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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

  •   元熹十一年的最后一日,四方朝贺,万翙城中一派热闹祥和。然而只有我们几人知道,这片盛景之下的暗流涌动。
      北方,当真寒冷。
      元熹十二年,正月十七,江氏贵妃被指残害宫嫔,有损皇嗣。
      正月二十九,经帝王亲自审查无误,江氏赐死,秋后行刑。
      二月初三,朝堂之上,少保、吏部尚书、御史大夫联名弹劾太傅江修,列十大罪。
      二月初四,崇明殿祭奠途中,太傅忽感不适,当即倒地,遣医速回太傅府。
      二月十三,又有联名弹劾江太傅者七人。
      二月十五,列江太傅五大罪的奏疏深夜自宫外递入内禁。
      二月十六,宫中扶兰大狱缉捕太傅。
      二月十九,帝王亲临扶兰大狱审问。
      二月二十七,我与卫静沚奉召进入宫廷。
      整理衣装时,他腰间玉带配错了服色。我这才知觉,他有些慌张。
      帮他束好玉带,我对他微微一笑,学着他当日的口气说,你还有我。
      我和他并肩进入皇廷,一路到了朔翙宫。这一次,宽大的袍袖下,我握住了他的手。
      推门而入之时卫清辄居然在抚琴,哀哀的调子,仿佛一曲亡歌。我们踏入的一瞬,琴弦铮地断了。他缓缓抬眸,对着我们浅笑。
      “你当时说只是打压江太傅。”静沚做到椅上,手指轻击着茶碗。
      卫清辄扯了一边的嘴角笑着:“怎么?入狱不是打压吗?”
      “不是太过了吗?”
      “太傅身子硬朗,几日的牢狱之灾无妨。只是,江若鸢服毒了。”
      “什么!”他忽然拍案而起,我望着他的模样,心里隐隐钝痛着。
      “人,救了回来,只是她整日昏昏沉沉的,不很清醒。昨日,她说想要见你。”
      “见我?”他神情讶异。的确,若果江若鸢并非心怀鬼胎,那么想见他的缘由,左不过是因为,青梅竹马吧。
      “去吗?她和太傅一样都是在扶兰大狱。没有旁的人。”
      “我……总该去看一看的。秋后,不是再见不到了吗。”他叹息着说。
      “也不尽然。”
      “何意?”
      “眼下,却有许多人不愿朕整治江家,朕恐怕还得留他们些时日。”
      “你原本打算将太傅一并……”
      “太傅?”卫清辄笑了笑,摆摆手说,“好歹是朕的老师。静沚,奉劝一句,轻鸢已死了,死在十五岁的那天。”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微微的笑了:“我知道。”
      我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那表情,是否是笃定和坚持。

      原先定好的去扶兰狱的日子,他起来的很早。我早在房中听见他屋内的窸窣整理声,然而却伏在枕上不愿起来,宁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容易等到他推门出去的声音,我正松了口气,却未料到,自己的房门却被他敲响。我佯作尚未晨起,没有应门。他当真是不识礼数的人,径直闯入,直至屏风之后我的床榻。
      我抬头,睡眼惺忪的看着他:“王爷,有何吩咐?”
      “今日要去扶兰大狱。”
      “不过宫内的牢狱,王爷还要琨瑶饯行吗?”
      他掀开我的被子,一阵冷意:“和本王一起去。”
      我愣了一愣,慵懒的起身,下榻,捉起架上的衣衫,看着他:“王爷,琨瑶与此事并无干系,贸然前去恐怕于理不合。”
      “难道,按理说,本王便与此事有干系吗?”
      “到底是贵妃要见王爷一面,或许会牵扯出什么。”江若鸢,我一度误以为的他的夫人与他的会面,在我听来都已是艰涩,又何苦叫我亲历?我忽而愤懑他为何不能放过我。纵是所谓坦诚相待,也断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到时,你只在外听着便是,莫进去。”
      拉扯腰带的手蓦地紧了,我却只能佯装毫不在意——的确,我是不应当进去,又以什么身份进去?宛南王妃吗?江若鸢看来,那不过是个什么新的讽刺罢了。

      扶兰大狱阴气甚重,他着意叫我多披了一件狐裘,我还笑他,眼见三月天,何必多此一举。然而,下得大狱方知他的先觉。
      传闻,扶兰大狱也只有那些身居要职,或是身负叛国重罪之人才能收押,堂堂贵妃,虽说损害皇嗣亦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然而因此打入扶兰大狱的,她还是第一个。
      江若鸢关押在西边最深处,而江太傅,在东边最深处。我跟在他身后入了大狱,不知该向东,还是向西。虽然当日卫清辄所说,不过是江若鸢要求见他一面,然而,难得进入扶兰狱,江太傅的事情,前朝旧事,还有许多无解之问,若说他不想去询问明白透彻,恐怕是绝无可能的事,只是眼下,向东向西,谁先谁后,成了唯一的问题。我苦笑了一声,这对父女。何止是折磨卫氏兄弟,连带着我的心绪也是不得安宁,起起伏伏。
      他率先向东跨出两步,我心中不知觉忽然舒了一口气。怎料他霎时间顿住脚步,默默思忖片刻,竟又折返向西,我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些深受牢狱之苦的所谓罪大恶极之人,没有言语。
      那些目光里,连半分渴望都没有。若强说他们还有什么愿望,那边是早日死去。扶兰大狱的酷刑,想必生不如死。江若鸢到了这里,不知如何。所谓服毒,是因为这残酷的刑法,还是纯粹只是为了见他一面。我心中忐忑不安,只能兀自绞着手中帕子,不敢出声。
      那条路笔直,却很长,前方黑暗的就像没有尽头。然而我的心中,却那样鲜明的知道,这并非一条无尽的路,路的尽头,便是她。
      不知走了多久,我几乎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感觉,只是一片黑暗和寒冷,连同指尖的温度,都是麻木的冰凉。
      他似乎回头看了我一眼,短促的停顿,往我手里塞了什么,便是牢门打开又闭合的声音。我明白,他到了,到了那个尽头。
      摸索着手中柔软光滑的物什,无需光线,这样的触觉,只有韶锦,矜贵的,无法沾染半分尘埃的韶锦。
      他明知我心中不安,仍然将这样名贵的东西递来,莫不是要我毁了它?我小心地将它收好,仍然只是绞着原先手中的那块绣着湘妃竹的帕子。
      “你来了。”在这里,刚刚好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江若鸢的声音,很是好听,温婉动人,像是宫廷里最端庄的歌子一般。
      “多少年了。”他的声音,比平常更加喑哑低沉。
      我听见她不出声响的笑,只是一个呼吸,从鼻腔中挤出最嘲讽的音调:“有谁还记得吗?你去问问陛下,他可记得?”
      “是啊,本王也已经忘了。皇上日理万机,怎么会记这些琐事?”
      “人情冷暖,皇家是最不需要在意的。”
      “江贵妃似乎深有体会。”
      “自然是深有体会,王爷不也是吗?臣妾若是没记错的话,王爷今年,却也二十有四了?”
      “多谢贵妃惦念。”
      “家父对王爷很是记挂。”
      “当年,还要多些太傅提点。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王爷难得来扶兰大狱,是要感叹物是人非吗?”
      “却也未尝不可。”他笑出声来,然而那笑声,却让人冷到心坎里,“听闻贵妃近来不好,若是寻常百姓家,本王还要唤贵妃一声弟妹,清辄近日朝政繁忙,自是要代他来看看的。不知弟妹身子如何?”
      那句弟妹,他用力说了,想必,江贵妃听来,也是万分吃力的。
      “王爷当真是明了礼数的,连民间那些粗陋的礼节也有所知晓。”
      “贵妃谬赞。本王自小前往宛南,与民同乐,自是知晓这些。贵妃这样生于斯长于斯的万翙贵胄,想来也十分擅长宫廷礼节。怎不知损伤皇嗣是极大的罪责?若是贵妃心中不快,自有下人为贵妃排遣愤懑,亦或是那些个嫔妃,贵妃也可随意处置,怎好动了皇嗣呢?便是寻常人家,怕也是不许的。”他顿了顿,“想来贵妃如此知书达理之人,定是无心之过。陛下与贵妃伉俪多年,自然是明了的,此番折腾不过是为堵住外人悠悠之口,待他日风波平息,陛下自然亲自迎贵妃回宫,到时,依然是金屋藏娇,美不胜收。本王说到底是陛下的兄长,当然希望,自己的亲弟能享尽齐人之福。”
      “那臣妾倒要多谢王爷了。只是王爷不知,这齐人之福,陛下早已想好与谁共享。臣妾自知此行有去无回,也乐得安命。只是臣妾有几句话,定然要与王爷说清。”她的声音,一点点敛了最初的傲慢,“权当是顾念旧情吧。”
      “贵妃此言差矣。”
      “我已至末路穷途,你何苦再逼我?当年那轻鸢在你心里当真死了吗?”
      “你又何必再问?”
      我忽然听见一声闷响,垂下了头——不消去看,我知道,她跪下了,弯下那骄傲的膝盖,跪了他,她原本最亲近的青梅竹马。
      “静沚,再听我一言。我不想说什么迫不得已了,过去,已然如此,怕是今后,我们再难见面。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我没有选择停留,也希望你能向前走。轻鸢身担重罪,罪无可恕,一心求死,倒也是死不足惜。然而,我只求你,怜取眼前人。轩辕琼珶……我并未想要她死,但事已至此,无可辩驳。静沚,万翙诸事,腥风血雨,还请不要再理会,当即回了宛南,求取一生太平吧。多留无益,清辄他……”她轻轻的笑了,哭一般的声音,“日后,诸事当心。父亲的事,便不要插手了,也无可插手了,是江家的孽,江家自然要报偿的。一朝盛宠,已然足够。代父亲,叩谢先帝了。”
      我听见他的锦靴踏在干草上的窸窣声,听见牢门被拉开的吱呀声,还有她那一句:“今生无缘,我便早些转世,以免来世再相见了。”
      一声沉重的巨响,那是一个女人破碎的生命。
      他走到我面前,了无生息,然而我却准确的将那方韶锦从怀中拿出,摩挲他的脸颊。
      叫我心中忐忑了四年余的女子,我却连一面还没有见过,她便撒手去了。
      他握住我的手,浅浅笑着:“无妨。陪我去见江太傅可好?”
      我点头,安静的跟着他的步伐。
      心里,却是百转千回。
      若说当年的轻鸢真的死了,她又何必留了一条命,只为见他最后一面?又为何不愿他插手江家之事。明明卫清辄只说是打压江太傅的势力,虽然已然打入扶兰大狱,但到底不至于到万翙城中腥风血雨的地步,江若鸢聪明如斯,想来不会料不到,除非是卫清辄另有打算。然而,哪怕卫清辄心思再深,又何必提醒静沚当心?毕竟是同胞兄弟,他又身处宛南,卫清辄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动手削除藩王势力。毕竟当今是太平盛世,四海宾服,天下大定。然而听她的口吻,有分明不是这般简单。
      无论如何,我也找不到思索将一切想个通透。他,或许什么都不会说。毕竟,女人,便当躲在深闺内宅里,玩风弄月便好,这世上的一切,自有这些男子担当。
      我叹了口气,何苦呢。
      “怎么叹气了?莫不是看不见路怕了?”他调笑一句,“怕了便递手过来。”
      “王爷说笑了,琨瑶怎会怕?”我将手敛在袖下,到底是纠缠在一起。然而他有意放缓一步,硬是拉过我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还要嘴硬?也不知那帕子如何惹了你,叫你绞了半日了,定是丝线全毁了的。”
      我面上一赧,说:“也亏得王爷肯将韶锦递来,倒不怕琨瑶一并毁了。“
      “你总是惦念着韶锦。”他叹了一口气,仿佛回味着什么,“在宛南大水那年也是。”
      “韶锦矜贵的很,自然惦念,莫不是像王爷一般,用大幅的韶锦泼墨?琨瑶自小家贫,没有这般大气魄。”
      “嫁得好夫婿,也便当有些大气魄。”话里话外,却是在说,他是如何如何的金龟婿?心间忽然及其那句,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
      我轻笑两声掩饰过去,他不在言语,我便知只怕是要到了,压低了嗓子问他:“可要我进去?”
      “嗯,无妨。”
      “江贵妃的事……”
      “无妨。”
      我明白他的意思,即便我得以与他同去,也万万不可插嘴,那毕竟是他的老师,方才死的,毕竟是他老师的女儿。
      摸了卫清辄亲自交给他的钥匙开门,那颓圮的老人,仿若一座倒塌的城墙。
      “太傅。”他恭敬地低头进去。
      不过三年,那个畅饮阳关雪的江太傅,已然白发苍苍,形容枯槁。
      “清辄还是静沚?”
      “太傅不认得了么?”
      “老夫老眼昏花了,哪里还认得你们兄弟。”
      “太傅还康健得很。他日,还请老师共饮阳关雪。”
      “你这毛头小子,还以为老父有重见天日那天吗?皇上都算计好了,算计好了。”
      我垂眸打眼看他,这父女,到是想到了一处,只不知他是如何考量的。却见他依然笑着:“怎会怎会,太傅可是陛下的老师,天子之师,自是稳妥的。”
      “老夫便是稳妥,也是当年之事了,怎消你堂堂王爷亲自来见?”
      他神色不变,只是说:“听闻当年之事,只有太傅知晓。”
      太傅忽然仰头哈哈大笑,好半天才拍着腿说:“你这小子啊!当年就是这样不依不饶的,怎么今天是这副样子!”
      “还请太傅告知。”他的语气依然不瘟不火。
      “先帝托付,老臣不敢辜负。若王爷应要老臣说……宁死不可负主。”
      “老师,寻常百姓尚知自己姓甚名谁,父母何人,想我堂堂王爷,却不知……”
      太傅摆了摆手,垂头笑了:“静沚啊,你和清辄早慧,老夫以为你们会明白先帝一番苦心。若能相告,先帝定于薨逝前坦然告知。若是不能相告,以先帝性子,定然是攸关天下社稷之事。老夫受了先帝嘱托,守卫大朔江山,万万不敢做这等事。王爷,莫要再为难老夫了。”
      他此番话说的诚恳无可辩驳,几次三番忆起先帝,静沚到底不好说些什么,多攀谈几句,商量着吃些什么酒,便告了辞。
      两眼终究无法在这黑暗中窥物,若非有他引着,恐怕这牢门我也出不得。他并未着意锁好牢门,到底是师生情谊,然而若说只有师生情谊在,我是不信的。我知他虽在宛南风花雪月,但到底并非平庸之辈。既然太傅和江若鸢都对此时打压江氏之事有所看法,那么他必然也早有警觉,今日此番探看,不过是更加确定他心中所思所想。恐怕,这没有加锁的牢门,便是他残留的一寸希冀。
      原以为身处太平,委身王府,便可以省去帝王家许多心机,到头来,却仍然要揣摩谨慎,工于心计。
      “王爷还要留在万翙吗?”毕竟江若鸢已经那样说过,不要插手。
      他握住我的手,没有放开:“你想要走吗?离开万翙,我们可以躲个清净。”
      是啊,躲个清净。皇家,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不是太奢侈的东西了吗?
      “王爷要留还是要走?”
      “再看看吧。”
      毕竟是他的老师,毕竟是江若鸢刚刚离世,毕竟在那一边,是他亲弟揣摩不清的心思。哪个人和自己是真正无牵无绊的?恐怕一个都没有。只是要留下,不知这万翙城中,大朔的帝王,又已经准备好了怎样的戏码。他,与我,又会是这台大戏中哪一个角色。
      “琨瑶。”他忽然唤我一声。
      “怎么?”我微微仰头,他的手掌忽然覆上我的眼眸,微凉。
      “出来了,这光怕是刺眼的紧。”
      已经走了那么久了么?我竟未曾察觉。扶兰大狱啊,这阴霾之地,仿若人们填不满的欲望。
      我感谢他为我遮光的这一丝温柔,感谢他为我躲个清净的心思。他到底是这世间淳良的男子,不该沾染那些争名夺利的俗世凡尘。然而,我能左右的了什么?这时局?江太傅的将来?江若鸢的往生?我什么都无可左右。
      躲,又能躲去什么?躲到宛南,仍然没能躲开楚安涯,躲去安苍,也不会躲开大朔的控辖。他素来,是个看的比我通透的人,若不然,他定然早早躲开,躲在穆清生长的那片密林,躲在宛江奔流的下游。
      既已至此,如何能全身而退?
      拂开他的手,我慢慢适应着这灼热的阳光。解了狐裘递与一直在外守候的九儿,淡淡看了这深深宫禁。不知这繁华之地,何时将染血色长空?

      他当晚便孤身去了朔翙宫,我明了他的意思,没有强求跟从。有些事,我不应记挂。就像这四年间,我本不应记挂江若鸢一般。就像他,不曾记挂穆清一般。
      忽然记起,此行,穆清并未跟随,不知此番停留多日,宛南又是如何光景?待他日回到王府,可仍是那飞花烂漫地?
      犹记得,四年前,住在荣仪院时,长姊那般刁钻,那般倚仗了江贵妃的权势,然而,不过四年,便已物是人非。她与她,竟都不在了。再无人来折辱我,再无人将我曳去那金屋藏娇的美地,心里却是酸涩。
      忽然想起那天,在安苍出发,在临行的车轿里,我远远地望着她的车驾,毫不羡慕。羡慕大夫人和父亲对她的依依惜别,羡慕那两行或真或假的眼泪,羡慕那日日记挂的亲情。我和母亲都是哭干了泪的。就像大漠里的沙,干燥的没有一滴水分。
      可如今,又不知自己在羡慕什么?羡慕那过早离去的生命?她不过长我两岁,如今也不过二十一岁,正是如花般璀璨的年纪,长姊又生的姣好,若是还在,虽然性子跋扈些,倒也会得几许垂怜。更何况,她已然有孕,若是有幸产下,便是皇长子,争气些,便是日后继承大统也不无可能。届时,她自然母凭子贵,飞黄腾达。只是可惜,人生在世,拥有如此之多,却偏偏没有如果。明明是那样个惹人憧憬的人儿……
      我伏在妆台前,铜镜中的人,只是似曾相识。
      真的不是当初那个孩子了,不知这几年间,长高了多少?
      只是这一张脸,终究不似长姊分毫。长姊的长发,素来极费心地养着,缎子一般。我却是到了宛南才肯打理,却从未花过心思。或许,那宛南浓浓的水汽当真养人,又或许是这些年再免了幼时那般辛苦劳作。
      不知这副皮囊何时会老去,是否在老去之前,我也会像长姊一样,呜呼哀哉。
      夜里渐渐凉了,我却头脑昏涨,推开门,本想吹吹夜里的凉风。然而推开门,却是刚刚回来的他。长风撩动衣角,他的神情,压抑的疲惫。
      不知为何,周遭的人,连同我,总是在叹息。叹息这转寰太过迅速的命运,叹息这转瞬便天人永隔的时局。
      我,已经不想再作揖拜礼了,那些个繁文缛节,如今看来如此可笑。他累了,我亦是。
      他看着我,笑了,无能为力的笑容,掩藏了太多故事,他说:“老庄不是治世之道。”
      是啊,老庄不是治世之道。
      我们脱不了身了,离不开万翙,不能离开万翙。江若鸢也好,太傅也好,他也好,都早知道。只是一丝妄想,只是一味躲藏,有什么用?求来什么因果?这样的时节,莫不是要乘大鹏鸟飞离吗?如何在九天之上唤回那只巨鸟啊。
      “那便留下吧。”
      留下,无论前途如何,无论卫清辄的棋局摆布几何,到底如此。我到底不信,他为了朝政之事便对亲人下手。我始终以为,便是万翙朝堂一片血雨腥风,人人色变,到底,于他,还是心惊胆跳的太平,最多的瓜葛,也不会有半分瓜葛。
      然而,元那不过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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