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谁的替代品 ...
-
习柚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其中不乏一些断断续续的梦。只是人一醒，就什么都忘记了，只是觉得那些梦很悲，很长，像是穷其一生都没法把它移除掉的。不过，若是和几年前那样连续的长梦比起来，这些碎的像渣一样的梦实在是好了太多。
也不知道是人长大了些懂了事，还是时间太久远，自己慢慢忘却了。总之，日有所思，便夜有所梦。于她而言，如今已可以理智对待了。
在空调房里睡了一觉，顿时有点口干舌燥的，便顶着还昏沉沉的脑袋出了房门。
姐姐肚子上搭着一条毛巾被，蜷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专心的敲字。她的眼睛好像越加的不好了，以前写东西的时候还不爱戴眼镜，现在却已经依赖到如此地步。看到她小小的身影，习柚又一阵心酸。
于习柚而言，姐姐21岁前后是两个人。21岁前，她活泼开朗，走到哪里哪里一片欢声笑语，有些娇气，但从不生别人的气，即便是自己那个想当谐星的梦想无数次被人拎出来笑话，她也笑笑了事；21岁后，她开始改变自己，像是要刻意证明什么，便成为了现在这样沉静又细致的人。尽管，她有时候也会在人前露出些从前的神态，习惯，习柚看了却更觉得伤心。
是因为那个人吗？这样真的值得吗？
习柚不知道。
她只能看到，姐姐因为用电脑过多而越加不好的眼睛，还有越来越差的身体。
她以为岁月再怎么流逝，终究舍不得对眼前曾经那个若火焰般明朗善良的女子下手，却忘了，若是那女子自己选择了，连岁月都无从干预。
傻姐姐，好姐姐。
“醒了？”打完最后一行的桑默才注意到一边的习柚，顿时觉得工作了几小时，胳膊腰身酸痛得很，便招手叫习柚过来，缓声：“给我捏捏。”
习柚便顺从地开始揉她的肩膀，不料刚碰住身前的人，那人却一个激灵。
“哎呦，痒……”
习柚就知道，她姐姐天生就不是个被人伺候的命。还想再笑她两句，但是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
前一秒桑默还是悠悠地去够茶几上的手机，后一秒霎时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备注名就铁青了脸，然后，手指颤抖的按下了接听键，用一种近乎是谄媚的声音，说：
“若海姐。”
这下换习柚在一边打激灵了。虽然知道偷听别人打电话是不对的，但是还是很不凑巧的让听力特别好的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若海：任桑默你有能耐啊
桑默：哪里那里，不不不不……哪敢哪敢……
若海：你答应好人家的事怎么反悔啦，知不知道你……
桑默：知道知道，我就是忘记了。
若海：我不管，人家等了你几个小时，你敢放人鸽子，你腕儿真是大啊！
桑默：我真的是忘记了，不是不去。
若海：你现在穿好你的衣服鞋子，去给人赔礼道歉去……
桑默：我……
若海：你要是不去，等着我回来，看我怎么弄死你。
忙音……
习柚在一旁听得半懂半不懂的，像是姐姐失了约，但是又关这个叫若海的人什么事呢？而且，这个人虽然口头上是说要‘弄死姐姐’，但是口气里，却硬没有那种该有的怒气，倒是像，硬装给人看的。
觉察到习柚的疑惑，桑默就揽住她的肩膀，笑着说：“没事的，纸老虎一个！”还拍拍她，叫她快点去换衣服，说跟那个人见完面，再带她去吃好吃的。
一出门，习柚才知道，这一觉自己是睡了多长时间。从正午，到现在几乎要太阳下山的时候……天气很热，习柚和桑默却还挽着手臂，靠得很近。桑默几近于疯狂的‘哭诉’炸的习柚又一阵发晕，半晌才理清楚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姐姐的处-女作，口碑甚好的青春小说《爱你只是半晌的事》将要被翻拍成电影，而这部戏的导演不是别人，而是星城国际娱乐公司今年风头最劲的，上半年凭借一部偶像剧就红头大半边天的影视新人，21岁的路薄央。当年写这本书的时候，姐姐还在读大学，当时为了向家里证明写小说也能养活自己，便把这本书的影视版权给卖出去了，结果现在，造成现在这样无力挽回的局面。
“一个这么年轻的演员去当导演，不是瞎胡闹吗？”习柚暗自大骂，觉得一本好书又要被毁的面目全非了，想着姐姐心里肯定比她还难受，毕竟这本书，就是写的姐姐逝去的那段她现在还忘不了的感情。
“人家大学学的就是这个，是个内行人。”桑默淡定的耸耸肩。“他大学的时候，拍的微电影就已经很出名了。有才气，有决心，有原则，有毅力，这也是为什么我去年答应帮他写电影剧本的原因。”
“你答应了？去年就……”习柚凌乱了。
“那时候，我特别惶恐，因为几次传出有导演想要拍这本书。你也知道，这是我的心血，我就算挽回不了，至少不能让它毁的太惨……”
习柚点点头，她确实在去年就听过好几次姐姐的书要被拍成影视作品，每次都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毕竟，那些带着浓重商业性质的导演排出的青春型题材电影，用脚想想也知道，会和原著有多大出入。
“我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找到我的，在去年就在网上认识了。我一直对他不怎么理睬，他却一直在向我证明他有那个能力去拍好这部片子。我就让若海姐在底下好好调查了他，后来，我今年年初在得到他的承诺后，就答应了他给他写剧本，结果却在两个月后，看到他成为星城国际力推的新人，凭借一部偶像剧，瞬间就红到了天上。后来来跟我交涉的，就成了星城国际的工作人员，而且他们的要求让我不能忍受……”
习柚心里很复杂，她知道姐姐这个人做事一向如此，很多事情她和别人看问题的视角是不一样的，所以，她自然不会太在意她当初要给写剧本的导演是有名还是无名，她只在乎那导演诚不诚心，有没有能力。如今那个姐姐曾以为脱离商业，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已成了大众眼中的香饽饽，他也再没有当日的许诺时的豪情万丈。所以此时他哪里还值得人为他动一个字？
“那些人也真是怪了，影视权买去了就直接拍好了，写剧本的人那么多，怎么非要来打扰对这方面不太熟悉的你？”
站在一个白色欧式建筑面前停住，桑默却没有回应。叹了口气。
“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几分钟就出来。”
习柚在后面应了一声，目送姐姐进去。
她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旋转的玻璃门让姐姐刹那就不见了，又刹那间蹦出了其他的人。她轻声笑了，白皙的皮肤在黄昏下照得发出微红的影子。她只是忽然想起了，在洛川，去年也开了一家和这间餐厅一样豪华的饭店，也有和这一样旋转玻璃门。只是，那旋转玻璃门从来都是被卡在那里不动。她以前总是偷笑那家饭店，为什么那么豪华还为了省电不开动那扇玻璃门，现在才知道，不开，只不过因为洛川的很多人都不会用罢了。
她就是一只洛川的小麻雀，然后飞进了这凉城如此繁华的巨大鸟笼里，与江唱晚那名贵鸟雀装在一起，注定是要低头度日了。只是这一刻，没人知道她是谁，她的家境如何，身世怎样，他们或赶路或闲散的从身边走过，她从中倒是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存在感，那种即便是知道江唱晚会不屑的存在感。
这个广场离姐姐家不远，所以便应该是城市四环线和五环线的所在处。这里还不是这城市的最繁华地带，却已经让她见了世面。无尽向远方延伸的霓虹灯光遮蔽了她脑袋上所有的其他的光亮，甚至都吞噬了黑夜，明亮如白昼甚至甚于白昼。周围的大厦高耸且密不透风，紧紧挨挨凑在一块让她以为是大山将倾。各式各样的店面，各式各样的人，扰乱了她的眼睛，也扰乱了她的心。
突然一下特别的想家，想着和爸爸斗嘴的日子，想奶奶的唠叨还有她打牌时麻将碰撞的清脆声音，想着清甜甘醇的排骨藕汤……想念有关洛川的一切。
是，她想回去了。
突然远处的国贸商场的巨大屏幕突然开启，随即开始放——娱乐新闻。
习柚努努嘴，真是的，也不怕过往开车的八卦妹子扭了脖子。桑默半天也没出来，她便也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这个明星要离婚哪……
“啊，我再也不相信爱情啦！”路人女哀伤中。
这个明星又炒作啦……
“有本事把衣服脱完，又露又遮有什么意思啊？”路人男嘶吼中。
然后……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畅销网络小说《爱你只是半晌的事》将翻拍成电影的传闻越演越烈，人气言情天后桑叶子的书迷和今年刚出道的路薄央的粉丝掐架事件再度升级，本节目特地做了一个专题来介绍这些日子来，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画面从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主持人一下子切换到了一个全景。
这是在出席一个奢侈品的活动，台上的明星有几十位，可是明明都是星光熠熠的人，为什么她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向一处？
那高大的男人在令人眩目的闪光灯下微微笑着，白皙的皮肤折射出瓷器一般的柔和光彩，黑玉一般的眼睛灵动却有着一抹深邃，像秋天的风一样透着萧索的意味。他的嘴唇轻轻抿着，虽不言不语，但周身的气魄早已震慑一方。
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在她面前停下，也抬头看着，继而发出一阵又比一阵高的尖叫——
“路薄央！”
对，这就是路薄央，一部近乎狗血的偶像剧的男二号，已经红透半边天！
静静地看着屏幕里变化的图像，还有主持人抑扬顿挫的讲解声，伴着围得水泄不通的女粉丝，习柚艰难的退后。
原来，是这样啊。
路薄央请桑叶子写电影剧本的消息不慎走漏，导致自己大批脑残粉对有关桑叶子的一切事物大肆攻击。桑叶子的贴吧被爆，桑叶子的论坛被迫关闭，桑叶子新文被薄荷军黑得一塌糊涂……当然，大批桑叶子的书迷奋起反击！爆吧，高端黑不算什么，桑叶子的蚕宝宝们走的是文艺路！尤其以《路薄央你凭什么》这篇博客文为名，种种批判他靠踩人上位，靠脸吃饭，纯粹花瓶加男-宠！三天转发过十万，十天转发过百万！
人群中开始有了谩骂声，当然，骂的不是路薄央。女孩子聚在一块，义愤填膺地讨论这啊那啊怎么还回去的事情，吵得习柚耳朵都疼了。
说来这路薄央也是帅气非凡，不同于现在多少有点升起的‘伪男’风。想起当初看见他的时候，还是在年初一个婚戒广告上，那人当时还是眉眼清澈的，穿着白色风衣在雪地上和女主角打雪仗，却一下也不让她，最后委屈的女主扑倒他怀里捶他，他却温和一笑展开手心——一枚精巧的钻戒就在手中，他说：
“我就等你自己扑过来呢。”
这样俊逸的笑容让一贯对男的没什么兴趣的她也震了一下。而一旁的花痴鹿恒因为看傻了，更是被同样帅气的季北昂弟弟赏了无数个拳头才清醒过来。
如今，还没有半年，就这番天翻地覆了。
他想成名是吗？成名之后才来专注自己的热爱是吗？知道姐姐名气大，粉丝不好惹才故意去勾搭她。一来他制作经费不足，而姐姐又是很宽和的人，只要电影拍的很好她可以不要报酬；二来粉丝看见连作者也帮他写剧本了，那么这部戏就有看头了，不但不会挨骂，反而又赚了票房，而且这些年来姐姐的作品一直能按她自己的意思来决定给谁拍不给谁拍，这幕后甘愿做姐姐靠山的人，也就无从干预了；最后，姐姐之前唯一一部被拍成电视剧的作品不知道捧红了多少人，而剧本也是姐姐写的，那么，就可以低价招来很多年轻演员，还有可能招来赞助商。
他哪里只是一个花瓶？哪里可以委屈自己做个男-宠？
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清楚，但是已经推出人潮的习柚却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随即，呜咽的声音。
“姐，怎么啦？他欺负你？”
她一怒，竟挣开姐姐，和桑默面对面。
“我不能进去……他也在那边……”声音断断续续，习柚看到姐姐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自然是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姐姐的最爱，姐姐的最痛，姐姐最想见，又最不敢见的人。
“那咱们不去好了？”习柚轻声安慰。
“我也想……”桑默无力地倚着习柚，压抑住又要出来的眼泪。“若海姐的杂志社就会有危险的。”
习柚怔了怔，马上又镇静下来。她知道，姐姐的作品都在一家小杂志社里出版，想必，这一回，不好好的客气的拒绝的话，这怒气恐怕会牵涉到这家小杂志社。不说这路薄央所在的星城国际娱乐公司的势力之大可以渗入几乎整个娱乐圈，他们所牵引的产业链也涉及众多知名报社，杂志，他们再一干涉，这‘若海姐’，出境就难了。而且姐姐对这个总在幕后帮自己的人没有任何好感，她也不可能去求那个人。
所以，最简单的办法——
“姐，你信我吗？”
桑默瞪大了眼睛。
“只是客气的拒绝而已，不需要什么脑筋，而且别人没有见过你，你也没有将自己的照片发布出去。”
“我代你去见路薄央。”
穿着白色T恤的她，在荧幕的即将熄灭的光影下，眼光沉静又安宁。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谁的替代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