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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从军 ...

  •   残阳西照,橙黄与黑蓝色的缥缈云隙落在琉璃瓦檐上,照出波光粼粼的色彩。盎然春色的后花园中,正值通红的海棠花半迎夕阳摇曳身姿绽放,只盼留得惜花者的驻足。
      内书房里,身为辽王府汉学老师的张用直与辽王次子完颜亮分坐棋桌两侧,博弈棋盘上。
      深看棋盘,涉足象棋的文人,一眼便知,眼前的棋局变化非常,乃是“海底捞月”之局。张用直的黑棋擅守且守法多而易变,红棋若是一步错全盘皆输。
      “好局。”正值志学之年的完颜亮瞧见老师布下的棋局,不似常人长吁短叹,懊恼难胜,反到跃跃欲试,兴致高昂的思索破解之道。
      “不知小王爷有几分把握?”张用直端起清茶,用碗盖浮浮水面后,饮下甘露。
      辽王共有五子,除去其兄长之遗子完颜亶外,辽王亲身的儿子共有四个,排行老二的正是眼前的十七岁少年完颜亮。他虽然年纪轻,却有端严的风度,他好读书、学弈象戏、点茶、延接儒生,谈论间亦甚有成人的器量。
      想来晋国位于大陆版图之北,统治者女真诸部原是少数民族肃慎等的后裔,长居于混同江、长白山地,有“白山、黑水”所谓。建国前,由于女真乃是燎国的属部,因此曾一直饱受燎国统治者歧视、压迫的统治。不仅被要求定时定量上供稀有的北珠和靠与五国战斗获得的海东青;更有黄龙府尹、东京留守各管诸部,时常要求奉拜礼物,加之时时有燎国使者“天使”,佩带银牌络绎而止,每至女真诸部,都会要求未出室的女子侍侯,乃至后来只选美妇人,不问其是否有夫、是否结定。诸部浸怒,完颜部首领完颜阿称兵,率领诸部摆脱了燎国的压迫。定国号晋,建元收国,庙号太祖,而后更一举挟新建国之势,在短短十年时间灭掉了燎国和位于大陆版图之南的北朝,
      也是如此,身为太祖庶长子的辽王,深知文化教育的重要性,专门聘请了身为汉人的他教授诸小王爷的汉族文化传统。
      “若问把握……棋盘上走走便知。”完颜亮拿起棋子,毫不犹豫的放在棋盘上:“帅五平四。老师请。”把握?且要看选择如何。明知必败,还谈什么把握?
      “炮四平二。”张用直微笑的将棋子落下。
      “车一进二。”丝毫未有犹豫,完颜亮神态闲适的紧跟张用直后搁下棋子。
      “炮二平九。”张用直走了这步。
      此时,完颜亮一改方才紧跟其后的速度,举棋却不下,反笑得满有含意,教人摸不透他的想法:“老师用棋,缓手无数。只是不知……”他边嘴带笑容,边轻轻的将棋子撂下,“兵六平五。小王想和了此局如何?”
      张用直细看棋盘,半晌,忍不住释然大笑道:“好个兵六平五。帅四进一、帅四平五、兵五进一、兵二进一、帅五平六、兵七进一、帅六平五 、帅五平六,此局必和。小王爷绵里藏针,棋艺大进啊。不过,可惜,未能赢得此局,若能破得此局,天下怕是难有小王爷的对手。”
      完颜亮收棋,将棋子摆回张用直“炮二平九”这一步:“不知道,老师可有兴趣,陪小王再破此局。”缓手一落,“后兵平五。”
      “车一进九。”张用直落棋。
      “帅四进一。”完颜亮笑意不改。
      “卒四平五。”
      “帅四平五。”这棋完颜亮落的缓慢。张用直一瞧,心中微惊,不再落棋,满意的点点头笑言:“博弈之道,贵在严谨。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在角,此棋家之常法。上曰:宁输一子不失一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有先而后,有后而先,两生勿乱,皆活勿连,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与其恋子而求生,不若弃之而取胜。与其无事而独行,不若固之而自补。彼众我寡先谋其生,彼寡我众务张其势。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棋,夫始以正合,终以奇胜。凡无事而自补者有侵绝之意,弃子而不救者有图。想来,小王爷比我更明白其中之理。”
      “若非老师教导,小王今也难破老师的‘海底捞月’局,兵家常有胜败,更何况棋局,小王今日也是一时侥幸。老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日再弈,小王定不是老师的对手,还请老师悉心指导,教授小王。”完颜亮谦虚地礼让,将此局的胜败归结为运气。
      “小王爷何必谦虚,有能力自当居之。为你老师者,我也深感骄傲。”张用直夸奖道。
      为人师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看到自己教授的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骄傲,即使他日落入黄泉冥府,也可笑言身凭所学所知,尚有传人继承,留名世间,则心满意足。
      此时,内书房门外传来仆人的敲门声:“小王爷,王爷有事请你到书房去一趟。”
      “知道了。”完颜亮点点头,拱手拜别张用直,出了内书房。
      平日里,身为父亲的辽王宗干很少召见他们这些儿子。自从兄长之遗子完颜亶继承太宗之位登基为帝后,以往征战沙场的宗干便弃甲从政,一心协助由他带大的新帝,平衡建国之初各王的势力,甚少有时间与他一叙父子之情,因此此时,他不觉加快了步伐前进,希望把握与父亲一谈的机会。
      沿着曲折的回廊,自西厢楼绕过中庭大院,来到宗干居住的东厢楼前,站在书斋前,完颜亮不禁一番吐纳,稳定激动的心绪。而后,他举手叩下声响。
      “进来。”宗干苍老却又有力的声音自内院传出,他推门而入,与难得一见的父亲面对面。
      “你来了。”宗干自书卷中抬首,远看儿子。
      真的是许久不见,在脑海里,完颜亮还是那个走路跌跌撞撞,摔倒后却不哭,倔强爬起来继续学习走路的幼童。而现今,站在他面前的彬彬少年,谦和有礼,有一种闲适的神情。
      他欣赏的点点头。
      其他诸子一旦听见要与他面谈,惟恐避之不及,生怕有个什么疏漏,惹他不快,即使难得叙旧天伦,也是唯唯喏喏,答非所问。而完颜亮,不仅敢与他对视,更是一派悠闲的动作。看样子,所谓的辽王、所谓的太保,所谓的领三省事,所谓的晋国元老,在完颜亮眼中,抵不过一个父亲。
      好。宗干心中暗赞。他要的,也是一个能够把他当做父亲的儿子。不被权利,不被名誉,不被钱财,不被称号折腰。如今乱世只有不被俗世看法枷锁所累的人,他日方才能成就大业。
      “是。不知爹召见孩儿有何事?”完颜亮使用了常人家用的爹和孩儿,而非皇家常用的父亲、父王和儿臣这些称谓,无形间,拉进了与宗干的距离。自然,如此用语,也得看地点、看情形,倘是庙堂之上,自然该对父亲有所敬畏。不过眼前既然只有宗干和他,连随侍的小厮都被斥退,他当然得抓住机会,表演一番。
      “你虚岁十八,不知可有从军的打算?”
      “我女真马上出天下,虽然孩子一直在府中学习汉学,但心中流淌的仍是女真的热血。孩儿心中所期盼的,也是能向爹和太祖爷爷一般成为文武全才,如能从军,孩儿定当浴血奋战,扬我女真将士勇敢剽悍之风。”完颜亮站直身躯,不疾不缓掷地有声地说出藏于心中的报复。他学习汉学,可不想只当一个文弱书生,汉学虽精妙,但也需要发挥的场地,而从军,便是他最佳的选择。
      战场之上,用计用兵,赌上性命,生死一战。最残酷的地方,却是最能发挥自己本能、最能锻炼自己的地方。
      人生一世,要么默默无闻,要么扬名天下。而这些,全看二字:“选择”。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选择一个怎么样的人生,选择是否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到最后,便是成真。
      人败,常言败在他人之手,败在计不如人。而他却认为,人败,败在自身,败在胆怯、败在懦弱。
      “你不怕战死杀场?”宗干眼里带笑。
      “男子大丈夫,岂能贪生怕死?”怕死者亦怕生,“太祖怕死岂会有反燎之战,辽王若怕死岂会同太祖一同征战开创晋国大业?爷爷和爹都不怕死,孩儿岂会惧怕?”
      果然有将者风范。
      宗干放下书卷,取出一道绣着九龙纹印的黄纸诏,烛火下,清晰可见,那道由天子颁发的诏书上盖上了只属于天子之字“祥瑞这兆”的红色大印:“辽王次子,完颜亮听封。”
      “臣在。”虽被突如其来的诏书所惊,但他仍恭谨却不生分的接下皇帝之命。
      这天,终于到来了。
      “大皇帝昭曰:
      辽王次子完颜亮,今以宗室子弟为奉国上将军,即日赴梁王宗弼军前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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