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凡为仙》茗荷儿

73、天命

　　俞晴怔怔地看着他。
　　能有个人一路相伴自然是极好的，尤其厉行的修为比她高出这许多，在阵法上也颇为精通。
　　可她是慌不择路地逃亡，前路未卜，而厉行结丹之后肯定有许多名门世家想招揽他，与其跟她一路，倒不如留在泰中大陆更有前途。
　　他却是要舍下黄金大道跟她走。
　　俞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内心波涛翻滚，便似这被风吹动的衣袖，胀鼓鼓的尽是酸楚。

　　厉行仍是笑着，递过只小小的乾坤袋，“空云本想前来送行，只是脱不开身，也怕泄露你的行踪，故而托我将这个交给你。”
　　乾坤袋没有封口，有丹药的清香如烟般丝丝缕缕地溢出。
　　肯定又是她能用得上的各式丹药。
　　空云之错，不过是听从师命哄骗她上了昆嵛山，却用了十多年的工夫照顾她看护她。
　　彰善峰上，她屋里的竹桌竹椅是空云做的，她日常铺盖的狼皮是空云送的，她引气入体是空云指导的，她第一次历练是空云带领的，她第一次杀人后扑在空云怀里哭……

　　点点滴滴的往事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泪水仿似开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顺着脸颊汩汩滑下。
　　厉行轻叹声，掏了帕子拭去她腮边行行珠泪，柔声道：“这两年跟空云比邻而居才知道，原来他是位不世出的炼药高手。也承蒙他多方周全，才得以从大孤山全身而退。”
　　俞晴霍然想起，自己应允厉行在他结丹时候护法，却临阵逃脱。
　　要知道从炼气到筑基，她几乎耗费掉体内所有的真气与灵力才勉强熬过，而从筑基到结丹更是险中之险。
　　尤其大孤山妖兽环伺，厉行既要稳固境界又得防范妖兽……俞晴越发汗颜，福了身子道歉，“实在对不住，是我言出无信出尔反尔。”

　　“不是，”厉行摇摇头，“我知道你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通过这次越发确认了我的心意。”顿一下，正了脸色唤声她的名字，“俞晴，我心仪你，想与你结成道侣，可好？”
　　“你……”俞晴万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又会提起旧话，脸顿时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半天没有回答。
　　八哥鸟最近一直躲在灵兽袋里不愿意搭理俞晴，听到这八卦顿时按捺不住，“嗖”地蹿出来，围着厉行绕了圈，叽叽喳喳地道：“你还算是有情有义，资质也不错，年纪轻轻的修炼到这个程度……就是相貌，这个这个，丑了点儿，比起空云师兄差远了。”又挓挲着翅膀指着俞晴，“妹啊，你觉得呢？”

　　俞晴瞪它一眼。
　　厉行虽不若空云那般清俊，可相貌着实不丑，那一道伤疤固然破了相，却平添许多刚毅果敢。
　　而且，她对长相并不特别在意，人品才是最重要的。仔细想来，空云值得信任，厉行又何尝不是？
　　想到此，俞晴脸色更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好容易定住心神，低声道：“我……我只怕拖累了道友。”
　　“不会，”厉行坚定地回答，“我意已决。”
　　他并未打听俞晴从前的事儿，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隐姓埋名，却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她，而她绝不会拖累自己。
　　只有那些自私自利精于算计之人才是拖累，俞晴至纯至善，有她在身边只会得益。

　　八哥鸟哗啦哗啦拍翅膀，“好、好，够爷们，比那个狗屁鹤四强多了。”伸出翅膀戳戳俞晴，急搓搓地道：“妹啊，你倒是应还是不应，给个痛快话儿，扭扭捏捏地干什么？你要是不上，我可就上了。”
　　厉行微笑，瞧着俞晴白净面颊上那抹灿若云霞的红，愈发心动，上前一步牵了她的手，“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应了。”
　　他指腹有茧，带着灼人的热度，热辣辣地烤着她半边身子。
　　俞晴想挣却挣不脱，只得由他握着。
　　两人并肩而立，一高一矮，一个英武一个娇俏。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处，长长的一道。
　　年隽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是年轻人好。”
　　八哥鸟最讨厌年隽天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听到此言，不屑地转着鸟眼，嘀嘀咕咕着，“会两句诗文还拽起来了，胡子拉碴的，就是瞎了眼也看不上你？”

　　厉行好笑地听着他们斗嘴，忽而传音给俞晴，“你真的不嫌弃我生得丑？”
　　俞晴低头不语。
　　厉行再问：“那就是嫌弃了？”
　　语气虽是戏谑，却也有几分不确定，侧过头瞧俞晴，她仍是垂着头，鬓边发辫遮住她的脸，看不清她面上神情。
　　正忐忑不安时，感觉她反手回握住了自己。
　　这还是她头一次对两人的感情做出回应。
　　厉行大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就好似煮沸了的水，咕噜噜往外冒着气泡，充斥着整个经络，恨不得立时将她搂在怀里，再不容她退后一步。

　　可他清楚俞晴腼腆害羞的性子，更兼旁边好几双眼睛，不敢肆意表达内心的狂喜，只低低柔柔地唤了声，“晴儿，我很欢喜。你呢，可喜欢？”
　　俞晴面似火烧，心跳如擂鼓，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偷偷看向厉行，正对上他深邃黑亮的眼眸，又急忙侧过头。
　　虽只是短短的对视，厉行已然瞧见她明净双眸里水波盈盈，蕴着掩藏不住的情意。
　　他是极聪明的人，本就猜出几分俞晴的心思才大胆地牵住她的手，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得到了证实，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笑着道：“天色已晚，咱们走吧。”
　　俞晴低低“嗯”了声。

　　暮色层层叠叠笼罩下来，北风呼呼地刮，夹杂着不知名的虫鸣兽叫。
　　夜晚，人类开始安歇，可妖兽们才刚刚开始出动。
　　修士眼力好，加上神识辅助，便是在这般黑暗里也能瞧得清清楚楚。几人没走多远，来到一片山石前。
　　厉行对准山石打出几个手印，就听“吱吱”声响，半空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虚影。
　　俞晴忙掏出云家大夫人给的那块玉牌，稍用力，玉牌升至半空，严丝合缝地嵌在虚影上，发出绿色幽光。
　　紧接着，山石移动，显出条石子小路。
　　小路约莫三尺宽，仅可容两人并肩而立，厉行当先踏入，放出神识一寸寸扫视过去，见无异样，才回身牵过俞晴的手。

　　妙应山就在昭熙城外，因时不时有修士借道，山上只有些兔鼠之类的低阶妖兽生存。
　　许是被厉行结丹修士的威压骇着，又或者感受到年隽身上独一无二的气势，但凡他们经过之处，妖兽都四散逃窜，并不敢近前骚扰。
　　一行人倒落了个清闲。
　　厉行神情警惕地注意着周遭，一边给俞晴传音，“我今年七十七，家在康辽正兴，爹娘均已亡故，你呢？”
　　才七十七，他结丹差不多两年，那就是说七十五岁结丹，比明正师叔足足早了十年。
　　明正已经算是仙缘阁的天才了。
　　俞晴压下心中震撼，答道：“我二十三岁，就快要二十四了，家在昆嵛山不远的青云村，爹娘也都已经过世了。”
　　“你……”厉行讶异不止，他早看出俞晴年轻，却没想到她年纪这般小。又思及她虽是筑基修士，但无论法术还是经验都远落后于修为，猜想她定然是遇到什么机缘才如此快的进阶。
　　轻轻叹一声，续道：“咱们先定下来，等历练些时日回来祭拜过爹娘之后，再成亲可好？”

　　俞晴“刷”地又红了脸，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好。”
　　厉行喜不自胜，侧头看向俞晴。
　　此时月亮已渐渐升上来，圆盘般挂在空中，照着俞晴的脸庞莹莹如玉，温婉娴静。
　　厉行心底软得似水，声音愈加低柔，“我看你仍是只有那一把紫青剑，等空下来我给你炼制一把趁手的法器，你喜欢用剑还是刀还是别的什么？”
　　先前他就说过再炼制法器，被俞晴拒绝了，可自那以后，她还真没找到合心意的兵刃。
　　此时厉行重提此话，俞晴求之不得，急忙回答：“刀太笨重，棍太粗鲁，其余的要么花哨要么难看，还是长剑吧。”
　　厉行瞧出她的迫切，唇角弯了弯，自腰间卸下自己的长剑递给她，“你试试看，合用不合用？”

　　“啊，不行，”俞晴推辞，“这是你的，我不能夺人之美。”
　　厉行笑道：“先前用着还行，现在进阶了，觉得分量轻了些，而且早晚得换成法宝……你我现在，还要分得那般清楚吗？”
　　俞晴迟疑着接过，拔剑出鞘，施展出几个招式。
　　长剑是精钢混杂着铬石炼成，轻盈灵动且坚韧无比，剑锋所及之处，有清啸入耳。
　　厉行连连点头，“合该是给你用，正好我手头也没有合用的材质，不如你就用着，我另有赶山鞭，比这个更合适些。”
　　俞晴也觉得得心应手，考虑片刻，答应了。
　　厉行握着她的手，往剑刃处轻轻一触，有血珠沁出，顺着剑刃缓缓沁入其中。

　　长剑本是被厉行的血浸染过，若不消除先前印记，长剑不会再认主，即便用后来人以血为祭，那血液不可能渗入剑身，只会顺着剑刃滚落在地。
　　而现在，长剑竟奇异般接纳了俞晴的血。
　　这就意味着，它会听命于两个主人。
　　厉行凝望着俞晴，“晴儿，天命如此，你我本就该是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