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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朋友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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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从沧州边境又回到澜州,她在去剑都之前又路过旬阳城边的三潭小镇,便决定还是去一趟无极山庄看一看。
段千秋上到庙顶就照陆九歌交代过的,将暗号告诉给了庙里的老住持,老住持便带她来到了后山山顶一间面朝崖壁的小木屋里。她听九歌说过,这三潭庙的老住持已逾百岁是机关大师的好朋友,大师在世的时候也常常上到后山小院来同这老住持下棋。
此刻清晨山雾渐散,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撒在映月山草木丛生的山崖边,也缓缓照亮了这间古老孤寂却依旧整齐干净的木屋。桌子上的茶具光洁无尘,天冷了,床上也换了厚的被褥,看来这老人家还是经常会到这个地方来的。
段千秋环顾一圈后便把目光落定在了窗户边的一桌棋盘上。陈旧的木质棋盘已随年月露出斑驳的伤痕,可留在上面的棋子却依旧是光亮如新。这一盘棋局还未走完,白子虽势如破竹步步紧逼,可黑子以退为进却也防守得滴水不漏,最后两子僵持不下便留下了现在的困局。
她转向身后老住持问:“住持您还留着大师曾经下的棋局?”
老住持白眉一展,便望着她笑了。
“故人常驻我心,又何须用这小小棋局困住。这是很多年前的一位年轻人留下的。”
“年轻人?”段千秋不禁觉得奇怪。在这样一座寺庙后院又靠近山崖边的一间老木屋,里面还住过什么年轻人么——
她忍不住又环顾了一圈。
听得这老住持一边点燃了炊烟一边静静向她道来:
“很多年前,我曾受大师之托收留过一位神秘的年轻人。也是冬天吧,一个夜里,风很大很冷,那个年轻人来到这里的时候简直惨不忍睹,一身的伤口,连上面的血都已经被风干。他倒在我面前,浑身冰冷,那时我差点就以为他死了。我想这个年轻人的仇家一定不少啊,受大师所托我救下了他,后来这个年轻人便在我这间小屋子里养伤。他很少说话看得出不喜人靠近,我也只有偶尔会过来和他下下棋顺便来看看他的伤。日子一天天过去,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最后一次来看他的时候,他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了七天我如期再来,他却已经走了。那个年轻人不辞而别,一来一回也就只留下了那一夜我们未解的棋局——”
段千秋安静听着从未打断,待这老住持说完,她才小心翼翼地问:
“住持可否还记得当时那个年轻人的佩剑?”
老住持捋了捋白须思索一会儿,才喟然道:“那是把大气凛凛的长剑,杀气很重,流了太多人的血啊——”
听到这里,段千秋心中一动不禁目露复杂之色,又追问道:
“老住持可还记得什么?那个人是为什么要来又是为什么要走的?大师他老人家没有留下什么话吗?”
老住持安静听着,人却已经缓缓走到屋外。他望向崖外一片落在冬日暖阳照耀下的静谧山水,淡淡一笑道:“过客匆匆,又岂是你我能够留住的。”
段千秋摇了摇头,有些不明白,只觉得这个老人家答非所问。明明知道些什么,却不肯点破。
“住持,那棋局呢?既然留不住,您为何还留着这个棋局,只肯告诉我棋局由来,却又不容我多问——”她一边说一边轻声了下去。
老住持的脸上却露出温和笑意来,“故事就在这棋局里,能不能够参透那还得看你有么有这个机缘——”
“您这不是唬我吗?”望着阳光下老住持慈祥而光芒万丈的脸,段千秋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不该过去的也已经过去了,在的人依然还在,走的人也依然没有回来。世间过客,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困得是心困不在人——”老住持如此感慨着却已经不知不觉走远去了。
“诶住持——”回过神来追了几步,可见老人身影平静步履释然,她也不禁停了下来。
袅袅炊烟已在头顶缓缓升腾起来,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这片山崖上驱赶着冬日的寒意。她虽不明白那老住持的话中之话,可是随着伫立,心绪却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木屋的事庄主也知道的,无妄师父说的应该就是她。”不知何时身后来了一位白衣执剑的女子,段千秋诧诧地转过了身,一眼认出来人便也扣剑示意。
“念心姑娘。”
可想到方才念心说的,她又不禁蹙眉道:“念心姑娘刚才是说,九歌她也知道萧大哥曾经来过这里?”
念心点了点头,苦笑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庄主的固执脾气,她面上虽看不出来,可我知道这些年她还是没有忘记那个人的。我同无妄师父又何尝不希望她能看开些,但是你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情我们是无法改变的,到头来只有靠她自己来解开心结。”
段千秋点点头,想到她同梁司夜初来无极山庄的时候,九歌对梁司夜的戒备和冷淡,她知道那个时候九歌虽能把墨渊剑交给梁司夜,但是她心里一定还是无法放下的。
“那最近,她过得怎么样?”自己的叔叔成了十八楼通缉的要犯,白陆门的事恐怕也会牵扯到她吧。
“庄主倒是一直过得很平静,自她留下书信离开山庄两个多月,回来的时候心情似乎开朗了很多。只是——”念心说着又不禁微露叹息之意,“白陆门这么一被查封,她也就把蓁儿接回了无极山庄。蓁儿这可怜的孩子,近来倒是吃了不少苦——”
“蓁儿——”段千秋默念着,眸光不禁微微黯然。她不知道这小丫头现在还愿不愿意见她。因为不管陆成斐做了多少的坏事,都始终是蓁儿的亲爹,她还那么小就要承受这样的打击,若真的看到蓁儿,她也不忍心提及她的伤心事。
念心看出她的为难便也拍拍段千秋的肩膀,叹了口气道:
“走吧,段姑娘,庄主让我带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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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无极山庄的时候,陆九歌正在木楼下等她。冬日温煦的日光照耀在她浅白色的绒袍上,她长发披肩眉目如雕,微微笑着,依旧那样温婉动人。但是段千秋知道,她心中现在是真的平静。
“九歌,蓁儿呢?”段千秋缓缓走近去问道。
“她刚吃了药在屋子里睡下了。”陆九歌说着便领她上了木楼。段千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进去,便看到小小的陆蓁果然安静而乖巧地在床上睡着。
望着那张稚嫩而善良的小脸,段千秋心中只觉被巨石压住一样难受,她不由轻轻替她掖了掖被子,又向陆九歌道:“她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因为白陆门的事情,钧奕在家也和我闹了好久说要来看蓁儿,但我不知道是否适合——”
“近来还是不要了。”陆九歌正色着摇了摇头,也不禁微微叹息道:
“蓁儿还小,叔叔的事一定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近来她虽然只是感染了风寒,但是心病郁积,我怕没这么快好。”
“她知道我要来吗?”段千秋问。
陆九歌笑着摇了摇头:“我没告诉她,我想还是让她安静在山庄里待一段时间也避避风头。”
“这样也好——”段千秋思虑着点了点头,“本来爹和老楼主是想让我把蓁儿接回十八楼,但现在看还是让她留在这里吧。”
望着蓁儿安静而乖巧的睡容,段千秋原本复杂的神色也不禁软了下来,“等过段时间,我再带钧奕回来看她。”
陆九歌点点头,便示意段千秋跟她走了出去。
不远处,冬日里的深山幽林处处弥漫着肃杀而萧条的寒意,可此刻走在这暖暖的太阳底下却似乎也没有那么冷。暖光满面,她握剑的手也一直都还温热着。
“看你的眼睛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近来还有复发吗?”陆九歌一边走一边道。
段千秋微微笑着摇摇头,“已经好了,那个月真的谢谢你肯陪着我。”
陆九歌微微一笑,见她心绪平静,才问:
“那么这次有他的下落了吗?”
段千秋怔了怔,才明白九歌说的是谁,只抿唇笑笑,又点头道:“正要去找他呢,但是路过三潭镇就想着还是先来无极山庄看看了。”
“那就好。”陆九歌眼中也不禁露出安心之色。
“哦,对了!”段千秋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翻开肩上的包袱便找出一叠黄纸递给了陆九歌,“这是七年前十八楼里追查萧大哥时留下的密录,本来我想交给梁司夜的,但现在想也许交给你是最好的。”
陆九歌微露诧异,不过也没有推辞。
段千秋微微一笑,便挽着她手又继续沿着小溪往前走。安静地走了一会,她有些按捺不住便小心翼翼打量了陆九歌一眼,轻声问:“九歌,你都知道萧大哥还活着了,为什么不去找他啊?”
陆九歌叹了口气而后微微一笑,抬起头静静道:
“也许,我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好了——”
看来劝了这么多,还是要她自己做决定的,除非她自己想通,不然谁也改变不了什么。段千秋望着阳光下陆九歌平静如画的脸庞,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息。
“你呢,还带着包袱,是很快就要走了吗?”不知何时陆九歌已接过她手中的包袱,诧异地望着她。
段千秋回过神来赶紧又把包袱背在了肩上。
“是的,我今天不过夜的,很快就走了。”
“去哪找他?这么急连饭都不吃了?”陆九歌皱皱眉,已经习惯她的风风火火。
“去南都剑沦山,离这儿还有些路呢——”段千秋说到一半想起她的下半句,又不由微微一笑,“不过这饭还是要吃的,不能为了赶路饿坏了肚子。”
其实也是真的饿了,她便所幸留在无极山庄吃了午饭。可一吃饱却是再也留不住她了,段千秋告别了陆九歌便要出了山庄沿着山道远去。
走了几步她回过头去,见陆九歌和念心还站在楼下目送她,她笑着扬了扬剑示意她们不必送了。正想转身继续往前,目光却不由自主停在了二楼上一个倚在栏杆上的小人影。她认出来那是蓁儿,这丫头一身鹅黄色的衣服落在阳光下很是耀眼。
虽然有些远了,她也看不清楚蓁儿的表情,但却依稀看到蓁儿在楼上向她挥了挥手。
段千秋心中有些感动,便也忍不住伸手向她招了招。
虽然不知道蓁儿以后的路会怎么走,但是她相信那个坚强而勇敢的孩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一定会好好地面对。还有弟弟钧奕,即便现在还受寒毒所迫还是恳求着父亲要教他学剑,毕竟他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佩剑。而他那样努力着那样不顾一切,也许就是为了想保护那个小丫头吧。
不管怎么样,都希望那两个孩子能好好的。
段千秋最后望着那个小黄人影微微一笑,便也背好了包袱转身远去。
人生路长,毕竟等她的人还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