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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山里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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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梁司夜将一半的床分给了她,可想到了很多事情,段千秋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后来,大概嫌她吵了,梁司夜所幸就伸手抱住了她。
这下段千秋不敢乱动了,只是念及梁司夜的伤,心中愈加不安。
“那个人会对你出手,都是因为我。如今,我的‘二叔’、伯伯都想取我的命,就连十夜夫人也来了这里——”想不到,最后她的身边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现在同我一起,你怕不怕?”梁司夜抱着她,半开玩笑:“可别忘了,我还是十夜杀手。”
段千秋缓缓睁开了眼睛,依旧背对着他。沉默半晌,竟微微叹息一声。
“我怕。”是的,她投降,她是真的怕了,那个杀手对他说的话,时常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怕你会因为我——”
“我也怕。”忽然被他略显低哑的嗓音打断。
段千秋一时怔住,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梁司夜已握住了自己的手。
念及他此刻的姿势也许会牵动伤口,段千秋微微蹙眉,便小心翼翼地转了过来。
屋内无光,却有月色从窗外漏下。这么一侧身,恰对上他深邃如夜的眼睛,不知为何就失了神。
“可至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要害怕了。”梁司夜摸了摸她的头发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些年来,他带着十夜令奔走天涯,虽然偶尔会碰到阿楠或是洵川,可兄弟几个醉上一场便又各自散落天涯。他始终都是一个人,便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可现在,他懂了。之所以会害怕,是因为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而这个道理是段千秋教会给他的。
“所以,什么都不要想了,还是好好睡一觉吧。”因为前路难测,等到明天,也不知会遇到什么。
段千秋静默不语,却握着他的手轻轻地靠了过来。
她小心地摸到他左肩的伤口,怔了半晌,才哽咽道:“梁司夜,那么从现在起,不管遇到什么,你都不要再不顾性命了。说好了,湳澜山一约,我们都不要食言了。”
望着她认真中透出固执的眼睛,梁司夜不由地扬起了嘴角。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便又抓住了她的手。
“傻瓜,睡吧。”
段千秋乖乖点了点头,静静地枕着身边人。直待深夜困意来袭,这才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
天微微明的时候,段千秋醒过来,摸摸身边竟是空荡荡一片,她一个惊醒便坐了起来,匆匆穿好鞋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远远地,见梁司夜不知何时已换上了自己的劲装,一袭黑衣肃杀,正好端端站在灶台边,不知在做些什么。
呼,还好,没跑。
段千秋摸摸额头,吁了口气,遂扯着嗓子喊去:“梁司夜!”
这个人真的是,明明还带着伤,怎么就不知道顾惜自己的身体呢!
可大步迈近,竟闻到了一阵清淡的饭香。
段千秋望了一眼此刻热气腾腾的大锅,便问:“这是什么?”
“鱼片粥。”梁司夜淡淡答,又向段千秋指了指搁在一边的破碗,“自己盛一碗吧。”
段千秋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生气。
一大清早的,天都还刚刚亮起来,这个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来的,更何况他的伤。
“你的伤,不要紧吧?”
“干这些还是绰绰有余的。”
“……”
梁司夜说着,早已端好在自己的粥在对面的石桌边坐了下来。
“昨天还同你说要好好顾及自己的身体。”段千秋有些不满地顾自嘟囔着,可拿起木瓢尝了一口,不由顿住——这粥的味道竟然还不错。
她舀起一碗,仔细一看,认出来粥里竟还当真有白花花的鱼片,不由一惊:“真稀奇,竟然还有鱼肉!”
转眼一想,所以这个人一大早还去抓鱼了。想到自己睡得死死的,还要劳烦他这个病人,段千秋有些心虚地端着碗便在梁司夜身边坐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早饭,我来做就好了啊。”
提到这个,他本来还想给她留点面子,但真的是忍不住了。
梁司夜遂抬眼望了她一眼,静静道:“其实昨天晚上,吃了你煮的东西,觉得有些难受就起来了。”
“咳、咳咳——”段千秋差点噎到。
“不、不关我的事吧。”
“……”梁司夜白了她一眼。
段千秋吃了一会,无意中瞥见自己晒在外面的衣服不见了。
“那个,我的衣服去哪了?”
“放在床边,你吃完去换上吧,然后就该出发了。”
“哦,好。”
想到昨夜的事,她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只好埋头喝粥。
这鱼肉滑而爽口,米粥稠而香甜,她忍不住就喝下两碗。
见梁司夜闭目养息,她嘱咐他在外面等着,走进木屋一眼便看到了床边的衣服,然后目光一滞便看到了那把静静躺在衣服边上的雷霆。
原来,他是不会走远的。
段千秋心中微暖便摸了摸雷霆式样古朴的剑鞘,感受得到残余的剑气,她忍不住抽开一条缝。霎时,感觉到剑身的锋芒毕露。
她有些心悸,便又合上了剑鞘。
忽而想到自己的锻霞如今已不知所去,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换好了吗?”屋外传来梁司夜的声音。
段千秋胡乱地应了一声,便匆匆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抱着雷霆冲了出去。
哪知梁司夜就在屋外截下了雷霆,顺带拦住了她。
“走吧。”
“不是去山里么?”段千秋有些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却被梁司夜推着往木屋里走。
黑夜里光线不好,这小小木屋里的摆设也俨然是一副山里人家的样式,她找吃的时也全都翻过便不甚在意。可此刻,梁司夜却领着她来到了床边,又伸手揭起床上的木板向她示意。
“怎么,这床有什么古怪?”
段千秋说着,凑近去打量,发现这木屋里的床和桌子一样,虽铺了一层木头,但底下都是以天然的石头打制而成。摸了摸石头的断口,但觉光滑而冰冷,质感十分好,一点都没有粗糙的感觉。
要知道在这样的深山里,没有锤炼的工具不说,就算要搬这么大一块石头都是极不容易的,可面前这块石头却似是被人用精密的工具打制而成的。
但木屋内外除了打猎用的弓矛,哪里还找得到别的利器呢?
“这样的痕迹像是用兵刃一击劈开的,出手果决而迅速,落力精准而平整,以至于这石头的每一面都是如此的平滑。”甚至透过掌心,还隐隐感觉得到被封存在石壁之中的残余气息。
梁司夜睁开了眼睛,他微微弹指,叩响了石板,又转而向段千秋道:
“这下面有一条密道。”
“密道?”
“不过我试过了,需要机关开启。”
“可是,这石板光滑无比,我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上下哪里有什么缝隙。”段千秋说着,又伸手摸了一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放眼整间屋子,也看不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梁司夜却绕过她,走到门口的石桌边,照旧揭起了木盖。
只见这脱去了木头面的石桌竟浮现出一块下凹的圆盘来,圆盘上盖着一个手掌印,仔细一看可以看得到繁琐而密麻的沟壑,想必是主人印下的,那么当由主人亲启。
可段千秋有些费解地望着梁司夜,却见他正将一碗黏糊糊的东西倒入盘中。
“是泥浆。”梁司夜向她解释道。言语间,那些被他调匀的泥浆已迅速地留遍了盘中的手掌纹路,恰似一双泥手按在了盘中。
“你睡着的时候,怕开启机关会引来不利。现在,你退开些。”梁司夜说着,给了段千秋一个眼神示意她避开,随即将手掌贴在泥手上方,无声无息间已缓缓向泥中注入真气。掌风的力道拿捏极准,以至于段千秋只看到这圆盘的手掌中隐隐荡开涟漪,却再没有更大的变化了。
段千秋反应过来,刚想提醒他不可用力太过牵动伤口,却忽听得这屋子里“喀拉”一声,她目光所及竟看到那石板中间漏开了一条缝隙。
梁司夜即刻收回掌风,轻轻一跃便落在了石板上。
刚想把雷霆交给段千秋,却被段千秋一把拦住。
“喂,你疯了!伤还没好,让我来!”
见段千秋如此气势汹汹的模样,梁司夜微微一怔,沉顿片刻遂轻挑剑眉竟也破天荒地让了开来。
她常年押送兵器往来南北,力气自然也不小。
一跃上了石板,段千秋咬咬牙,拼尽了全力挪动起两面裂开的石板。
好不容易耐心等了她一会,见她满头大汗,梁司夜忍不住一掌按住她的肩膀,透过掌风的传送借了点力给她。
听得沉闷的“唰唰”声,两面石板缓缓地移开了够一人钻入的口子。
段千秋正匍匐在石板上,随着石板的打开便顺势一跃落了下去。
梁司夜将木盖重新合在了石桌上,便紧跟其后跃入了漆黑的穴道之中,只可惜从里往外无法完全合起床上的开口。两人只好尽力将床上的木板移了上来,可万一再有人来到这里打开机关,是无法阻止了。
梁司夜握起雷霆,向剑身缓缓注入内息。
不过片刻,雷霆剑气便在这方漆黑的空间里投射出了淡淡的光芒。
隐约看得清这里是一处被人挖掘开的通道,没有铺砖,四面还皆是天然粗糙的山土,前方是漆黑一片,隐隐透出些令人悚然的寒意来。
“梁司夜,你说这条暗道会通向哪里?”段千秋说着,有些不安地拉住了他的衣裳,却又被梁司夜缓缓地松开。
“不管是哪,都要走。”他说罢,顺势拉住了她的手,便举着雷霆缓缓地深入。
不知是第几次走这样的暗道了,但感受到身前人掌心的温度,段千秋心中竟也缓缓地安静了下来。
通道很长,两人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始终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标志,这路好似没有止境。可随着深入,这紧闭而漆黑的通道里竟隐隐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烧焦了的黑炭又像是腐朽了的铁器。仔细一闻,段千秋觉得这味道竟有些熟悉。
“这里有空气的流通,前方不远想必就有出口了。”梁司夜说着,不由地拉着她加快了步伐。
走了不远,通道里竟陆陆续续散落着残缺的兵器,有刀有剑,只不过大多都已生锈,发出一阵阵刺鼻的锈味。段千秋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挑起了几把,只是这些刀剑都是锻造中的劣品,生锈得厉害,根本看不出上面还留有什么流通的标志。
但这些零落的刀剑也隐隐触动了她的某处神经,她脑海中即刻浮现起一个名字来。
“陆成斐和我二叔曾在出发前说过,来南夷山的另一个目的便是直捣百里屠辰的老穴——这里,会不会正是百里屠辰曾经为躲避十八楼通缉的藏匿之地?!”
“段千秋。”梁司夜忽而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来。“我想,你口中的‘二叔’已经不是你的二叔了。”
“我知道。”不知梁司夜会提到这个,可想起在南夷山里她二叔竟对她痛下杀手,段千秋仍是心有余悸。那时要不是梁司夜忽然出现,她恐怕早已被那人捉住了。
但那个人若不是她二叔,会是谁?!
那个人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假扮她二叔的?
见她有些分心,梁司夜微微蹙眉,便又拉起她缓缓往前。
走着走着,视线之中的乱刀乱剑也堆积得越来越多,可弥漫在暗道里的锈味却在渐渐褪去,因为这里好似感受得到风的拂动。一看前面竟隐隐透出淡淡的光线来,段千秋心中一紧,即刻挣脱开了梁司夜的手,先一步点足而去。
梁司夜也不拦她,只是缓缓收起雷霆跟在了她的后面。
一起一落间,段千秋已然落在了开阔的洞口。可放眼望去,她不禁讶然——感受到她背影一震,梁司夜走到她身侧,往下一看,也不由地变了脸色。
因两人此刻所站的洞口竟赫然是一处低矮的悬崖。
纵目而下,竟是一处下凹的山中谷地,本被深密的丛林所遮蔽,若不是站在高处,当真是发现不了这山里还会有谷中之谷。
远远的,只见高大而古老的密林之中弥漫着淡而飘渺的山岚。
此刻正值旭日高升,暑气渐起,山中烟岚随风躁动,可当中竟探出许多木楼石塔的尖顶来。粗粗一看,楼宇的数量不少,也不知还有多少是被隐没在了流动的山岚之中。
远望而去,这谷地竟像极了一个遗世独立的小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