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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风雨欲来(二) ...

  •   “殷爱卿,这是怎么回事?!”帝王眼眸如利剑,因为震怒而使的皇冠上的十二水晶珠激烈的震动摇摆了起来,投下一片淡淡的珠影于脸上,影影绰绰,映得面色越发暗沉,“是你负责军粮调配,为何此次调配过去的米粮尽是去年泡水过的米粮!若非边将佘守成发现及时,岂不已出大事!”
      殷念远怔了下,眸光微微收敛,却不若文党人所希冀的那般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儿,他只是镇定万分的列出阵对,稳重中又不失优雅的跪拜下去,不做任何辩解,只是沉静的对语道:“臣耽忽职守,疏于勘察,自是最该万死。但臣仍恳请皇上,宽限臣半月之时,臣定向皇上交一满意答复,以做死辞!”
      “皇上,耽忽职守,本是重罪。殷首辅又怎会不知其中轻重?更何况军粮之重,想必首辅大人比谁皆清楚吧。如今出此事故,首辅大人,难道你还指望脱罪吗?”文太师忽的一下也给列队出来,郑重的跪下,象笏紧捏于手,微显激动。毕竟要想找机会拉殷念远下台可非易事,此时不动何时动。他一垮,将来这庙堂之上,也就属自己最大了,反正徐阁老也快要辞官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了。
      “皇上。”徐阁老一见文太师如此拆台,不顾同朝为官之情,心下不由的不快,连忙迈出颤抖苍老的身躯,只是仅仅一年之时,一场大病之后,徐阁老便苍老至此,“首辅大人素来认真负责。无时无刻不忧心着边关战事。皇上,只怕其中另有隐情啊。”
      “皇上,此次送派至边关的米粮是微臣与首辅大人一起视察的,米粮是从淮阳仓禀直接掉发,当时检验并未发现有何异处。再说这些时日来不曾下雨,又怎会出现浸水之米。只怕……”户部尚书封英德也急急站了出来。
      “皇上,只怕里边另有文章,还望皇上宽限时日,让首辅大人调查清楚,还首辅大人清名!”礼部尚书秦中天似乎也不甘示弱般的站了出来,眼眸痛恨的扫过文太师,暗中向他啐了口气。没见过如此不要脸、落井下石的奸徒。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如同受何鼓噪似的,两列朝官忽的全给跪拜下去,齐声为殷念远请求了起来。这般的阵势,只怕也是历代以来最为整齐一致的一次了。文太师不由的傻眼,看着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心中暗自愤懑。
      帝王准了。但却不是由殷念远来调查,而是由肃亲王与户部侍郎海珏限期前去调查。殷念远则是被帝王派羽林军给全面监视软禁了起来。若无帝王手谕,殷念远便不得擅自离开首辅府邸。而此日,正是二月十五。史书上将春闱风波与及此事共称之为:京华之变。
      京都百姓并不清楚朝堂之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知那日首辅大人自从朝堂归来,身后便恭谨的尾随了大批保护首辅大人安危的羽林军。而当烟萝真正接到此消息时,她人已至云山寺了。毕竟他们两人是同栓于一条船上之人,殷念远若一出事,自己也只能跟着风雨飘摇。然而知道此事又能如何,只是空为担忧罢了,横竖自己也干涉不到朝政。若当真有何轻举妄动,只怕将要陷殷念远于不益了。
      静心经于烟萝口中不知念叨了多少遍,还是无法阻止烦乱的思绪。春闱风波尚未平定,文杰依旧关押于府牢,也不知时于今日是为如何。罗氏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人已堪比黄花瘦了。邬崖子依旧毫无半丝消息,他那地方父母官倒是过的“逍遥”,至今连半封家书也未曾写过,若是他那日客死他乡,只怕远于京都的家人永远也是不会知晓。
      而现今……淮阳仓禀又怎会出现浸水之米?邬府所拥有的米行为大绥之最,其中存米,足可供它举国上下三年整的用食,自然相助北方不在话下。如今出此事故,只怕那矛头真正指的不是殷念远,而是整个邬氏家族!若果真如此,这会不会是殷念远施实施的另一个计谋?可是,如此用得着以众守将士兵的性命为代价吗?他做事虽微显无情,但也绝不会做这种以小失大得不偿失的事情。更何况如他那般的优雅贵公子儿,又怎会甘愿让自己身陷囹圄,便是招人监视也是绝然不甘的。
      烦躁之下干脆一把放下手中佛珠,起身拉开禅门,迈步走出禅房,迎着暮色踏着青石路直向寺院后院竹林处走去。
      ……
      玲珑端着一碗羹汤缓缓向殷念远走去,满眸皆是忧虑。自大人回府后,便一直不吃不喝,呆于书房。如此下去,又该如何是好。
      “大人。”细语轻缓,柔如春雨,“身子要紧,您将近一整天滴水未沾了……”话语带酸,心揪痛着,“这是包主厨烹的大人最爱的八宝莲子羹。大人就请将就用些吧。”
      殷念远剑眉微蹙,凝视着手中书册的眼眸清冷的扫过那银色托盘上的八宝莲子羹,看着玲珑,微微颔首轻应了下:“嗯。有劳了,放下吧。”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润而又清冷,亲和中带着疏离。
      “大人……”玲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殷念远给截断了,满心的话语只得彻底的压入了自己腹中。
      “出去时劳烦玲珑你带合下门。”
      “是的,大人。”暗咬下唇,苦涩一笑,黯然神伤的恭谨的转身退去,合上门,深深的凝视了里边一眼。窗内依旧灯火摇曳,窗棂纸上投下的是一具修长的而略显孤寂的身影。
      ……
      “梆、梆、梆!” 梆子有节奏的敲打着,沉闷声音响彻整个华安街。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老者裹紧了下衣袍,对着冻僵的手指哈了一口气呼热着。捏紧手中微为残破的纸笼等,就怕风再大一点,火也就被给吹灭了。
      忽的一个黑影从其身旁闪过,刮过一阵急劲之风,直要将人吹跑般的厉害。吓得打更者一惊,灯笼掉地,呼的一声,整纸灯笼也给燃烧了而起,熊熊的火焰将其四周照的一片亮堂。然而四处看去,却不见那个黑影的踪迹。打更者心下更是惊惶起来,脑海中不由的想起去年流传的那件怪事,冷汗涔涔。
      “妈呀!有鬼呀!”
      ……
      朝堂上风起云涌,庙堂下暗潮渐起。此时的朝堂,如同一艘载满沉疴的巨轮。没人知晓巨轮的掌舵手是谁,更不会有人知晓它将通向何方。当朝首辅因军粮一案而被软禁,不知这当中又包含了多少权势的争夺,毕竟殷念远日益膨胀的权势,妨碍到的又何止是那朝堂之上的众官员?
      千石米粮竟可以错过殷念远防范甚密的看护而调包,可见此人权势与能力之高。然而百密必有一疏,殷念远如此,那些人又怎会有例外。只是人若沉静与那万分的喜悦中,又怎能轻易察觉自己的失策之处?
      满堂的笑语,不时乘着里边的酒气,穿过那紧闭的门幌,飞舞而出,盘旋于暮色当中。纸窗之上清晰的映照着一幕幕觥筹交错的画影。
      只听得里边一男子的声音响起,伴着浓浓的酒意:“老夫人,若非是您的鼎力相助,我们又怎能如此轻易将那殷念远一军。老夫在此特向夫人敬酒一杯。”步履有些凌乱,该是已酒醉了,举着手向东面走去。
      “大人客气了,老身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不敢居功。我们敬酒的该是王爷方是,若无王爷的出谋划策,只怕是连殷念远的半厘衣角也是伤及不到。”苍老的声音竟是如此的铿锵有力,不见何老态。身形微侧,同北敬酒。
      “只可惜他殷念远只是暂被软禁,他若一日不除,对我们便是一大威胁。”
      “老夫人却莫心急。现看来,整个事件的主动权尽归于我们手中,此次便是他殷念远有何三头六臂,也是插翅难飞了。软禁!若圣上无除他之心,断是绝然不会如此的。只怕到时不待我等出手,他殷念远便已性命堪忧了。”声音如此的稳健,看来早已成竹在胸了。
      帝王要除殷念远,并非是不可能。朝臣权势的过大,对于帝王而言,必是一大威胁。为保皇权,明堂帝王又怎不会除去这浪尖儿呢?只是事实如何,怕也只有天地知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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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欲静而风不止。整片竹林随着午夜中吹来的山风而不停的发着其特有的“沙沙”作响声,似春蚕食桑,让人于不知觉中便心平静和了下来。昏暗的纱灯随着微风而于竹林中左右摇曳颤动,时而发出“滋啦”的声响,间或的夹着几缕飞蛾扑火后的燃焦的肉味儿。
      昏黄的灯光扑簌摇曳的笼罩于一抹纤细的身影之上,氤氲着漫漫的孤寂。迎着清风而微微拂动的三尺青丝,如同幕夜一般的厚重,留下的满身的落寞色彩。微昂首,清冷的目光透过重重颤动的竹叶仰望着那浓墨般厚重的夜幕。纤瘦的身形宛若泰松般的傲然挺立着,迎着幕夜中飘降的夜露,如此的详静,然而那光洁的玉指却是时缓时快毫无节奏的拨动着手中雕刻着十八罗汉的玛瑙佛串,细视之下,竟微显颤抖。
      二月十五,本该是圆月当空,然而那满天的暮色却将其紧紧的裹住。天地之间,留下的只是一片阴沉之气。
      “夜深露重。二小姐是不是也该回去了。”莫的一句温润而倍显淡漠的话语于烟萝背后传来。
      烟萝不由的背脊一僵,手中佛串啪的一下从手中滑落,掉落于片片木叶间。缓缓的转过身,看向来人,竟是那殷念远。眼眸中的诧异不言而喻。
      “大人?!”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他怎会在这,一个被重兵把守软禁之人,怎么可能到这儿来。
      然而她却不会去问为何殷念远能躲过重重耳目到这儿,因为她知道殷念远能于大白天不惊动任何人潜入人烟杂多、戒备甚严的邬府,那便自有办法借助夜色及其熟悉的地形优势,掩人耳目来到这里。
      只见殷念远一身黑色襦袍,长身玉立般的宛若夜游之神,能将自己化为点点墨色与这般夜色相融。他缓步靠近烟萝,弯身拾起掉落地上的佛串,好奇般于手中把玩拨动了起来。
      唇角扬起,轻瞥了下烟萝,半是讥讽道:“二小姐,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大。这夜中竹林毒蛇虫豸向来甚多,一不小心便极可能让自己身陷险境,更何况有那么多人对你虎视眈眈,手无缚鸡之力的你又该做如何应对之法?再说如此重的夜露,你可吃的消?若是再来个昏沉不醒,怕是邬府将鸡飞狗跳了。邬老夫人一声令下,你也只有乖乖守于府中,每月十五陪着她一起念经拜佛就是,用不着再出来了。”
      不出来?怎能不出来。日日对着那人,满心的怨愤又如何消去。届时父母之仇未报,自己便已崩溃倒下,那又怎能甘心。
      只是不知这该不该算是属于殷念远特有的另类的关心他人的方式?讥讽的话语中多多少少带着几分暖人的关怀。当然,心思不够细腻者未必品的出来。
      感动吗?或许,只是烟萝并未察觉。但不可忽视因为见到眼前之人而使自己那颗烦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一股话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如丝雨般点点滴滴的慢慢涌上心头。他能待于此地,该说他是安全的吧。那么也就是说自己与他的合作可以继续下去,而自己不用再如何费尽心机摆脱自己与他的关系,让自己不受他牵连了不是吗?
      眉眼的笑意若有若无的漾起,如秋日中轻盈的水纹,清柔的话语缓缓于菱唇肿吐出:“自有大人在,我又何须多做忧心。”
      “哦?是吗?”殷念远不以为然的一笑。看向烟萝,目光宛若探视一般,悠的深沉了起来,如两道利剑一般,看的烟萝心下不由的紧绷而起。
      “大人的意思是……”
      “运往北方重镇的粮食泡过水是事实,本官被软禁也是事实。若是军粮案一日未解,本官便有一日之险。皇上限期十日破案,若届时无法还我清白,那么十日之后或许便是我断头之时。”那张便是遇事也总是一脸温润笑意的俊彦,此时竟是如此的阴沉,只怕心中也有太多不甘吧。向来一手掌控大局的他如今竟会栽此跟头,这叫他又如何甘心。
      “若本官臆测未错,你邬府与其必有所牵连。”那么一大批的浸水之米,若无一定的野心与财力,没人能去做这等买卖的。
      “那我要做什么?”烟萝面色不由的一沉,低声问道。要是果真如此的话,那邬府便危矣。邬府败落没关系,如此反倒会牵连到远处深宫的华妃,便是远嫁柳州的露曦也要深受其害了。
      “你什么也不必做,只需……”他顿了顿,昏黄的灯光照射于他脸上,却显的分外的诡异。只见手劲微施,“啪”的一声,佛串之上圆润的珠子应声而断,一颗颗的从他手中蹦落下来,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什么也不说,谁能明了?可偏偏就有人会明白,就像烟萝。这般的默契,又有几人能做到,只是可惜……若是心有屏障,再深的默契又能如何?
      烟萝紧了紧唇,看着那一颗颗滑落的玛瑙,沉缓的颔首道:“明白了。”
      唉,他们这也忒放心了吧,不怕会错意吗?
      “明日我一回去便会进宫一趟。若无意外,整个京都便会以最快的速度知晓此事。”目光坚定的看向殷念远,郑重万分的道,“只是大人,届时我将更是声名狼藉,你又当是如何来补偿于我?”
      “补偿?”殷念远剑眉一挑,如同听了个笑话般,“邬二小姐,难道你不觉的这是你分内之事吗?再说了,你又需要我做何补偿?”
      “大人,虽说是分内之事,但总归是你我利益不均。我是得失相抵,而大人您则将是一大满贯。至于是做何补偿,现时暂未想到。他日若我想起,直接向你讨要就是了。”垂首敛了敛衣袖,转身从旁取过纱灯,看了眼纱灯中将近燃绝的烛蜡,一脚踏上滚于地上的佛珠,不紧不慢的往回出走去。
      然而烟萝还未走上两步,便忽的一转头,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般,目光倍显冷冽:“对了,大人,今日你我同在一船,可谓是利益相连。您要的,我自会竭尽所能的助你完成。而我要的,相信大人也会尽全力帮我满足。但是大人,千万别为了你各己私利而妄图操控于我。我不是我母亲,除了这条命外,便一无所有了。所以,大人,我绝然不会踏上我母亲那条路图徒。既便是鱼死网破,我也绝对不会受控于任何一人!”
      鱼死网破?!殷念远微微一怔。好严重的措词。只是就凭她,又怎能与自己争斗?她出生于那般的家族,自己又何尝不是?她尚且还有亲人暗中保护,而自己自小却只能在刀光剑影中学着如何去保护自己不够强大的母亲与姐姐。她与家族的周旋是斗智,而自己却还得斗武。再加上多年的江湖与官场生涯,她又怎会是自己的对手。若真的要斗,她还太嫩了点。
      只是……殷念远竟没理由的有些兴奋了起来。哪日自己辞官归隐,若有她作陪,那不也就不会无聊了吗?
      可是这警告……剑眉一拧,殷念远锁向烟萝远去背影的目光越发的犀利阴沉了起来。
      前方灯影飘摇依旧,朦胧的灯光紧紧将那抹纤细的身影笼住,看不真切,似乎有一层薄纱般,将他们二人远远的隔开,无法靠近。猛的一阵风吹来,眼前顿时陷入了一阵黑暗当中,什么也分辨不出。有的只是耳畔“沙沙”的响声,只是不知这究竟是风声,还是竹叶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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