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绝（清穿，完结）》榆关落花

6、解语

　　“我好想……去看海棠花。” 御花园中只剩下胤禛和璃嫣，璃嫣抱着嘟嘟忽然道。
　　“嗯？”
　　“我说我好想去看海棠花。”
　　“秋季，哪来的海棠。”
　　“我知道，看不到才更想看。”璃嫣收回随着胤禩背影远去的目光，轻轻笑了笑看着胤禛。
　　“真的？”
　　“嗯。”璃嫣点点头，“可惜除非花神在世了。”
　　“也不一定。”说着胤禛拉起璃嫣匆匆而去。
　　“表哥，去哪？”
　　“回觅云斋换衣服，跟我走。”
　　“我是说去哪？”
　　“想看海棠就别多问。”
　　璃嫣笑了，笑得坏坏的，今天终于成功接近这个终极boss了，难道自己刚才做的都是故意的？不……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突发状况吗？一定是的。
　　“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有刺，三恨……”
　　“你说什么？”胤禛放慢脚步回头看看璃嫣。
　　“人生三大恨。”
　　“海棠无香，鲥鱼有刺，诚然。第三呢？”
　　“红……”璃嫣话要出口，忽然反应过来，此刻红楼这个坑还没开，何来恨它未完？“三恨生在帝王家。”
　　胤禛皱了皱眉，别有深意地看着璃嫣，忽而嘴角微微一扬，一言不发、默默而行。璃嫣心里却又是一个咯噔，自己确实这么想，可是怎么就当着胤禛的面说出来了呢？他这个反应是赞同？生气？不以为然？不置可否？还是……一路忐忑，不知不觉已经回到觅云斋，璃嫣这才发现刚才自己那副“尊容”有多震撼，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泥污，出门时画的妆彩也全散了，花花绿绿地染在脸上，头上的发髻也扯松了，像一株被驻空了一半的老槐树根搭拉在自己的脑袋上——自己的一世英名大概是叫嘟嘟毁了。没想到就在璃嫣低落到极点的时候，胤禛忽然不知从哪变出一套太监的行头，让璃嫣换上，理由居然是，出宫。
　　“没想到。”璃嫣看看镜中摇身变做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太监的自己，鼓了鼓腮帮子。
　　“嗯？”
　　“没想到这衣服还挺合身，没想到表哥你居然也很……”
　　“放肆。”
　　“嫣儿不敢，嫣儿知错。”胤禛的声音永远比周身的气温冷一度，璃嫣心里的鼓又敲了起来。
　　“你刚才不是想用这个形容词么？”
　　“啊？嗯。哈哈，知我者，表哥也。”璃嫣知道胤禛并未动怒，便顺势夸张地笑笑。

　　顺利出了宫，原来紫禁城的盘查并没有想想中麻烦，尤其是带自己出宫的是胤禛。
　　“你喜欢猫？”胤禛冷不丁地突然问。
　　“嗯，我真的很喜欢猫……猫狗狗的。”
　　“……”
　　“表哥，今天早上，我已经收了八贝勒的猫了，又不能退回去，而且猫狗在一起容易打架的……”璃嫣忽然想起了早上的一幕小心翼翼地说。
　　“嗯。”胤禛又是淡淡带过，不置可否。
　　“表哥喜欢狗？”璃嫣无奈地承认自己实在没话找话
　　“嗯。”
　　又是嗯，璃嫣心里嘀咕，却又受不了冷场的尴尬：“听说喜欢猫和喜欢狗，代表了两种性格的人。”
　　“……”
　　璃嫣心里叫苦不迭，这下连“嗯”都没有了，你不愿搭理我，好歹应一声啊，让我能把话接下去嘛。眼看胤禛没有配合她的打算，璃嫣只得当自己是在自言自语。“喜欢狗的人，是喜欢狗的忠诚，喜欢从狗那里获得对自己的绝对顺从，绝对忠爱。而喜欢猫的人，则是喜欢猫的随性，所以反而是喜欢付出自己的爱，喜欢宠爱别人、照顾别人。不过，好像也不一定。”
　　“你指的谁？”
　　“八贝勒啊，他不是喜欢猫么？”
　　“他？或许他正是这样的人。”
　　“这……”璃嫣语噎，胤禛居然这样评价胤禩？算是褒扬吗？
　　“为何喜欢海棠？”胤禛显然无意继续讨论猫狗，故意转了话题。
　　“相传，每一种花都有自己诉说的故事，叫做花语。海棠的花语是善解人意、温和大度。表哥也喜欢海棠？”
　　“嗯。”
　　还是“嗯”，璃嫣心里默想，可是温和这两个字似乎和你差的太远吧？现在我倒是觉得和他比较像，否则我又怎么会突然就想看海棠了呢。

　　不一会，到了目的地，璃嫣下车一看，是胤禛府邸，心里有几分意料之外，却似乎又有几分意料之中。府中的花园名叫“解语”，璃嫣倒是真的颇感意外。
　　“看来表哥是真的很喜欢海棠，那……谁又是你的解语花呢？”
　　“不是海棠花期，却是秋海棠语时。”
　　璃嫣见胤禛不回答，也不再纠缠，走进“解语”，三绕两绕来到一片苗圃。“可是，秋海棠并不是海棠啊。”
　　“因了同一个名，便是春的另一个灵魂。”
　　听了胤禛的话，璃嫣微微一怔，待得苗圃的门打开，璃嫣却是真的不得不吃惊了，地方并不很大，却是四季秋海棠、竹节秋海棠、毛叶秋海棠、蟆叶秋海棠、洒金秋海棠、花叶秋海棠……将近十几中秋海棠在同一方天地，同一刻时节肆意绽放着，红色、粉色、白色的花，映着淡绿、深绿、淡棕、深褐、紫红等层次比花更分明的叶子，一起宣泄着筋脉中那流淌不尽的生命力。
　　“为何不语？”
　　璃嫣这才放下轻轻捂着嘴巴的双手：“是太美了，说不出话。原来秋海棠也是这样，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太淡。现在是该用眼睛的时候，不是嘴，不要让人间浊气污了它们。”璃嫣屏息凝气，轻手轻脚走到花丛中，仿佛生怕惊了什么熟睡的精灵。这一刻，“笑颜问花花不语，却怨海棠将秋据”，胤禛只觉得璃嫣笑得也如一株海棠，在秋天盛放的海棠。
　　“不是解语花，却是相思草，别有怀抱。”
　　“哦？何解？”
　　“表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秋海棠，在秋天开花，本是不屑与百花相争，无奈秋天留给它的花期却很短。
　　在茫茫的秋海棠海洋中有一朵秋海棠，它的花蕾很漂亮，所以很多蜜蜂、蝴蝶，甚至花神都希望一睹它的花容，于是它们飞到它身边催促它赶快开花，可是它却迟迟不开。它想，秋天才刚刚开始，我不要那么早就凋谢了。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眼看着身边的姐妹们都开花了，它却依旧故我，依然每天拒绝前来劝告的花神，躲在自己的花蕾里。
　　有一天，到它决定要开花的时候，秋天已经过去了。不愿开花的秋海棠，在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绽放的时候就黯然地凋谢了……”
　　“嫣儿，你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呢？在劝我早些‘开花’？”
　　“嗯？哪有什么意思，只是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而已，表哥你……”
　　“现在不开花，是因为秋天不是刚刚开始，而是根本没有到来。我不会错过开花的最佳时机，却也不会在秋节刚至之时便匆匆一现。”
　　“表哥，嫣儿真的只是说个故事，没什么意思的。”璃嫣暗叹一口气，自己一时兴起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怎么就变成了劝说胤禛早做打算了呢？
　　“嫣儿，你变了。”
　　“哦？为什么？”
　　“你以前绝不会和我在一起超过半个时辰。”
　　“是吗？那是因为表哥和我想象的也不一样。”听了胤禛的话，璃嫣忽然很冷静，他大概是第一个发现自己“变了”的人，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她终究是要让所有人都习惯她的改变，习惯已经不是璃嫣的璃嫣。
　　“想象？”
　　“嗯，至少，想象中表哥你不会把我打扮成这个样子，只因为我忽然心血来潮说了一句‘想看海棠’。”
　　胤禛似乎微微笑了笑，璃嫣觉得自己有些出汗了，似乎不是因为明丽的阳光，而是因为头顶那比阳光更灼热的目光。
　　胤禛不语，只是凝视着璃嫣，璃嫣仰头望着胤禛干净却缺少血色的脸，发现自己的心正一点一点变得悸动不安，或许她莫名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那个梦？为了大雪纷飞中那蓝色的身影？璃嫣眼里慢慢浮起笑意。天际有归鸿飞过，雁过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