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 ...
-
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某天,他在回家路上捡到一个木头人,好奇的他把木头人带回了家。日复一日,这个人的长相变得和木头人一模一样。于是,木头人获得了永生。
我们所持有的品质,都不是与生俱来,而是从木头人那里拷贝来的。
你信不信?
1
荒诞。我当然不相信。并不是我臭美,一直以来,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平庸的人,因为我是言筝。我的家境优良,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爸爸是医科大学的教授,妈妈是古筝演奏家。所以她给我取名“筝”。或许每个人的名字都和他将来的性格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我从小争强好胜,不允许自己输给别人。我相信天道酬勤,志向是成为像双亲那样出类拔萃的人。我的成绩名列前茅,在学校里算得上是风云人物;我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在老师面前拥有良好的口碑,并且全年级有一半的人跟我称兄道弟。
我的生活是完美的,至少在初三以前是这样。
一切的麻烦源于那个转校来的插班生。尽管在这以前,我们学校就有一批游手好闲的混混,暗地里结成几个不成气候的校园□□,但是那个人的到来,就像一根导火索,瞬间打破了既有的平衡。毫不夸张地说,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天然的流氓气质;而这可笑的气质,居然受到那帮混混的疯狂崇拜。听说他以前留过一级,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岁,于是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坐上了“老大”的位置。
本来这一切都该与我无关,我做我的白道老大,他做他的□□老大;在那个邪尚不压正的大环境下,我的地位不会受到威胁。我们身高相差不多,我坐在教室的右后角,他坐在教室的左后角,大家井水不泛河水。如果不是我不幸和他成为同桌。
班主任肯定是老糊涂了,肯定是!她突发奇想说:“严政宇,你跟言筝的名字那么相似,可人品要相差一个天一个地。以后你们干脆坐一块,让他好好影响你。”
王八龟孙子才跟他相似,我在心里骂。
还好不幸中的万幸,严政宇是个话极少的人,成天冷着张脸,对谁都不会正眼看一下,当然也就不会来找我的茬。我们相处得还算相安无事。
这天,他又逃学了。午修的时候,我在温习功课,一个陌生男子冷不丁地从后门溜进来,活脱脱港片里的古惑仔打扮。他扣了扣我的桌子,“严政宇呢?”
我抬头,对上一副黝黑的墨镜。
“不知道,他今天没来。”
刚说完,男子便又目无旁人地离开了。
以后的几天,严政宇同学始终下落不明,这对我来说无疑是解脱。试想谁整天和一个臭名昭著的不良少年处在一起,都会感到压抑的。“老大”不在,校园□□的气焰缩减不少,老师们也乐得清闲,自然懒得过问个中究竟。
学校附近有个篮球场,免费对外开放。去打球的人不少,三教九流的都有。球场边的几条小巷,曲折而窄长,是学生斗欧的理想场所。我每天上下学都会路过,但从不进去。唯一一次例外是距离我的同桌消失约一个礼拜的时候,傍晚我经过巷口,看到几个男生在围攻一个人,地上躺着几件我们学校的校服。我见过他们,都是几个平日里跟在严政宇屁股后面的恶少。我慢慢走过去,吼了声“干什么呢!”,他们见到是我,叫了声“岩筝”,便拾起外套走开了。我瞅了眼挨揍的人,还有气,还能动;不远处横着一辆摩托车,车头给撞扁了。我随口问,“被动了手脚?”
那人喘着气答道:“阴沟里翻船……这帮孙子,胆子不小!看来我前天还收拾得他们不够长记性!”
一群野蛮人!我不屑地想。
“知道你的人不少啊?”他又说。
“废话,我是学生会主席,全校的人都知道我!”
“是吗……”他咳了声,“刚才谢谢你,你叫言筝是吗?我叫葛丞殷,别人都管我叫老鹰。严政宇是我干弟弟。”
我这才发现,那人即是之前的墨镜男。原来他早就认出我。我点了点头,却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说幸会吗?见鬼了。沉默片刻,我说,“你弟弟旷课很久了。”
“我知道。他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这孩子怕给我惹麻烦,老喜欢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他被人欺负?被谁?我们学校那几个?”
“是。当初他们舔着脸捧小宇当老大,没想到小宇根本不拿他们当东西,结果那些家伙就自以为受了天大的侮辱。小宇他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会念到高中毕业。他不会再闹事的。言筝,麻烦你多照顾他。”
葛丞殷诚恳地看着我。
“你让他下礼拜来参加考试,要是他再缺几门成绩,我保证他连初中也毕业不了。”
简直是奇迹,我居然在替那个人渣着想。
“我会的。”葛丞殷挣扎着起身,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欠你个人情,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我没有握他的手,他不介意地笑笑,顺势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直觉他非常喜欢做这个动作。
那天离开小巷的时候,背后又传来他的声音,“言筝!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小宇。”
“了解。”我头也不回地应道。
期中考试的时候,严政宇果然乖乖出现在考场上。他气色很差,真的是副被人修理过的样子;他的身边也没有再紧随着一群不务正业的小喽罗。考试结束,他破天荒地拿出课本开始复习下一科的内容。我敢打赌,这是他进校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读书,因为平时他不是趴在课桌上睡觉就是彻底缺席。
严政宇返校以后,他那位干哥哥几乎天天准时来接他放学,骑着一辆新的摩托车。一次我在校门口遇到葛丞殷,他叫住了我。
“言筝。”他又是习惯性地拍拍我的肩膀,“等下小宇要去打球,一起来?”
我本能地拒绝了。
他叹气,“其实我真心希望小宇能多结交几个正道朋友,别老跟着我们这些人瞎混。你,明白我意思?”
我明白,我在心里说,就像我也是真心希望不要和你、和你弟弟产生任何瓜葛。我远远地看到严政宇正背着书包小跑过来,便匆匆地告辞了。
等我走到公共篮球场,葛丞殷已经开车带着严政宇先到了。夕阳的余辉透过四周的树林洒在地上,整片塑胶场地都反射着金色的光芒。严政宇独自练习着运球,很灵活也很熟练;接着,他连投三个三分球,每个都稳稳投中。他转身对葛丞殷摆出一个得意又兴奋的笑容,好像等待夸奖的小孩子。葛丞殷斜斜地靠在他的摩托上,一支一支地吸着烟。光线关系,他的表情显得很含糊。
在我的印象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严政宇开怀地笑。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和葛丞殷在一起。
奇怪的是,那些连贯的画面至今仍留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