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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破冰(二) ...

  •   罗氏前脚刚踏入门槛,便就见的自己儿子清瘦的背影。伫立于庭院中央,迎着风,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是这般的沉思,让罗氏心中微感不妙,心中“咯噔”了下。连忙掏出素帕拭去眼中残存的泪水。
      “杰儿。”她出声唤着,扯着笑。
      罗文杰听的唤声,笑着转身看向自己的母亲,迎了上去。脸上那温润的笑意似乎已不似月前那般的清朗,然而却又似乎更比那时透彻。
      “娘亲,你回来了。”可一见到罗氏微微泛红的眼眸,笑意顿时收敛了下去,带着几分痛惜,“娘亲哭了么?”
      罗氏摇了摇头,笑看着自己的儿子:“不是的。方才走的太急,让飞尘吹进了眼中。”话虽如此说着,心中却依旧忍不住酸痛了起来。
      罗文杰只是轻扯了下唇角,并未戳破,轻语道:“娘亲日后可要请多加注意了。”
      嗯,有点交待什么东西的味儿。
      “娘亲。”罗文杰顿了许久,这方说道,“您今天见到了二姐吧?”
      罗氏心颤了颤了,旋即点头:“见到了。”
      “那二姐还好吧?”
      “好。”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二小姐还要亲娘多煮几猪脚面给你去去晦气呢。”
      罗文杰点了点,似乎有些不大上心。二姐好不好,只怕自己比娘亲还要清楚的很。
      “娘亲,日后娘亲多多关照下二姐吧。她……一个人不容易。”一脸的平和,只是眼眸中却流入出淡淡的不舍,“娘亲多年来也是不易的。”
      这世上,又有几人活的容易?谁不是为了生存而奔波?
      罗氏听的一头雾水,心中只觉隐隐的不对劲。
      罗文杰依旧盯视着自己的母亲,徐徐说道:“娘亲。今天娘亲刚走,邬府四公子便来了这儿。他告诉我,二姐被邬老夫人盯住了。所以母亲,以后便是见到了二姐,也当不曾认识吧,否则二姐将有危险,而我们也会有危险。”
      “邬府四公子?”罗氏一愣,脑中更是一头雾水。邬府四公子?没见过啊。
      “娘亲,这些时日来,孩儿于狱中回想了许多事。有孩提时的,也有近来连连发生的事。长这么大……娘亲,孩儿觉得自己很幸福,真的,比谁都幸福。但是……娘亲,”罗文杰话语停顿了下来,看了自己的母亲许久,转过身继续道,“孩儿考科举,主要目的为的是二姐,其次才是国与百姓。”
      罗文杰脸上的笑意带着一种莫可名状的苦涩,浓的化解不开。短短半个月时,竟然给他带来了如此大的转变,怎能不叫人唏嘘。
      “杰儿……”罗氏心中浪潮奔涌,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孩子。
      “孩儿这条命是二姐给的,只要是为了二姐好,孩儿什么事都会去做的。这次……娘亲,孩儿也会如此。所以,”转身面对罗氏,目光异常的坚定,“孩儿决定弃笔从戎,远赴战场,为国效力。”
      “杰儿?”重弹抛下,罗氏震惊不已,一把揪住自己儿子的衣袖。
      “孩儿不想成为二姐的包袱。今日邬府四公子找上孩儿,明日也许就是邬老夫人或是邬府其他人找上孩儿,当然或许也不会。但无论如何,孩儿若在京城多呆一日,对二姐来说无疑便多一日的担忧。她需要的助力而非阻力。孩儿虽然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孩儿有二姐亲自传授的医理。如今边庭战火绵绵,诸多战士却因无法得到及时的治疗而散失性命。所以孩儿可以到那里,尽力去挽回那些本不该失去的性命,即便只能挽回一条生命。”
      还能说什么呢?罗氏看着自己的儿子,久久无语,回应只是眼中奔涌的泪水。该说是自己的孩子长大了么?然而,自己又怎能舍得。那般混乱危险之地,自己又怎能放心?可自己还能说什么呢?别看这孩子性子温吞,然而只要是他决定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他对二小姐的感情,又岂会是仅止于那份感激之情?
      罗氏只觉的今日自己的头分外的沉重,便是点头,也是重的不能再重,沉的不能再沉,低不下去,抬不上来,背过身,哑着声音道:“为国效力,这是应该的,不要误了你大好儿郎的时机……”讲不下去,只剩下泪水狂流,泣语如丝。
      “娘亲——”罗文杰听得母亲的泣声,一时心中宛如千只蚂蚁在啃噬,那是一种割舍不去的情感。双膝一软,笔直的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下一头:“谢娘亲成全。”
      得母如此,夫复何求。
      ……
      没有人知道邬初云已回来两日了,几乎可以称的上是秘密回京的。秘传他回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父亲邬思贤。对于邬初云前脚一入城门,后脚便马上奔至罗宅之事,邬思贤虽气,但也莫可奈何。因为邬初云有一句话是对的:罗文杰一日不走,对二小姐而言便是一个包袱。再者,邬初云另一句话也未曾说错:罗家母子皆非多舌之人,于外人面前,他们是能不提邬氏之人便不提。
      合上了门窗,屋里屋外便是两个世界了,一暗一明。
      屋外,梁氏一人拿着刺绣坐于院落中,周边陪侍的几个侍婢不时的东张西望着,如同戒备着什么般。
      梁氏见此,不由的轻咳了数声,无奈的看着这几个紧张过分的丫头。
      “夫人,你看,那边桃花开了!”本该是十分惊喜的话语,然而由身边侍婢口中吐出……唉,惊喜到是惊喜,因为这是她们开春来见到的第一株桃花嘛。不过这丫头的惊喜的声音中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好象初次见桃花似的。真难想象,如邬府这般势利的府院中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丫头,像没见过世面般。
      梁氏顺着侍婢的手势看去,果真见到了一株含苞怒放的粉嫩花蕾。几个丫头见了,那紧张劲儿瞬间不见,纷纷惊喜的叫了起来。难道这几个就是号称“清苑”六仙女的六大侍婢?美则美矣,只是怎还似那无定性的孩童?当然喽,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有那么一两个只是面露惊喜而未惊叫的。
      “夫人,枯木逢春,这可是好彩头呢。”其中一丫头较为圆滑,连忙向梁氏道喜了起来。
      那株桃树本为枯木,几年前便想将其除去,可那时的虢国夫人不许,故而留至今日。不曾想到这株桃树竟然回春了,这应该是个好兆头吧。
      梁氏回首看向身后紧闭的房门,脸上露出了几许淡淡的笑意。
      “你最好快点想办法带二小姐走,老夫人最快大概就在这几日动手。只要将她人带到你五叔伯那儿,他自然会安排后面一切的。”邬思贤沉着声,略显的几分的急躁。
      “父亲为何这般笃定就在这一两日?”邬初云问道,清朗的眼眸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沉稳与坚毅。
      “为何?”因为自己闻到那味道了,闻到那种让当年虢国夫人疯狂的味道了。那是一种馥郁的香气,一种能将人陷入疯狂的幻想当中,分不清自己是谁的香气。
      “你看看这是什么?”邬思贤从一旁的一册书中取出一株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有着朱红色泽的干草。
      “这是?”没见过。
      “冥草,这是只有生长在南疆瘴气最重的地方才有的冥草,是炼制‘念情’最主要的毒草。”怎能不急?或许老夫人已经动手了。
      “什么?”邬初云分外的诧异起来。念情,那种使的五伯母生性大变的香毒!
      “我曾眼见她服下香毒,眼见她靠着香毒为生,眼见她一点点地堕落变化下去,可我却对此无能为力,我什么劲也使不上,什么忙也帮不了。我只能……只能想尽办法,不择手段的为她一次次寻找收罗与她心爱之人外貌相近的男子。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帮不上啊——那么好的一个女子,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割皮换脸,以至于她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激动?愤懑?不,这些都不足以形容此时邬思贤的心情。泪流满面,那是一种带着痛苦的回忆,是面对着宿命的一种无助与惊慌。
      惊讶,邬初云不知道此时自己心中除了惊讶还剩什么。那年风雪交加的夜晚,父亲就是这么哭倒在母亲怀中的。那一夜,谁也未眠,耳中回荡的就是父亲如孩童般的哭声,那是一种接近绝望的哭声,满口重复的只是一个字:血。那时因为年幼,看到父亲哭成这般,心中满是惊吓。第二天,父亲便变了,变的陌生了起来,不再爱笑,满眼中只剩一片阴沉。再后来,父亲开始终日不见人影。周围开始盛传父亲有龙阳之癖,喜好男风的消息。
      “父亲。”一把抓住邬思贤颤抖的双手,邬初云百感交替。父亲老了,已不再如记忆中那般的伟岸有力了。
      “父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么?”
      “发生了什么事?”邬思贤静了下来,看着自己已经可以独挡一面的儿子,苦涩一笑,问道,“知道为何我非要你到北方守军中做个小小的谋士吗?因为我要还债,替我们这个家族还债。”
      “还债?”
      “是的,还债,还刘墨亭的债。”邬思贤两眼空茫,陷入了一片沉思当中。
      “当年突利攻打我朝,步步紧逼,成破竹之势。若非有那刘墨亭坐守北方,我朝早已不知溃败成何状了。后来有人从刘墨亭那儿搜到一纸通敌文书,圣颜大怒,下令将刘墨亭押解归京,斩杀午门。刘氏一族,因受牵连,全被诛杀。”
      “刘氏一族受牵连,也不该是全族诛杀,而因是流放吧。”邬初云不解。
      邬思贤看了邬初云一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时刘墨亭驻守边庭,力抗突利的故事在京城流传盛广。我与五哥,也就是你五叔伯都极其崇拜于他,有时还会一起畅想自己在边庭同刘墨亭携手杀敌。”讲到此,他不由的清浅一笑,带着隐隐的泪痕,“当听闻刘墨亭叛国之事后,都是极其震惊。我们不信,所以我与五哥开始暗中调查了起来。可万没料到……”
      邬思贤面色抽搐:“万没料到,参与其中陷害刘墨亭之人竟然会有我们家族中人。我与五哥如同陷入了一阵迷雾当中,找不到方向。一听闻皇上要诛杀刘氏一族,更是惊慌不安。我们用偷梁换柱的手法将刘墨亭怀有身孕的妻子救了出来。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送出京城,可是谁知竟然被老夫人知道了。在万般无奈之下,我与五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便是真正的一个调包计了。那时你五伯母也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从身形上来看,与刘墨亭的妻子无异。我们只需在她们二人中微微改变下什么便就可救彻底得出刘墨亭的妻子了。所以……”眼光一沉,无奈与诡谲相触,“我们用千金请来了当时名震江湖的花面郎,让他替你五伯母与刘墨亭的妻子调换脸皮。”
      “后来,你邬伯母难产而死,而刘墨亭的妻子也就成了你经常见到的虢国夫人。没人知道他俩被调换,就便是老夫人也不知道。”他顿了顿,看着邬初云,“可是……老夫人却未因此而放过我们。她骗你母亲喝下红花,将你母亲腹中的胎儿打掉,落下了个遇寒则痛,终身不能再生育的后果,对我则是以药相控,只能活于她的操控当中。而你后来的五伯母,逼其喝下‘念情’同我一般受她所控。至于你邬叔伯,他自来性子温吞,又是老夫人唯一的儿子,所以老夫人并未对他怎样,她认为你五叔伯只须看到了我们这般才下场,就已够他惊吓的不敢再有任何妄举了。”只可惜,邬老夫人忘了,温吞并非等于软弱。
      那根本就是一个阴暗的地狱,所有的人终日在惊吓中瑟瑟发抖,一如残冬的那片仅剩的寒叶,随时皆有可能从树上掉落下来。能活多久,全靠自己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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