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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涟漪(下) ...

  •   绶带在腥咸海风中飘扬,红色尉迟真金手扶腰间寒冰宝剑,一身黑色劲装,大麾在身后猎猎起舞,好个俊俏霸气的儿郎。只见大理寺卿凭栏远眺,唇角微勾,脸上是悠然与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幸灾乐祸。皓广低着头为自家大人奉上上等鲜茶,眼角悄悄地扫向趴在船舷上狼狈不堪的钦差大人狄仁杰,也是一脸的好笑。
      有谁能想到料事如神的狄仁杰居然不仅不识水性还会晕船呢?一干下属暗自偷笑,唯有尉迟真金无所顾忌凑上前讽刺道,“想不到,你也有不擅长的啊。”
      狄仁杰干呕过后直起身也不客气夺过少年郎手中喝了两口的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末了用袖子一抹嘴,不复疲累,“哈,爽快!”
      尉迟真金盯着手中被对方强抢又强塞回来的空茶碗,一时间不知是生气还是觉得好笑,一张俊脸五颜六色好不热闹,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跟痞子求道理还不是折腾自己。安抚好自己,几日与狄仁杰相处下来淡定了不少的少年郎将茶碗递给一直候在旁边的皓广,伸手在耳侧轻拍了两下,立即有人牵过一匹白马让狄仁杰过目。
      狄仁杰定睛一瞅。喝!好俊的马!毛似白绸,尾胜雪缎,端得是一个身亮条顺鸣响。
      “好马!”狄仁杰忍不住赞道。
      “自然是好马,此乃南海神驹,入水如履平地,此去险恶,此马赠与狄兄,望得助一臂之力。”尉迟真金一脸客套,竟还端起架子作起揖来,搞得狄仁杰一头雾水。
      狄仁杰不管那些,接过缰绳,拍了拍马头,含沙射影玩笑道,“马儿啊马儿,你看这人多疲累,送个礼还瞻前顾后,说辞作揖的,这白给的东西哪有不要的道理,哈,人啊一个不当心就迂咯!”他说得欢实,那马却是听到自己算作东西不乐意了,狄仁杰一个不察被马喷鼻息喷了个正着。见狄仁杰出糗,沙陀忠在一旁掩嘴直乐,就是那些下属也脸上带笑,唯有尉迟真金盯着狄仁杰侧脸发呆没反应。狄仁杰抹了把脸,转过身来正对上尉迟真金呆愣的目光,初是意外接着笑得玩味,“阿金,看什么呢?”
      尉迟真金回神惊觉自己的失态,冷哼一声甩袖查岗去了,留下狄仁杰盯着少年郎带着火气的背影咧了咧嘴,“阿金啊阿金,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避就避得开的。”低沉的声音随风散了,狄仁杰知道兀自烦恼的少年郎并没有听到。

      海浪涛涛,鸥鸟鸣叫,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尉迟真金是断不会相信此番悠闲景致下藏匿着取人性命的丑陋怪物。尉迟真金自出海就有些走神,此时四下无人便又想起了出发前武后召见时说的那番话。
      “哼,这狄仁杰倒也有趣,你可知先前他向我求了什么事?”武后小抿一口手中的温茶,语调轻缓有如唠家常一般。
      “属下不知。”尉迟真金请安后并没有接到娘娘免礼的指示心甘情愿地以武将之礼单膝跪在波斯进贡的地毯上,往常他会习惯性地去注意娘娘的神色,此时却是低下头去怕娘娘看出任何端倪。
      “呵,你这孩子。”武后摇摇头,面上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狄仁杰求见只为了让我免去那扶余国罪人银睿姬的死罪,条件是他在规定时限内亲手取得此次龙王案主使的项上人头,若是失败,他也赔上性命。”
      “……娘娘,您应了他了?”尉迟真金沉默了一瞬抬起头来,面色沉静就如这事与己无关一般。
      “本是不想应的,不过银睿姬作为女人倒是的确很出众,狄仁杰也算是个人才,扶余国的余孽一命换大唐能臣的忠心,这交易不亏。”武后眸色若水,深不可测,尉迟真金暗自攥紧了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拳头,他并不清楚左肋那些微的刺痛代表了什么。
      “娘娘英明。”尉迟真金本能地附和,武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青年那英俊的面庞,这个现在堪称的优秀的男子有着吸引女人的本钱,然而根据派到他身边的暗卫的汇报来看,这傻小子尚未通人事。这就是大唐年轻的大理寺卿啊,只是不知面前的尉迟真金到底为谁乱了心神呢?银睿姬……又或是……
      “尉迟真金听旨,监督钦差狄仁杰彻查龙王一案,务必使贼首伏法,一旦狄仁杰亲自取下贼寇首级失败,就地正法。”好熟悉的语调,好熟悉的神色,冷漠疏离得那么自然,就像这7年的陪伴不复存在一般。
      尉迟真金定定地看着被岁月荏苒了鬓角的皇后,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露出他无比熟悉的一面,莫名的心安。大理寺卿面色如水,平静异常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臣,遵旨。”
      武后把喝掉大半的茶杯置于一旁的雕花茶几上,敛了眉目。
      呵,尉迟真金,聪明如你,总有一天恐怕本宫不得不……这到底也是你选的命啊。

      “前方岛屿怕就是贼人老巢了,阿金不如我们……”狄仁杰不知什么时候摸到尉迟真金旁边,吊儿郎当地靠着船舷,手搭凉棚装门做样地眺望了一下。尉迟真金瞟了他一眼,冷声下令,“皓广,传令下去,掉头返回。”
      沙陀忠不明就理,“哎!都要到了,怎么就又回去了!”
      狄仁杰与尉迟真金相视一笑,后者笑到一半又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轻咳一下敛了笑意。狄仁杰却不管那么多,一手揽过少年郎的肩膀,“看来咱俩还有点儿默契,不错的开始啊。”尉迟真金压下火气,一把拍掉了狄仁杰自来熟的手,冷着脸斜睨着依旧没心没肺傻乐的家伙,“开始?哼,只此一次。”
      狄仁杰哑然看着对方离去背影,搔了骚鼻翼,大声道,“呵,火气真大,莫不是吃坏了肚子,要不要沙陀忠帮你号个脉,开个方啊?”无辜躺枪的沙陀忠立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他看来自家老大才是脑子进水的货,没感觉到那个尉迟大人周身的冰冷么,还敢主动挑衅,找死呢吧。
      果不其然,凌空一柄匕首飞来正擦过狄仁杰脸颊,凉凉地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聪明的话,不要,和我走得太近,狄仁杰。”前方尉迟真金转过脸来并未发声只做口型,狄仁杰心下一惊,对方是何时知道自己会读唇语的呢?尉迟真金这人果真是猜不透的,想着狄仁杰也欲试上一试,他同样不出声动了动嘴唇,少年郎见了皱了下眉眼中划过黯然和不知名的恼怒,甩袖走了。
      我倒宁愿自己痴傻呢,阿金。尉迟真金对唇语并不精通,但偏偏这句看懂了,这次转身不为其他,只为狄仁杰看不到自己那无法掩藏的表情,三分无奈,六分苦涩,还有一分控制不住的欣喜。

      当最后一丝晚霞的红光被黑暗吞噬,狄仁杰所熟悉的冷酷无情闪现在尉迟真金飞扬的眉目间,仿若眼前立着的不再是那个会因为自己的调笑而恼怒,为自己的举动而崩碎面具的少年郎,而是一柄出鞘铮鸣没有生命的利剑。一刹那间狄仁杰想要伸手去拉尉迟真金,借此确认少年郎的存在,可他生生遏制住了这股冲动,带着不安望着少年郎飞身而去的背影,月光将那黑衣的人儿镀上一层银辉,在漫天星华的苍穹下,狄仁杰眼中再容不下其他。
      呵,自己一直以来总是看着他的背影呢。狄仁杰拔出腰间宝剑,纵然武艺并不如尉迟真金高明,但是这赌上一切的一役就让自己与他并肩吧。
      那是一夜的苦战,狄仁杰从没想过自己要在毒花毒草中闪转腾挪,更没想到真的要吊在悬崖上飞檐走壁。身下是万丈深渊,不远处能听见刀剑相击的嗡鸣,沙陀忠从他的百宝囊中掏出三个荧光的链子,三人系在手腕上好歹能知晓友方的位置。此时在一片黑暗当中,狄仁杰能隐隐绰绰地看见左手下方不远处忽闪忽闪的荧光,剑戟的碰撞声由那里传来。手因为长时间抓着绳索已经磨破皮火辣辣的疼痛不堪,眼睛也因为峡谷中的狂风吹袭干涩无比,即便是徒劳狄仁杰还是无法让自己从那团萤火上移开视线。
      突然间,一切声音都停下了,紧接着是那□□着狄仁杰心神的萤火猛然下坠。
      不!!!!!狄仁杰的脑袋清空了,他放松了紧抓着绳子的手,飞速向下滑去,一边将脚缠到绳子上,一边狠踏岩壁,身子竖起像条蓄势待发的蛇。这一刻他忘记了恐惧,也不担心能否成功,他松开了握着绳子的手,飞扑出去,扑向自己认定的唯一的光。
      飞蛾扑火一般,没考虑任何退路。

      “你为何不肯唤我呢?”怀抱着僵硬的少年郎,狄仁杰任下属在沙陀忠的指挥下把二人拉上去。狄仁杰心中有着恼意,为何尉迟真金到命悬一线的那刻也不肯向自己求助呢?是否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自己相较于他人于少年郎来说是不同的。
      月光高高在上的嘲笑着,尉迟真金将眸色隐藏在阴影里,凌乱的额发被夜露与汗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从被狄仁杰在万尺高空抓住救下后就那样呆呆的,不说不动,似乎是连心都丢在那夺命的绝壁上了。
      “皓广,带一队人马到下面去把罪魁祸首的头颅割下来,我们要返程了。”狄仁杰把有些不对劲的尉迟真金托付给沙陀忠,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他背过身去下达命令,错过了尉迟真金留在自己身上那抹痛苦的复杂目光。
      主犯霍义的命是尉迟真金夺下的,一边是娘娘,一边是狄仁杰,若是旁人尉迟真金会毫不犹豫的一剑结果了对方性命,扫平自己仕途上的障碍,可那是狄仁杰啊。尉迟真金知道自己身边是有武后娘娘埋下的人的,此番保下狄仁杰后果有多严重他不是不懂,偏偏当事人一无所知的在自己周围转悠个不停。看着对方那轻松愉悦的模样尉迟真金气得直咬牙,这等傻蛋干脆咔嚓了省得以后看着心烦。但终究是想想而已,尉迟真金躺在船舱里,手掌盖住了那双翡翠样的眸子。杀了狄仁杰,尉迟真金与其说是下不去手,不如说是舍不得,总归是不愿也不能的。
      尉迟真金并非矫情之人,他对自己是对他人三倍的狠辣,既然要保住狄仁杰,他也不再畏惧其他,他确是对娘娘忠心不二,但那又如何,对现在的娘娘来说也许狄仁杰比自己更为有用,他尉迟真金年少轻狂锋芒毕露树敌过多暂且算是武后手上一枚优秀的棋子却也是难以落子的棋,毕竟背后牵扯太多。而狄仁杰不同,他初来乍到干净明了,还有着那罕见的正义之心,可用度比尉迟真金大的多。一来尉迟真金赌娘娘并非真想除了狄仁杰,二来他赌娘娘留他还有用,这么一来先前的顾虑放到一边了,若娘娘真问起,他便咬定是狄仁杰取下霍义首级,那万丈峭壁活下来的也不过他们三人而已,而狄仁杰对沙陀忠百般信任总不会看错人的。
      待尉迟真金收拾好心情已是黎明时分,海风微凉,尉迟真金站在甲板上远眺晃神间觉得那红日之下的海水中潜藏着莫大的危险。
      龙王么?海水起伏不平,似有怪物在暗处蛰伏。尉迟真金命人敲响了戒备铜锣,两艘大船拉开了距离。狄仁杰自告奋勇要呆在诱饵船上,尉迟真金也不阻拦,只是把那匹神马渡了过去。想那怪物的能耐,一整支船队全军覆没,何况两艘战船,一旦短兵相接,谁也跑不了。
      诱饵之船先行一步,站在船舷两侧的人相视错过,这是生死之战,赢了是无上荣誉,输了也不过是命埋鱼腹而已。尉迟真金盯着那远去的人笔挺的背影,昨夜吊在悬崖上那喃喃轻语又在耳边响起,幽幽的,带着蛊惑的意味。
      哼,明明就是个痞子。
      痞子说:“我在,所以下次怕了就喊吧。”
      痞子说:“总不会只有你一个,敢不敢赌一次,信我?”
      痞子说:“阿金,你说要是陷进去放不开怎么办?神探在请教你呢,给个反应吧。”
      痞子说:“阿金,叫我怀英……”

      滔天的浪,遮天蔽日,风声水声震耳欲聋,水鸟哀鸣着逃离,尉迟真金能做的只有盯着前方摇曳不停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大海吞没的船只,揪紧了那颗哪怕自己命在旦夕都不曾如此起伏的心。尉迟真金没有动,皓广已经开始指挥人把巨弩架起。海怪出现的是那么突然,让人先前的心理防设瞬间崩塌。诱饵船上的士兵们在哀嚎奔逃,落水声与被怪物吞噬的惨叫交织成巨网绑缚在幸存的人身上。
      他还在坚持着,所以我必须呆在这里。尉迟真金攥紧拳头,阵阵刺痛已微不足道,“左满舵!尽可能靠过去,只要看见信号,马上攻击!”尉迟真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只有他知道一旦自己降低音调会发出怎样的颤音。
      “大!大人!前船要沉了!”尉迟真金顺着船头侦察兵的喊叫抬头看去,只见大唐水兵的骄傲战船已被海怪拦腰缠住,木材嘎嘎作响,下一刻便会化为碎片。
      该来的终究会来,战船在尉迟真金的眼前被撕裂,在浪声里仿佛能听到神驹的惊啼。年轻的大理寺卿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与不甘愿在一瞬间化为了愤恨,携卷着骇人的气势,欲把海怪千刀万剐。
      “大人!看!快看!”突然皓广指着那战船碎片中的一点欣喜道,尉迟真金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脸上浮现的是真正的喜色。只见狄仁杰浑身湿透伏于马背破浪而来,在战船的残骸上狂奔,他携着鲜红的信号旗,海怪的攻击穷追不舍。尉迟真金死死盯着那面尚未扬起的旗帜,终于在狄仁杰屡次深陷险境时按捺不住,他抬手从一旁捞过蛇矛,待船更为靠近,甩掉大麾平地跃起,利刃闪着寒光逼近怪兽,越来越近,少年郎能看见怪兽那巨大的红瞳中映出自己的身影,还有自己那凶恶无情的神情。
      嗤!利刃没入兽瞳,一刺一拔便是漫天的血雨。尉迟真金凌空而其没有借力,此时力竭自由下落,在坠入冰冷的海水前,他看到狄仁杰终于扬起了旗帜,而皓广紧遵命令发射了巨弩,向怪物的血盆大口中投放毒鱼,正是一切该落幕的时候了。

      尉迟真金悠悠的闭上眼,透过层层海水的光越来越遥远,身体却拾不起任何力气,就这样下坠,身后是无尽的深渊。怪物终究是死了,恍惚间尉迟真金能感到那庞大的身躯比自己更加快速的下落,很快就消失在万丈海底,而他自己还在漂浮着,手臂因用力过猛而抽搐着,疼痛是唯一能彰显存在的证明。有些不甘心的闭上眼,徒劳地蹬了几下毫无借力点的海水,听不见也看不见,冰冷从体外一直沁到心里,终于坚持不住闭气狠狠地呛了一大口水,肺部是撕裂般的剧痛,所幸连挣扎都放弃了。
      “……为什么不唤我呢?”是谁带着心疼责备着?
      “阿金……”尉迟真金从没告诉过狄仁杰,这样的称呼在他们西域人来说是极为亲密的人才能叫的,但他想也许那个痞子是知道的。不过有一点尉迟真金能肯定,狄仁杰不知道自他家破人亡后,他是唯一一个唤他作阿金的人。
      “阿金……”
      真的,真的好想再听一声,就像是自己从未在双手沾满鲜血的夜里死去,从此变成行尸走肉一般。
      “阿金……”
      真的,真的好不甘心,经历了大风大浪,如今却要因为一个怪物这在这里,那先前摒弃自我麻痹内心挣扎的七年又算什么?
      “阿金……”
      狄仁杰,我真该第一次见面就杀了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用去考虑活着的意义,如今却要带着一颗空洞的心死去,长眠在冰冷的海底,你让体会过点点温暖的我如何知足,如何安然入睡。
      “阿金!”
      是回光返照的梦境吧,那逆光骑着白马而来的痞子,带着毫不掩饰不搀虚假的焦急神情。原来如果我就这样死去了,也是会有人伤心的……原来,我的存在也有人会在意……这样,真的,真的……已经够了……

      狄仁杰策马跃进刺骨的海水里,在光束荡然如梦的海水中远远的就看见那漂浮着却一动不动的少年郎,放弃的模样,认命的神情,原来他的懂不过是自大,他从来就没明白过这倨傲的少年郎的心。没时间去感慨什么,狄仁杰焦急地勒着缰绳,神驹甚通人性,带着不识水性的他去挽救最珍视的人的性命。
      当狄仁杰把失去呼吸的人搂入怀里,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海面再近都是遥远,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恨透了自己在水中的无用。不懂得渡气,更不懂得如何救助,惟一能做的是张口胡乱吻上怀中人无色的唇,徒劳地吹气,得到的却不过是一串漂至海面破裂的气泡,短短的几秒有如一世,狄仁杰无比地绝望。
      “沙陀忠!救救他!你救救他!”神驹带着二人破水而出,狄仁杰顾不得咳喘,嘶吼出声。沙陀忠知道事情紧急连滚带爬地从战船残骸上跑过来,看着那明显没了气息的大理寺卿也是一阵心寒,但好歹尉迟真金是习武之人身体自然比平常人好得多也不是死绝了。
      狄仁杰瘫在尉迟真金旁边,失魂般死死盯着沙陀忠给少年郎施针。他从不信佛,此时却是走投无路地祈求神明祈求上苍,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尉迟真金再次睁开眼睛。
      “阿金,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为你鞍前马后,给你当杂役供你驱使毫无怨言。阿金,求你了,不要死,求你……”
      “咳咳……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食言……咳咳……”碧绿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一眼就让狄仁杰迷醉了。他呆愣了一瞬,猛地把正侧身咳水的少年郎抱在怀里,紧紧的似要嵌入血肉。尉迟真金被勒得难受,本想把人推开,但他顿住了拒绝的动作,只因抱住自己的人在不由自主的轻颤,他侧过头能看见那人脸上滑过的水滴,同样的咸涩,但是那是比海水更为晶莹的液体。尉迟真金讶然,良久抬手拍了拍狄仁杰宽阔的背,“鞍前马后,给我当杂役?我真怕我用不起,况且,想来我大理寺混,不会水可不成。拜我为师吧……怀英……”少年郎在狄仁杰呆愣的目光中轻笑起来,没有任何掩饰,没有任何深意,如同初夏睡莲般宁静清澈的微笑,直直地刻在狄仁杰心上,一生一世。

      尾声

      “你这家伙居然能当上大理寺丞!真为大唐的未来担忧!”不羁地扯开朝服扣得过紧的衣领,回大理寺的路上尉迟真金愤愤地嘀咕着。
      “哈,圣上慧眼识英,以后共事还请阿金多多关照啊。”狄仁杰不以为然地笑起来。
      “哼,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哎,阿金,我好歹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不恭喜我一下。”
      “闭嘴!我求你救我了?被你救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策!”
      “你最大的失策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你!无赖!”
      “嗯,我只对你无赖啊。哎,一会儿从南街走吧,怎么说也是我第一天走马上任,怎么,大理寺卿不打算请我一顿好的?”
      “好的?东市散摊吃面,爱去不去!”尉迟真金一甩衣袖疾走几步,大有甩开狄仁杰的架势。
      “哎,别走那么快啊,吃面就吃面,阿金请的吃啥都行啊!”狄仁杰连忙追上去,仗着身高优势顺手勾住了少年郎的肩膀,往回一带半搂进怀里,“不过,中午吃面,那晚上陪我喝酒吧。”
      尉迟真金愣了一下,紧接着想到了什么俊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只见他捉住狄仁杰搭在肩上的手腕借着巧劲一扣一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闻者落泪的惨叫回荡在长安城上空。

      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落在池塘上,清风拂过,满池的荷花摇曳,斑驳中水纹一圈圈荡开去,惊飞了小憩的蜻蜓。蝉蛰伏在树干上数着无人能看见的年轮,偶尔不甘寂寞地抱怨上两声彰显自己的存在。
      流汗的时节,午后的热辣也无法消磨某些人的活力,穿过巷弄,踏过石板,远远地看着面摊上言语针锋相对却面带笑容的两人,经不住心中轻叹,真是好个艳阳天啊……

      [《涟漪》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涟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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