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郎成亲》肥鱼鱼鱼鱼鱼

20、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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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上午闹得狠了，下午钟源就挺老实，拿了本杂记，共两碟零嘴，在炉子旁看得入迷。

　　林大郎陪他坐了一会，到钟源迷瞪着眼睡过去了，就回到院子里去忙活。舒默守了自家少爷一阵，也出来帮把手。没过多久，柳秋枫过来了。

　　自那日镇上福源号闹了那么一出后，柳秋枫也看开了，隔一两天的就过来一趟。头次来的时候看到钟源坐在屋子里，骇得不行，再来就没敢进屋。每次来要么是送点吃食，要么就是来帮忙做活儿，洒扫院子、清理鸡窝、牛棚、菜园子等等。他是个闷嘴葫芦，与林大郎还能说几句，与那穿着整齐、气度明显不同一般乡下人的舒默都不敢抬头，更别说跟钟源说上话了。是以，每次他来了，抢过活儿就干，做完了事儿抬脚就走，林大郎愈喊他进屋吃饭，他跑得愈是飞快。

　　这次来柳秋枫带了一篓子比手指稍长的河鱼，还都是去了鳞片内脏清洗过了的。这种鱼用油炸了煮汤零吃都和味，林大郎正计较着给钟源换新菜色，也没推拒。

　　置放好了鱼柳秋枫就抢了舒默的活儿做，舒默也知道这人害羞得紧，就进了屋去，让他和林大郎说说话。

　　舒默进了屋柳秋枫也就没那么紧张了，边做着手头的事边和院子边上整理泡菜坛子的林大郎说几句话，无非是开春准备种什么庄稼、村里的磨坊新进了个大石磨之类的。

　　林大郎理了一簸箕的泡菜出来，装到柳秋枫送鱼来的那个篓子里，再把压泡菜的石头压到坛子上，拍着手对柳秋枫道：“之前花婶子送了些豇豆来，听她说你家里头在给你谈亲事？”

　　柳秋枫立马臊了个大红脸，低头道：“没得的事，只是我二哥回家来时问了问。”

　　“夏海回来了啊？说起来有小俩年没见过你二哥了。怎么样，那亲有说成没？”林大郎笑呵呵的道。

　　柳秋枫脸色灰暗下去，手上的扫帚用力挥了几下，沉默了一阵后道：“……估摸是成不了。那户人家彩礼要得高。”

　　林大郎脸色一沉，庄户人家要的彩礼，绝对比不了镇上孙家要的嫁妆高。幺女柳冬香都嫁出去了，三男的婚事还卡在彩礼上，像样么？

　　只是，就算血缘上他和柳秋枫是表兄弟，可终究这家事他没插嘴的道理，也只好闭口不言。柳秋枫也觉得这事儿有些丢脸，好在大郎哥不是外人，啜啜的道：“不过我二哥说了，这事儿他给我做主。”

　　林大郎一听心情也好了些，宽慰道：“那就成，夏海是实在人，哪舍得亏待弟弟。”

　　这事儿说到这也就行了，又说了几句农事上的事。林大郎去灶房忙碌时，柳秋枫把牛棚铲了一遍，跟林大郎道了别，拿着一篓子泡菜回去了。

　　钟源睡了约莫一个时辰便醒来了，听说柳秋枫来过又走了，惋惜地直拍大腿。他这人颇有点恶趣味，那柳秋枫一逗就红脸，跟他说句话他就跟个兔子似的浑身颤；这在别人眼里是懦弱，在他钟二少爷眼里就是好玩儿。也就是林大郎心宽，还以为钟源是不嫌弃柳秋枫性子软；舒默可明白得紧，白眼都快翻到屋顶上了。自然，是站在钟源身后头翻的白眼。

　　腊月二十九这一大早，钟源就按着林大郎刮了胡子修了面。自从给林大郎刮了第一次胡子以后，钟源就上心了，隔几天林大郎那下巴上青了，他就要来上一回。林大郎开始不习惯，后面也就顺着他了。反正钟源高兴了，他心里就是舒服的。

　　庄户人家再节省，年节时也不会小气。鞭炮声自二十九的下午就开始响，到了年三十这天，更是喧哗得紧。

　　林大郎在年三十这天一大早就起来，拜祭天地祖宗，放鞭炮，帖春联门神，包汤圆饺子。说是没多少事，做起来却手脚难停。钟源跟个人来疯似的，屋里屋外闹了一阵；之前那帮小子下午时来找他，他又裹得厚厚实实的跟着小子们野去了。舒默本来是帮着林大郎摆弄年夜菜的，手都来不及洗从灶房里追出来，小跑了一阵才追上自家少爷。

　　这帮小子们拉着钟源全村转，哪家放鞭炮了就跑过去混糖吃。村子里的人家多多少少都知道林大郎家里来了俩客人，其中一个是个俊俏的哥儿，见了钟源自然是好奇得很。只不过因着钟源跟一帮咋咋呼呼的半大小子混在一块儿，没好上来盘根问底。

　　说起来之前镇上福源号里孙寒松、柳冬香夫妇闹的那一出，村里人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因着那福源号终究跟庄户人家有些距离，是以大部分的人都没把钟少东家跟林大郎家的客人联系到一块。柳秋枫虽然知根知底，可就他那闷嘴葫芦性子，指望着他说出来还真不实际。

　　到了摆饭的时候，小子们被各家长辈吆喝回了家，钟源也是意犹未尽的回了林家老宅。只是他跟一帮小子各处混糖吃，面对着满桌子的好菜却是吃不下了，只稍喝了点酒，把林大郎弄得哭笑不得。

　　当夜自然是极为热闹，老天爷也很给面子，没有下雪，给了个无风无云的晴朗夜。大口子村毕竟是个有200来户人家的大村，里长、村长和保长都动了些心思，在村中心摆了个戏台，请了个戏班子，说是要从年三十唱到年十五去。钟源对那咿咿呀呀的唱戏没兴趣，但他喜欢凑这热闹，吃了饭后硬拖着林大郎，带着舒默，各自携带了凳子，直往村中心去。

　　住村中心的里长家奉献出来自家的大院，戏台子就搭在堂屋前。各个角落生了火堆，加上人多，倒是不显得寒冷。
　　那唱戏的班子合共也就十来人，唱功一般，服饰也不精致。不过对于缺少娱乐的庄户人家来说，仍旧是看得津津有味。钟源先前还打算好好闹一闹，一看村人都是认真听戏，他就没劲儿了。等到曲终人散的时候，他已经全身靠在林大郎身上，睡得好生香甜。

　　三个人的凳子全让舒默拿着，林大郎背着钟源，就着漫天的星光回了屋。到家的时候钟源也醒过来了，吵嚷着要守夜。林大郎也顺着他，弄了好些零嘴出来，又额外地多温了两壶高粱酒两壶甜酒。三个人和乐融融地在东厢房围着火炉坐，都是一色的喜气洋洋。

　　钟源倒还没忘了自己是最年长的那个，俩个荷包各装了银瓜子金瓜子各十个，舒默和林大郎一人一份。林大郎接过那个荷包时倒还没怎么在意，事后打开一看，被那金瓜子吓得差点把荷包丢到地上去。自然，这是后话。

　　舒默年纪小些，又喝了甜酒，听着自家少爷跟林大郎说闲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林大郎把他抱回里屋，再回来坐下做着手里的活计。终究是近几日劳累了些，坐下忙了没一会，眼皮眨了几下，手肘撑在桌面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钟源之前听戏的时候睡了一阵，这会儿精神头倒是足。捧着书看了一会，忽地觉着林大郎好一会没出声了，放下书一看，林大郎用手支着下巴，竟是睡过去了。

　　钟源眨巴了下眼睛，他倒是第一次看见林大郎睡着。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走到林大郎身前，伸手在林大郎眼前晃了一下，见林大郎没有反应，才想起来找个衣裳搭到林大郎背上。

　　替林大郎披上衣裳时，钟源的手指轻轻划过林大郎的脖颈。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钟源缩手回来看了下自己的手指，又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摸了下林大郎侧面脖颈处。

　　钟源天生怕冷，冬日里更是手脚冰凉。林大郎却是习惯了冬天做活儿的，血气旺盛，体表温度也比他高。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光滑紧致的温热肌肤，一刹那间，钟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那手也不听他的控制，竟恋恋不舍地，在那一小块皮肤上缠绵、摩挲。

　　钟源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在变得沉重，他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鼓动着他；莫名强烈的情绪塞满了他的胸腔，有什么被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蠢蠢欲动，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钟源就这么僵直地站在林大郎侧后方，整个手掌都贴到了林大郎的脖颈上，指尖处触碰到了锁骨，在那小小的凹巢内留恋不舍。

　　炉子烧得很旺，屋子里也很暖和。钟源只穿着里外两层衣裳，一点也不冷。只是，在这一刻，鬼使神差地，钟源竟十分地想用力搂紧林大郎，搂紧面前这个温暖的躯体。

　　这欲望如此强烈，而身体总是忠诚地表达着主人的想法。等到钟源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半屈下身子，弯腰自后方抱紧了林大郎。隔着好几层衣裳也能清晰感受到这具气血旺盛的年轻身体传来的炙热，这炙热烧得他从身至心火一般滚烫；而林大郎的鼻息喷在环过脖子搂着他的手臂上，那气息撩人得让人心肝发颤。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钟源脑子僵了一瞬，猛地松开双手连续退后了好几步。狂热的大脑和胸中的沸腾在一刹那间冷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惊慌、羞愧、懊恼整个淹没了他；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双眼睛再不敢去看林大郎，而是慌乱地转过身，跑进了自己的屋子。

　　舒默睡在外间的小床上，钟源疯了一样的冲过来，掀起舒默的被子，将舒默一把抱住。舒默睡得正香，被人这样一抱自然是惊醒了过来；才刚看清楚是被自家少爷抱着，就被钟源那铁青的死人脸色吓了一跳，疑问的声音都吓得憋回了喉咙里。

　　钟源扑到舒默床上抱住舒默，感受着大小伙儿温热的气息，那心底却是愈发冰冷。悻悻地松开手放开了呆愣的舒默，钟源垂着头进去里屋，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舒默半坐在床上，瞅着钟源的背影，硬是好半天没敢出声。

　　钟源进了屋甩了鞋子爬上床，蒙头盖了被子，身子卷成了一团；左手用力的掐着右手手腕，青了一大快都不自知。钟源不傻，同样是温暖的身躯，抱着舒默全无感觉；而抱住林大郎时，那种发自心底的颤抖、难以言喻的满足；那种对怀中人无法割舍我无法忽视的眷念、那种一瞬间失去自我控制能力的冲动……

　　“……原来我对他……竟是这样的情感……”

　　钟源脸色灰败，嘴皮发青，全身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惶恐和懊悔交织，一波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内心。
　　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到自己心底原来有着如此激烈如此强势的情感存在，而这种感情已经不知不觉中发展到了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程度。绕是他平日里再跳脱、再混、再笑看世俗礼法；这瞬间也难以逃脱心底对自我的否定和即将面临的世人眼光。他任性，他叛逆，可那是在一定的程度里的。他所接受的教育、他那个庞大的家庭，都不可能容许他接受自己居然拥有了惊世骇俗的、超越世家“规则”的感情。

　　哪怕是娶了青楼女子为妾，家中长辈甩下脸子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可是，可是，林大郎可是男人啊！

　　陷于恐慌之中的钟源无力地闭上眼睛，心里头的无力、失落感几乎将他淹没。卷曲成一团的他双手紧捂住胸口，却没法减轻这一处的疼痛。
　　他心疼。是的，心疼。在醒悟到自己竟是喜欢着林大郎的那瞬间开始，他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他知道，别说要求林大郎回应他的感情，就连他自己，也没法回应这份明明是自己发出来的、强烈到几乎将自己吞没的情感。

　　这份情愫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