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94、月下孤影

　　用过晚膳之后，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便想着去后院转转。只可惜今晚的月亮不好，孤单地缺着半边，就好像是怅然所失的心。从前种在北苑的簇菊花被我挪到了凤藻宫来，我怕它孤单，又怕它不能适应新环境，留心了许多。
　　残缺的月光之下，绿叶因晚风而微微摇摆，带着几只不畏寒冷的骨朵儿熠熠生辉。簇菊性真，有一颗不畏严寒执着的心，好像什么都不能压垮她高傲的身姿。
　　“簇菊，你要好好的活着，不能输给冬天。”我执起一只小竹瓢，将雨露灌在它的根部。
　　“哪有人大半夜的给植物浇水的？”原本一个人独自饮酒，却看到了某人做着多余的事，一时忍不住了。
　　我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某块万年不改的呆木头，不甘地转过身去，冷冷的对他说：“我要做什么又与你无干，你这话未免又管得太宽了。”
　　他盯着我，许久未提只字，只是那眼中有一种揉不开的莫名情绪。他站在屋顶上，而我站在凉阶下，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蹙了蹙眉，我有些不耐烦的说：“你一个人在那儿装什么深沉，整天冷着一张脸，宫女见了就怕太监见了就躲，难怪会没有朋友。”
　　果然，听了我的话，他颇有些不悦的咧着嘴，提起手中的酒壶灌肠而饮。
　　对于他无视我的行径，我只觉得不可忍耐。我似赌气般去后院儿的柴房里找了一架木梯，顺着他的方位就直冲冲的爬了上去。
　　正当我一屁股坐下，准备对他说教一番，他却忽然放下酒壶，直盯着我；带着狠戾，不甘，郁痛，就像一根冰锥扎进我的灵魂，表面无事，却教人窒息。
　　一瞬间，我的呼吸停滞，僵坐在那里不敢动。
　　原本孤影饮了许多酒，喉中干渴，而傅解语此刻又像只小白兔安安静静地杵在他面前，他更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燥热不已。犹如魔怔般，孤影不怀好意的向我逼近。我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奇怪的眼神代表什么。似被惊醒一般，我本能的冲他甩了一个巴掌，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这个巴掌尤为清晰。
　　我宛如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不知所措。
　　“我……”我想要解释，却发现张了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属下的错，娘娘……请责罚。”那一巴掌将他打醒了，孤影这才意识到自己危险的想法，恭顺的半跪着身子请罚。
　　“哦……这也不全是你的错，责罚什么的……”我虽口头这样说，心里难免有些尴尬，然我执起那酒壶说，“如果真要责罚，便今生永不沾酒，你可能做到？”
　　他许久不应我，眉眼间生出一丝波澜。其实我明白的，对于好酒之人来说，终身不再沾酒无异于剥他的命。纵横世间，缺酒不命。
　　也许这个要求苛刻了，我改口道：“那这样吧，今后你照样可以喝酒，但是每次需写五百字的申请书，还要我亲自批准。”
　　“……”某人默然不应。
　　“这个条件怎么样，不算苛刻了吧？”我颇为满意的在他面前晃了晃食指。
　　“……”孤影又沉默了一阵，“属下愿终身不再沾酒。”
　　这什么意思，本大人好心好意为你筹谋，居然不领情。不就是五百字的申请书吗，想当初教授丧心病狂的一万字毕业论文我都咬咬牙挺过去了，为了一篇小小的申请书，居然情愿一辈子不沾酒。我有些不高兴地冲他又加了一条：“既然侍卫大哥甘愿受罚，不介意本宫再加一条吧？”
　　他想都没想，只呆板的说着：“娘娘请说。”
　　我为自己的计谋暗自得逞而偷笑。清了清嗓子，我故作正经地说：“听好了，我的另一个责罚就是，我要听你讲自己的身世，而且必须是最隐私的最见不得人的。”
　　嘿嘿嘿……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等把你这呆木头的丑事牢牢地抓在手里，到时候屈于我的淫威……咳咳，神威之下，看你还怎么狂。
　　“见不得人的事没有，娘娘想听什么。”孤影大方地坐下，却离我隔了一些距离。
　　“我才不信你没做过坏事。”一看他那装逼掉渣的小脸蛋儿，我就知道他一定有一颗怪蜀黍诱拐小萝莉的皇室杀马特之心。不过是好马总会有马脚，等会儿一定把他的真面目引出来。
　　“咳咳，那好，先从最基础的开始。你叫什么，你父母叫什么，你老家在哪里，家里几口人，共有几亩地。”我问。
　　“…………无父无母，无兄无姊，无弟无妹。”
　　简直就是传说的“三无产品”，怪不得叫孤影。
　　我接着问道：“那你就没有什么亲人？或者是亲密的人？”
　　当我问及亲密的人，他的眼神很快的跳跃了一下，随即，他面无征怪回答道：“无。”
　　“我不信。刚刚我说过了，这是责罚，既然是责罚就要好好接受，不能用一句‘无’来敷衍。”我理直气壮的对他说。
　　“属下说的是实话，不管娘娘信不信。”孤影冷着一张脸，淡淡道。
　　见他不肯说实话，我将目标转到他腰际的佩剑上。都说剑客爱剑如命，而我平常见他爱这把刀已经超过生命了，其中必定有文章。想着，趁他不注意时，我一个灵巧的转身，将他那柄宝剑抽了出来，继而连转两下，又隔了一些距离。
　　“剑还我！”果然，有人碰了这剑，连一向沉着的他也终是奈不住性子了。
　　我双手托着这把剑，趁着微弱的月光，细细端详起来。剑刃干净灵秀，虽有些小缺口，却不干扰剑本身的锋芒，缺月之下，反而熠熠生辉。摩挲之间，似乎有凹凸不平的地方，我狐疑之际，但见剑柄相接处刻有两个字：“……什么雪？”
　　这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那看不懂的一个字就在我眼中清晰起来：“凝……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