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桓寂夏

4、章三 月色流光广寒寂

　　晚风轻拂，楼高望断，灯火黄昏。暮色四合时候，远山凝翠，玉带缠腰。
　　锦川风景如画，游人不绝。
　　上官泠若忽道：“折柳公子，广寒宫在何地？是不是离锦川很远了？”
　　凤远栖从湘帘后转过头来，道：“两个时辰的路程吧。”
　　上官泠若吃了一惊：“那怎来得及？”
　　凤远栖道：“我带你御剑。广寒飞仙，一定听过吧？”
　　江湖人提到的“广寒飞仙”便是广寒门独创的御剑术。上官泠若到底不过及笄少女，心下好奇，水色杏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凤远栖摇摇头，失笑，冲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温润如玉，是比世间大多女子的手还要好看。纤长的手指像兰花的花瓣一般，上官泠若一怔，不由自主便伸手握了上去。
　　他的手不比她的大了多少。
　　上官泠若看着他青袖风流，眉目如洗，忽然想起方才白景洁白而纤尘不染的衣袖勾勒着暗暗的烟云纹，袖口点缀着几枚幽紫的奇异的花，花瓣如女子倩影幽雅、媚然流水般展在白衣丝绢织物上，说不出的好看，不由好奇道：“白公子衣袖上那是什么花？我未曾见过。”
　　凤远栖道：“那个么，是广寒宫里独有的‘寒花’。”他看着上官泠若，又道：“白师兄在江湖的外号是‘一袂寒花’。”
　　白景喜着白衣，容貌俊雅柔美，袖里暗藏乾坤，擅于暗器，江湖人称其“一袂寒花”。
　　上官泠若惊喜道：“啊！原来白公子便是‘一袂寒花’。我原以为江湖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哪想……”
　　白景相貌出众，秀雅风流眉目如画自不用说，偏又生了一双带着几分媚气的丹凤眼，笑起来眼尾上挑，眼波流转，盈盈顾盼间真把人三魂七魄都钩勾了去。
　　凤远栖无奈道：“你都在想什么？我们还不走，到时候掌门可要生气的。”
　　上官泠若忙不迭道：“凤公子别生气好么。我们这便走吧。”
　　凤远栖并指在腰间剑柄上一弹，铮然一声清越龙吟，一泓青光乍泄，剑光白练般灿烂一闪，青锋已横在二人身前。秋水般的剑身碧色流转，倒映出凤远栖晶莹剔透的眼眸。
　　他握起上官泠若的手，单脚踏在剑尖上，搂住她的纤腰轻盈一带，剑气贯注，化作一条青龙一般冲出了窗外。
　　上官泠若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在空中，脚下踏着轻轻薄薄的一柄剑，剑身漾着片片秋水般的青碧寒光。凤远栖站在她身前，衣袂猎猎作响，广袖有如流云。
　　周围暮色天光一下子清晰，碧云长曳，晚风呼啸。她往下一瞥，底下的街坊亭台、宫殿楼阁、参差水榭都成了看不清的光斑，身边只有漫漫飞云。
　　脚下细薄的剑似乎薄的只是一缕烟，气流压迫，满身都虚浮无力。
　　这御的是哪门子剑？
　　上官泠若哪里有过这样感受，脚下忽而一滑，身子一晃差点摔下云端，一下叫出来：“……啊！”
　　凤远栖吓了一跳，内息差点走岔控制不住飞剑，皱眉道：“怎么了？”
　　上官泠若明媚如水的眸子害怕地瑟缩：“我怕会……会掉下去么……”
　　凤远栖一时无语，半晌无奈地扯过她两手环住自己的腰：“好了么？这样便不会掉下去了。”
　　上官泠若一口气舒下来，方才轻飘飘的虚浮似乎荡然无存。静下来之后她猛然发现自己正……暧昧地搂着身前青衣公子的腰……
　　而且搂的那个紧啊，为什么？因为害怕掉下去呗……
　　上官泠若白玉透明的脸颊顿时渲染开薄薄的妃色，想放开又不敢，指尖触及的柔软衣料和凤远栖柔韧的细腰又闹了个大红脸，说话都结巴起来：“凤……凤公子……方才冒犯——呃……”她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又住了口。
　　凤远栖修眉无奈敛起，有些失笑，摇头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我又没有什么，行事坦荡无愧，哪来冒犯一说？”
　　果然是及笄少女么，刚才是谁差点儿把他勒死的？
　　约莫半个时辰不到，目下可见苍翠青山，云海缭绕，环起一方重楼玉宇，水榭楼台，别有天地非人间。
　　天边月色朦胧，已是酉时时分。
　　凤远栖徐徐落在地上，那青色的剑感应一般竖起，化为一泓雪练般投入剑鞘。脚下踏起微尘，松涛阵阵，簇拥着插入云霄的白玉石柱间牌匾上是古体三字“广寒宫”。
　　上官泠若惊奇地睁大眼睛，却未曾言语。自小在秦楼楚馆长大的她间贯风月，见贯世态炎凉人间种种，让她比寻常及笄的女子沉静不少。
　　……只是方才在天上那副姿态，到底不过少女心性吧。
　　凤远栖转头，墨玉般的眸子乍看清浅，却如同静水流深，邃丽得看不见底。他玉立在月下，清幽的目光有如泉水，道：“这便是广寒宫境内。平常门下弟子若是无事，不曾随意出境……”
　　他似是也心不在焉起来，淡淡的声音宛若云烟，飘在月光照临的广寒宫。上官泠若白衣素裙地跟着他，过了弯弯绕绕的山谷，凤远栖一一破开结界，便见飞瀑流泉，漱玉声寒，湖光潋滟，修竹萧萧。
　　良辰美景，好个世外桃源。
　　凤远栖性子其实寡言少语，淡漠超脱，进了广寒宫更是如同和月华云烟融为一体，高雅清华，不可玷污。
　　迎面走来个纤长白影，飞袂扶风，几朵幽紫寒花绽在袖口。近了，眉若远山，目如秋水，齿白若贝，唇朱如染。笑靥秀美更带媚丽，不是白景又是谁？
　　“师弟你们也够慢不是，掌门都要发火了。” 白景笑道，遥遥一指对面。
　　凤远栖颔首，道：“我这就带她去，师兄先回吧。”
　　对面那宫殿屋角飞檐，宛如飞凤降临，静静伏在一片碧水山泉里。
　　“掌门就在凤阙殿等着，我们快些吧。”凤远栖飘忽说着，长睫抖动，在眼睑投下阴影。语罢伸手将上官泠若身子一带，轻盈掠出好几尺，转瞬落在大殿门口。
　　上官泠若忽而有些晕眩。早上还在青楼弹琴受尽那些想轻浮自己的人的白眼，晚上却已被那只见过一面的凤子澜莫名其妙带来了天下闻名的广寒宫。
　　这像梦一样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