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良夜明月缺》德莱薇

35、第三十五章

　　拨弦几声，铮铮古音。

　　手自琴弦倾斜而过，琴音宛若流水忽破，叮咚流练而来。

　　琴声过处，如水雾袅绕，一时之间，开口不得。

　　恍然之间，琴声忽的转急，切切如剑裂，隆隆若鸣钟。

　　音声急冲直上，似到封顶，却又微微一旋，更上云霄。

　　指尖在弦上跃动，如魅影若鬼茫，看不真切。

　　手指已经痛得几乎失了知觉，手上似乎仍有多年前残存的细碎瓷渣随着琴音撞击。弦上铮铮，指上凌迟。

　　眸中却带出愈发坚毅的璀璨来，依稀想起多年前冰雪天地中手指在冻得像冰块一般的衣服上狠狠揉搓的那种切肤痛感。

　　疼的太厉害，痛得太频繁，也就麻木了。

　　破阵弦声渐进至弱，我端身而起，垂眸轻道，“未已鼓琴不擅，请皇上，娘娘恕罪。”

　　手指冰凉的垂在裙畔，一滴温热的血珠自指尖直直坠下。

　　“如闻破阵曲，如听万壑松。姑娘好琴艺，好胸襟。”

　　身子猛地一颤，不敢再看这熟悉声音的主人，迅速收去眼上一层薄薄泪意，低头答道，“花公子谬赞了。”

　　“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也能弹出这般铮铮傲骨之音，能得迟枫赞琴艺，这真是多少个顶尖琴师也求不来的啊！”

　　听太后语气并无不悦之色，我忙行礼谢道，“太后过誉了。”

　　“你这丫头难得有这身好技艺还养的如此温顺的好脾性，哀家今日不赏你都说不过去了，你到哀家这儿来。”

　　我忙站起身来，微垂着眼走上前去，太后笑容可掬地拍着我的手道，“白太傅真是会养女儿啊，出落得这般好容颜，这样的好琴艺。”

　　我心里一惴，心道她并非不知我是刚从平元镇回来的，还这般说话，也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讽刺些什么。脸上却只敢带出微微的笑容来，太后从鬓上取下一根做工极其精致繁复的镶红宝凤凰金步摇来，笑望着我道，“这东西跟了哀家也有几十年光景了，今日便赏给你。”

　　我瞥见那璀璨辉煌的凤凰展翅，心里登时一颤，膝下一软便跪下道，“民女不敢。”

　　“母后赏给你的东西，又有什么不敢？别老低着头，朕都未曾看清你的样子。”

　　我心里愈发不安，缓缓抬起头，对上皇帝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狭长凤目，心里不由得发寒，他随意一笑道，“名字方才未听清，叫什么来着？”

　　我极力平稳住几乎要发颤的声音道，“未已，白未已，蒹葭采采，白露未已的未已。”

　　“大胆！竟敢直呼诰命夫人名讳！”皇帝身旁立着的年轻太监厉声斥道。

　　“柏玉，不知者无罪。”皇帝慵懒开口。

　　“再说了，都过世了的人，还那么在意她做什么。母后，您说是么？”

　　太后的脸色似乎忽地僵了一下，却很快恢复如常，平然道，”皇帝说的是。”

　　我的额上渗出密密的冷汗，正不知该如何自处，便听得梨欢冷笑一声道，“白妹妹果真好琴艺，只是不懂音律的人，怕还以为妹妹是赌气恼怒才这般使劲拨弦呢，瞧这手，鲜血淋漓的，我看着还心疼呢！”

　　我不由得转头望她一眼，那张绝丽芳华的脸本是笑着的，对上我的眼睛是却突的凝住了，眼里露出些惧意来，我忙低下头，如今我的转变也算是很大了，只是我怎么也曾同梨欢居住在一起那么久，近看我若是认出来，也并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