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163、无题

　　越是痛，便越是要笑，笑着笑着就没那么痛了。

　　语花儿乖，娘亲给呼呼，呼呼就没那么疼了。

　　语花儿乖乖躺下，娘亲给你唱摇篮曲。哼哼小花儿开满山，山中有片小林院，院里住着三个人，阿爹阿娘宠小花儿，小花儿采花儿乐无边……

　　你说我穿这件绿衣裳还是紫的？哈哈，你肯定说我穿哪一件都好看是不是，远桥？

　　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为什么这么久了你都不看我一眼？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抛弃我和语花儿？就因为……就因为我不像她吗？我不像吗？

　　哈哈哈，死了好，死了才好！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哈哈哈，你们都给我滚，都去死！

　　对不起，语花儿，娘亲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语花儿……娘亲暂时不能见你，但是你要知道……娘亲是最爱你的。

　　娘亲……
　　我伸出手去，一片白光过后，是骤然惊醒的艰涩不适。
　　那浑噩的梦境，翻涌的宿主记忆，侵蚀和撕扯着我的肉灵，让我一时分辨不出是仍然身处梦境，还是已经跳出囹圄。
　　但是越来越频繁的记忆走马清楚地昭示着，宿主的意识正在觉醒，而我自身的意识正在削弱，也许某一时刻我的意识将会被彻底排斥，而我的灵魂将不知该归于何处。
　　“你醒了？”一个青色的身影靠近，话语里是掩饰不住的难以置信和欣喜。
　　我刺痛的眨了眨眼睛，要很努力才能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但是渐渐恢复了生机，瞧着那张脸我感觉很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凤芜扶着我喂了一些水，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你睡了三日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我感到扶着我胳膊的手微微颤抖，不禁想要安慰：“我……醒了。”
　　说完我一愣，凤芜则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你……其实是知道的对吗？”
　　我看着他，算是默认。
　　“你为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中毒了，这毒很厉害，很难治……先前你不能说话便是受这毒的影响，还有你身上的伤……”他颤声道。
　　“我……知道它无解。”我一字一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最后会变成什么？会变成什么……会变成……”凤芜哆嗦着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一下，轻轻拉住他的袖子笑了笑，“没关系的……就算最后……也没关系的。”
　　他沉默了一阵，突然轻轻问我：“就算你已经有身孕了……也没关系吗？”
　　笑容僵在了嘴角，而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紧紧攥住他的袖子，艰难的开口：“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轻薄的嘴唇微动：“你……有身孕了。”
　　我……有身孕了？我有……肖怀逸的孩子了？
　　我不确定的松开右手，犹豫又颤抖的贴上小腹，神色仍是一片惊诧。
　　“胎儿还小，你的身子太差，又中了毒，恐怕他留不得。”忽听得凤芜说。
　　“不……不可以！”我近乎哀求的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求你救他，求求你救救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救他！”
　　凤芜的眼中倾泻出一丝凄楚：“只是因为他是肖怀逸的骨肉是不是？”
　　宛如实质的悲痛刺伤了我，烫的我险些松了手。在那星辰深处，我清楚地看到了我的身影，也看到了烙在他心上的一角。
　　不顾性命也要救我，不顾伤重也要照顾我，不离不弃的陪着我。能做到这一切的人，除了是为了爱，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只是，我不明白他的爱来自何处，我们不过两面之缘，相逢匆匆，可他眼中的深情却仿佛沉淀数载的浊酒，浓厚的化不开，教人溺毙其中。
　　我想不通：“对不起，我……”
　　他却刻意打断：“你说过要你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有一件事，唯一一件，我想要你活着，要你好好的活。”
　　我深深地望着他，有许多话想说，却件件都如鲠在喉。
　　“你不是有很多事情要问我，也想知道我的身份么，只要你答应我好好活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桩桩件件。”凤芜说。
　　我红了眼眶，只能点着头。
　　凤芜扶着我喝了些蘑菇汤，又喂我吃了些果子，我便觉得身上温暖有力了，即使仍然疲软不得走动，好歹能够自己撑着。
　　不多时，他却又递了一碗汤给我，只是那汤颜色古怪，混着草药和甜腥的味道。
　　我犹疑着，凤芜却道：“这药可以暂时缓解你的毒发。”
　　我抿抿唇接过，忍者怪异的味道一饮而尽，惹得舌头发麻泛苦。这个味道我有些熟悉，好像……好像锦字煎给我的安神药也是这个味道。
　　一个盘旋已久的念头突然闪现，惊得我瞳孔猛缩，我紧盯着凤芜苍白的脸：“这碗汤药……你是怎么煎出来的？”
　　他不动声色的回望我，眸光闪了闪：“自然是我寻的草药煎的。”
　　我不赞同的摇摇头，咬了咬唇道：“你……你是不是在其中添了你的血？”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错漏了他的一个表情，他轻轻笑了一下，却是以食指刮了一下我的鼻梁：“我总是瞒不过你。”
　　微凉的触感一触即分，却好似有一股奇异的电流丝丝渗入。
　　真是拿你没办法。少年轻轻刮过小女孩的鼻梁，无奈的笑。
　　我怔了一瞬，好像有什么一飞而过，但是它跑得太快，转瞬间就不见了。
　　回过神来，我却忆起了锦字煎给我的安神药，味道是淡了些，但是两者的味道很像，像到我的心中生出一种荒谬的念头。
　　“不值得……”我颤声呢喃。不值得的，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我也不值得肖怀逸为我做这么多。
　　我轻轻抚着小腹，心怦怦地慌乱不止。或许……或许肖怀逸早就知道了，他知道我中毒了，所以他要放血喂我，他也知道……我怀孕了。
　　我的心蓦然一沉，可笑我竟不知，自以为掩饰的极好，到头来我才是被保护的最彻底的一个，也是……最愚笨的一个。
　　一双瘦削微凉的手握住我，我抬头，对上凤芜映着点点暖阳的目光：“对我来说，你的事从来没有不值得去做，只要是为了你，我都愿意去做。”
　　那样深情的目光灼得我生生将手抽离，再不敢去看他。
　　凤芜默了一阵，背过身去：“血是药引，要配合草药才能抑制毒发。就算是为了你，为了……你腹中的孩子，请你不要拒绝。”
　　说完他再不停留，匆匆的背影没入草木树丛。
　　我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石砾，右手安抚的贴于小腹。我知道我伤了凤芜，他救我性命，亦救了我的孩子，救命之恩偿还不清，待我之情亦偿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