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郎成亲》肥鱼鱼鱼鱼鱼

17、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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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有才不在家，来开门的是林小妹。吴氏在东屋听见有人声，掀开帘子往外看，见林大郎带了俩个人来，以为是来打秋风的，那脸立即拉了下来，张口就要骂；再一细看，林大郎挑了个担子，便把那含到嘴里的斥骂咽了回去，甩下了门帘。虽是没有发火的意思，也没有兴趣出来招待几个土包子。

　　她不出来对林大郎兄妹来说倒还好些。林小妹见了自家兄长一双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当着有不认识的陌生男子倒是还保持了矜持。将三人迎进了堂屋坐下，泡了热茶，规规矩矩地坐到哥哥的身边，不乱说话，眼睛也没有乱看。

　　钟源自进了门视线就没离开过乖巧的小妹，在林大郎笑呵呵的介绍了下后，没忍住感叹道：“大郎的妹子知礼识节，若不是年岁差些，我都要向大郎提亲了。”

　　这话甚是突兀，林小妹刷的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跑去了里屋。林大郎瞪了一眼钟源，哭笑不得地道：“没得像仲仁这样笑话别人家妹子的，可别拿这个说笑。”

　　“才不是说笑。我可正经得很。”钟源正色道，随即又叹息，“可惜终究年岁差距大了些。”

　　林大郎连连摇头，这有钱人家三妻四妾不足为奇，他可没想过把妹子与人家做妾，便是钟源人再好也不成。上次与钟源一同到过铺子里的那姓卢的女子，女扮男装不掩娇俏，又与钟源甚是亲密；想来即便不是钟源的妻妾，亦是红颜知己。这世间对女子最为残酷的事莫过于与他人共夫，他才不愿自家妹子走上那条道。

　　钟源对林小妹只是有些遗憾，倒谈不上执念。当即转了话题，随意闲聊了几句。过了会小妹端了点心出来，却是把钟源当做了登徒子，离得他远远的，只偷偷和自家兄长说话。

　　钟源这会儿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尴尬，他钟二少爷遇见过的女子里，还真没有过像是这样把他当做贼一般来防的，那兴致便跌落了下去。坐了一会林大郎看时日不早提议动身后，撅着嘴跟林大郎出了林有才家的宅子。

　　三人走的时候吴氏从东屋窗头瞧见林大郎是挑着担子走的，连忙跑出来追问小妹大郎是否送了东西来；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很是发了一通脾气。

　　如是，一路无话，回到大口子村时日头才将将西落。林大郎放下担子让主仆两人自己去整理买来的那堆东西，他则是烧旺了炉火，准备做些糖给钟源做零嘴。

　　钟源不算难伺候，虽偶尔还胡闹一下，多数时候还是安生的。当然，这只是林大郎的看法。

　　在吃食上，林大郎的手艺仅仅只是一般庄户人家的水准。对此钟源倒不怎么挑剔，但是他却是有些讲究，同样的东西，三天以内他只肯吃一次。若连续两顿给他一样的饭菜，他便宁愿饿着也不肯动一下筷子。对此林大郎很是动了些心思，给他变着法儿的做新鲜吃食。再来，林大郎毕竟不是钟源的家仆，让钟源一块忙活着做些事儿并没什么心理压力。包饺子便让钟源一块合馅料，煮汤便让钟源看着火。钟源是个爱动爱闹的，便也不拒绝。这自己动手做的东西，怎么说吃来也有胃口些。

　　也亏得林大郎是有手艺的，日子本来就比一般庄户人家宽裕些，还完了父母病时的欠债，手里慢慢也有些许闲钱。否则，光是伺候钟源的这些吃用，就该让他头大了。

　　炉火烧旺了，林大郎把买来的红糖拿了出来，唤来钟源挑拣要加进糖块里的花生和葵花籽，自己则拿了案板，要把红糖敲成小块。

　　钟源对于自己动手做食物向来是不抗拒的，拒绝了舒默帮忙，自个拿了簸箕坐在一旁细心把坏了的花生、葵花籽挑出去。林大郎把糖块敲好了，放到铁锅里烧化，钟源亲自动手，把花生米、葵花籽加进去。见林大郎搅拌着有趣，便要求也要试试；林大郎便把锅铲给他，由得他胡闹，自己则是准备了干净的毛巾、纱布等物事。

　　锅里的糖熬得差不多了，倒在毛巾上，压上纱布，以擀面杖碾平，再用菜刀横竖切成方块，就成了花生糖。这虽是最简单的点心，钟源却是没自己亲手做过，拿了一块在手里直乐呵；趁热咬了一口，更是大加赞叹。

　　自己参与做出来的东西和别人奉上来的，吃起来味道和感受自然不一样。这种简陋的点心若是平日里钟家下人给他端上来，估摸着求他多看一眼都难。舒默是更加佩服林大郎了，脾气古怪的钟二少爷在他手里，硬是成日的乐呵着脸，挑剔的性子都改了大半。

　　钟源才吃了俩块林大郎就把剩下的端走了，只说是这会吃腻了一会晚饭没胃口。钟源撅起嘴不满的哼唧了几声，见林大郎不顺着他，也只好收起性子，屁颠颠的跟着林大郎跑去灶房打下手。

　　白日在酒楼那一顿吃得丰盛，晚饭林大郎就做得简单了。一个水煮白菜蘸辣椒水，一个酸辣土豆丝，再加一个肉末炒豇豆便算完。这几个家常都是开胃的，钟源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饭。林大郎见他吃得多，担心他积食，收了饭桌后拉着他去屋外河边溜达了一圈。虽是天寒风冷，朗朗星空下的乡间田园景色仍是温婉迷人。林大郎指着秋收后空荡荡的田地给他说了说冬天堆肥的农事，又对着那高而深远的群山，谈谈春秋时节到山上去捡山时发生过的趣闻。

　　农家生活简单质朴，便是在山上捡到个野鸡蛋也是值得高兴的事。钟源听得有趣，边顺着干枯到只剩浅浅一条银带的河边走，边双手拢在袖中，偏着头侧着脑袋望着林大郎；听着他温厚低沉的嗓音缓缓说着山野农户那明明微不足道、却又十分有趣的闲话，不知不觉眼神里已带上了别样的光彩。

　　钟源原是最怕冷的，往年冬日里，要么窝在温暖的宅子里终日以折腾下人为乐；要么三朋两友，于酒楼楚馆间回返。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在刮着冷风的夜里，就着星光在乡间小道上与个庄户子弟闲话家常。偶或响起的虫鸣声，远处遥遥传来的狗吠，山风拂过灌木丛时引发的哗啦声响，不远不近，似在天边，又犹如在耳旁。这沉静的冬日寒夜，竟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厌弃无聊。

　　转了一圈回到林家老宅，林大郎跨前一步去推开院门。束着手的钟源忽地打了个冷战，他疑惑地扭过脖子望了望林大郎方才站的地方，脑子里空了一阵，猛地一下反应过来：林大郎竟是一直站在他的上风处，替他挡着风！

　　林大郎开了门让他进院，舒默跑出来迎接，进了屋后替他取下大氅，端上热茶。钟源复又坐回火炉旁舒适的太师椅上，膝盖上盖着毯子，脚抬到炉架子上。虽刚才没觉着多冷，现在一下暖和过来，也是禁不住身体摆了一下。

　　林大郎脱了棉袄坐到炉子边，伸手到蓝汪汪的炉火上烤了一下，见钟源缩着脖子赤着脸默不作声，倾过身子一脸关心地道：“仲仁，可是冻着了？”

　　钟源连连摇头，眼睛不敢去看林大郎。他这会不知为何，心里头像有团火在烧，整个人慌得厉害。

　　林大郎不觉有异，坐回去搓了搓手，道：“一回泡热了身子再睡。我去把澡房烧热起来。”

　　见林大郎掀了帘子走出去，钟源才算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钟二少爷心底无比的异样。

　　庄户人家不时兴点灯，怕浪费油。不过林大郎是远近几个村有数的木匠，倒不去克省这一星半点。钟源躺在铺了几层棉被仍旧有些硬的木板床上，眼巴巴瞅着油灯那豆子一般的火光，半点睡意也无。

　　索性披了衣爬起来，走出房门。小厮舒默已在外间睡着了，钟源也没叫醒他，而是踮着脚，轻手轻脚的往东厢房行去。

　　东厢房空荡荡的，只有封了火的炉子闪着一点蓝幽幽的光。就着大开的窗门外透露进来的星光，钟源捂着衣领穿过东厢房，走进堂屋。

　　没烧炉子的堂屋冷得厉害，钟源身子抖了几下，脑子里的冲劲也冷静下来。一时间站住了脚步，望着对面西厢房厚门帘下摆透露出来的火光，竟有些情怯。

　　万籁无声的深夜，隐约可听见林大郎房里传来锉刀划过木料的“嚓、嚓！”声响。
　　钟源愣神站了好一会，反应过来林大郎是在赶工。他在这住了没几日，已有两户人家找上门来做木工活儿。大件的窗门桌椅，小件的箱笼妆台。林大郎白日忙里忙外，还要围着他转；晚上怕吵着钟源，就搬到自己屋里做。

　　钟源再混，再跳脱，七窍心思也是有的。毕竟出生在那深宅大院的人家，心思不灵活，早被人连皮带骨的吞了。林大郎对他好，他知道。他也喜欢林大郎这样，虽没有事事顺着他，却也没有含糊敷衍；不是让人腻味的小意讨好，而是真正体贴细致的关怀，直把他这个冒昧而来的外人当成了自家的子弟一般；虽简单朴实，却足够真挚。

　　钟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他本就是给人招着麻烦长大的。被人围着转，那是天经地义。至于该不该当，却是从不考虑。

　　在堂屋里站了一阵，钟源终究没勇气去掀那道门帘。回了自己的屋子，躺进温暖的被窝，没心没肺、任性自大的钟二少爷，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心虚。

　　他对我这般好，我却是……打搅着他了吧……可是，若是给他银钱，说不得会被打出门去……

　　钟源苦着脸，想起白日林大郎一脚把那孙寒松踢出去老远的凶横模样，不自觉的小脸刷白。

　　只是，要让他自省自觉；既然打搅了人家，便老实回镇上去；舍弃这般安逸闲适的日子，却是无论如何舍不得。

　　林大郎有些任侠气，初次见面时，他喊求救，林大郎抄了锄头便过来，没得半点犹豫。林大郎亦是稳健的，孙寒松那样的泼皮赖上门去求退订金，也没有凭着力气把人赶了，恶了铺子名声。林大郎更是实诚的，没因着他钟小官人欠了他人情，便找上门去攀交情。

　　这样一个坦荡实诚又不失精细的男子，当得起他人的敬慕。

　　钟源心底对他是好感的，是以，要他因着这一点点心虚便离开去，他还真不愿意。

　　“我也当寻个机会，还他一些才是。给银钱自然不行，这样看轻人，被打出门去都算轻的。不若帮他妹子做媒？不不，以大郎的精细，哪舍得把自家妹子嫁去深宅大院。唉，这倒为难我了。罢罢，索性以后注意下，我就不信大郎没有好恶了。”

　　这么嘀咕着，困倦涌上来的钟源渐渐进入了梦乡。如是钟家老太爷知道，自己的孙子里最任性妄为、最固执自大、偏又有几分像他，让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仲仁终于懂事，怕是要去祖宗祠堂烧上几柱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