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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就是那面墙 ...

  •   “快让我进去。”欧阳仓若又道。
      眼前白光一闪,晃得我根本睁不开眼睛。
      白光暗淡,法拉利竟是不见!
      三番两次的遭遇难以解释的诡异现象,越来越使我相信事情不仅仅是李坤失踪了那么简单,况且现在欧阳仓若的出现也绝对不是偶然。从他的口气来看,他和“花圈性用品店”有着莫大关系,而他口中厉害的对头必定之前和他交手过。可是这个神秘的对头到底是谁呢?
      这面青砖墙一定有问题!
      今天早上也许我还会被贴有李坤黑白照片的花圈给吓跑,但现在我决定翻过去看看!
      任何看似诡异的现象都有可能为了掩饰某种邪恶的脆弱。
      我从小在峨眉的祖屋中长大,没学过什么翻墙上树的本事,但对这青砖墙却是再熟悉不过。
      祖屋是典型的川西民居,中堂的天井里露出的方天养成了我规矩古板的性格,当然这和曾祖母的遵循古制是分不开的。
      小时候在没有看过白雪公主之前,巫婆的原型应该就是曾祖母一力承担的。
      在我的记忆中她的脸是一张被人扔进废纸篓后又拿出来放在地上用脚试图压平过的,复写过无数人生悲欢离合的复写纸。而这样的脸是没有表情的,即使有,你也看不出。因为她脸上的沟壑之多实在和爱因斯坦大脑的沟回有得一比,而且我保证,她的胜算是比较大的。
      不动如阴阳,难知如山岳。这是我对她古怪性格的盖棺定论,因为她终究没有熬过上个世纪,死在了1999年的深秋。那一年,我十岁,看到了迄今为止最传统的一场葬礼,看到了一大家子人争夺遗产的闹剧,也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之所以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是自曾祖母逝世以后,我离开了峨眉,随父母到了成都。
      自以为,那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
      坐在中堂里看方天,写毛笔字的我仿佛一夜间将人生的时间轴从民国调到了现代。
      不是夸张,祖屋所在的小镇在2000年之前旧城改造的样貌其实和清末是相差无几的。我小时候,街上铺的青石板,过河的桥也还是木桥。
      所以我刚到成都的时候实在是有那么一点穿越的意味。即使我后脑勺没有拖着一根油辫子,抑或者穿着长袍马褂。
      我说的是心态。一个人的心境是很重要的指标,即使你在青城山上住了三年,心中仍然不忘城市,终究是洗不掉俗世的浊气。就像曾经宣称下野的□□,在雪窦山上一刻也不闲着,遥控着整个政治的诡谲风云。
      说起中正先生,曾祖父是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说来也是好笑,曾祖母给我看的唯一一张曾祖父的相片时,主角并不是中正先生。
      那一日,阳光和煦。曾祖母正眯着眼在天井旁边做针线,她那一根线对着阳光,久久都穿不进。
      祖母,给我吧。我毫不费力的穿入,她接过,拍拍我的头道:
      “小东西,想知道你曾祖父是什么样子么?”
      我点头。
      她缓步走进侧堂,站在门槛上对我招手,微笑着。虽然看不出,但满眼都是笑意。
      她拉开箱箧,一层又一层蓝布的包裹。
      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是七八个人的合照。她用手指了指:
      “喏,这就是你曾祖父了。”
      一个西装革履,剑眉斜飞入鬓的中年人,英气摄人。
      “那么,这人是谁呢?”我指着中间的人道。
      “蒋中正。”曾祖母道。
      “他是曾祖父的朋友吗?”我道。
      “不是。”曾祖母笑了。
      “还有其它的照片吗?”我问道。
      “只剩下这一张了,其余都被我烧了。”曾祖母道。
      “烧了?为什么?!”我疑惑。
      “因为呀,他的党派把民心丢掉啦。就像你曾祖父把我的心丢掉,和那个小妖精奔逃,弃我们母子三人于不顾一样。”曾祖母指着□□的头像道。
      “心怎么能够被丢掉呢?”我道。
      “你给了别人,别人不要了,就是丢。”曾祖母道。
      “曾祖母是因为曾祖父丢掉您给的心,您生气了,所以才烧掉那些照片的,对不对呀?”我道。
      “不,我不得不烧掉。他是国民党中统的官员,乱世暮暮已是秋,汉室江山天不佑。老蒋得了天下,他们就是戡乱功臣。老蒋丢了天下,他们就是前朝附逆。人生在世不由人,都是一颗颗棋子。这样浅显的道理,我看得多了,又怎么会糊涂?我们被抄家之前,所有他的东西我都烧了。”曾祖母的神情渐渐痴了。
      “那曾祖父呢?”我道。
      “他?嘿嘿,他本该和那小妖精去台湾逍遥快活的。没想到自作孽,跑到成都后,磨不过小妖精的死缠难打,非要回来再看那贱人的父亲一眼。只可惜这一来一回便耽误了八九天的行程,还没到成都,路上就被共产党抓住了,押回了峨眉。知道他被枪毙在哪儿吗?”曾祖母道。
      我摇头。
      “河边的那两棵老榕树下,镇上所有的人都去了。他这一辈子,除了对不起我们母子三人,人做得并不坏。镇上的黄掌柜说他不该死的,只是选错了边。有些山民从很远的地方跑来,只为了看他最后一面。镇上七成的人也都找新政府求情请命,不过始终徒劳。没有那些人隔三差五的周济,我们家被抄了,田产没了,哪里是能够走到今天的呢”曾祖母道。
      “为什么他对镇上其他的人比对自己家人还好呢?”我道。
      “傻孩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虽然有些权势和钱财,却从来没有作威作福过。家里的丫头舍不得骂,到了出阁的年纪总惦记着给找户好人家嫁了。田里的长工不让人打,工钱总是别家的两倍,逢年过节还有几个大洋的赏头。还记得每年给我们家送时令果蔬的张奶奶吗?哎,那个时候,她在家里做针线工的时候还没有这八仙桌高呢。这一晃,都快五十年了。”曾祖母道。
      “可是张奶奶早就不在我们家了啊,送果蔬为什么还不要钱呢?”我道。
      “那是还你曾祖父的恩啊,小东西。你以后会明白的,有些东西,一辈子都还不清。”曾祖母道。
      这是她自己给我讲的曾祖父的故事,这和我从外公那里听来的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她自己隐去了这么多年来操持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的凄苦罢了。
      曾祖母的脾气古怪,心里却是对每个人都热切真心。她独立,八十多岁了还自己跑到河边洗衣服,还得外公被镇上的人念叨。她坚韧,曾祖父枪毙,代表一家老小在县政府签了断绝关系书,勉力将外公和大外公养育成人。她长情,种在后院的草莓和无花果永远不吃却精心呵护,后来外公才告诉我那是曾祖父爱吃的。
      在她墓志铭里只有四个字能够概括她的品格:冰清玉洁。我很庆幸和她人生轨迹中的最后十年重叠了,她教给我的,父母也许永远给不了。
      小时候我厌恶她的刻板守旧,后来我感谢她让我明白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还记得她因为我在后院的青砖墙上乱写字而生气,迈着三寸金莲追着我满院子跑的样子。
      面前的青砖墙,哪有半点可怖呢?毕竟让我想起了一个可爱的人。
      还记得那时用毛笔蘸了朱漆在手能伸到的最高处写下了“欧阳曼”这三个字,不禁莞尔一笑。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应用,仔细的看这面青砖墙,竟然越来越觉得亲近。只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翻过去?
      亮光在我齐腰的地方一晃,手机差一点没摔到地上。
      这面墙不仅仅是熟悉那么简单!
      淡淡的朱红色,我的笔迹,“欧阳曼”那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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