圣上来赏月了。说着所有人跪了下去。
　　他怔住，慌忙躲起。
　　声势浩大的队伍往前缓慢地走着，圣上携妃子走在前遭。
　　他忍不住抬头望，那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颦笑飞扬，眉眼生媚。
　　圣上执她手，温柔浅笑，那情景恍若当年。
　　而他如今，藏匿在人群中。
　　还存念想。

　　只是那再无可能。

　　他抚摸那棵未长成的榕树，悉心照料，他重新把山茶栽在院子里，他整理了书房，只留下笔墨纸砚还在木桌上，他收下画卷，默然看了许久，叹了口气，却仍旧没有焚去。
　　似乎是空了。
　　那年他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

　　圣上接到消息时，他已死去有些日子。
　　他走的很安详，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人。
　　圣上思索了下，命人给口棺材下葬了他。

　　还记得他曾单纯地捧着山茶，细心种在院里。
　　他说，待这株山茶开放之时，你便来寻我，可好。

　　只是山茶开了，那人再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