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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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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一会儿有个手术得你主刀。”
我随口应了一声,心里虽不愿加班,手上却毫不含糊地换上衣服和口罩。
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男人伤得不轻,看上去是被火药之类的东西炸的,连肚皮都破了膛。
站在边上的几个小护士不敢多看,把刀和酒精棉给我就往别处瞥。
持续四个小时的手术弄得我一身汗,直到将那人肚子上的线末梢打上结,我才松了口气。那人明显不是第一次受重伤了,大大小小的疤狰狞地盘在他身上,像几只张牙舞爪的蜈蚣。
真是个疯子。
我想着,将刀放下,褪掉手套回到办公室,点了支烟给自己喘口气。
才弹了下烟灰,就听见敲门声响起,害我差点把烟灰给抖衣服上了。
进来的是王胖子,以前靠北京朋友介绍也见过几面,是个做古董生意的,不过不算太熟。胖子看见我先是一愣:“熟人啊,没想到来长沙也碰得上熟人。李医生,据说潘子是你主的刀,他现在咋样了?”
来的可真是够及时的,才刚做完手术,都没来得及让我休息一下。
“你说刚才那个531房的病人啊,不好说,那肠子都流一地了。”我吸了口烟,直到对方有些着急才缓缓开口:“不过活下来是没问题,休息一个月保证他下地活蹦乱跳的。”
那胖子一抹汗,向我借火也点了根烟:“李医生,不带你这么大喘气的,说得跟潘子要萎了似的。”
“这你放心,现在他没力气,等输完液,那东西指不定比人还先醒呢。”
一听有人回他的黄腔,王胖子乐了:“医生,我看你斯斯文文像教授,讲起荤段子也不差嘛,你们也学这个?几级的呀?”
我笑笑把烟掐了:“别贫了,我要下班去,再说可得按分钟算工钱。”
“这儿不把正事忘了,潘子这些日子得靠李主人照顾照顾,那是咱过了命的兄弟啊。”
手上被塞了一把票子,我一摸挺厚一打,便把钱往口袋里一塞:“都是熟人客气什么,你兄弟也是我兄弟。”
胖子嘿嘿笑了一声,不再多说。
“我去531看看有没有术后并发症,顺路一起去不?”
王胖子听了又一紧张,“医生你不是说没事了么,诳我呢?”
“这叫自信,这些年还没个人在我手下死的呢。”这话是我夸张说的,其实是因为潘子的伤口不太可能引起术后并发症,但我收了钱,总得做做样子出来。
胖子听后也稍稍放心,随我一起去了病房。麻醉的效力没之前那么强了,潘子即使没清醒,却已经开始有些痛苦地呻吟了。
我量了□□温又检查了一下伤口,确定没什么问题才离开。胖子又恭维了我几句,两个人便道别分开了。
第二天一到医院,就有人通知我潘子昨晚醒过一次,起了点高烧,之后痛得不行吃了些止疼片才继续睡下。
我换上工作服,就匆匆去531。
人还在睡,好不容易睡着所以我没叫他起来,只是简单摸摸体温。
烧退得差不多了,我开始打量眼前这人。
肌肉结实,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身上疤很多。脸不是特别帅,但很刚毅,看起来非常有男人味。
之前听胖子叫他潘子,就觉得这名字熟悉。后来听说道上有名的吴三省也在医院里,才想起来吴三省手下确实有一个叫潘子的忠狗。这次又是胖子,又是三爷,这伙人肯定是去夹喇嘛了。
夹喇嘛是危险活儿,回报也高,潘子那伤在这行都算不上事。
年纪轻的时候,仗着自己医术不错,又懂点道上的事,我也作队医陪人夹过几次喇嘛。斗里头死死生生的多得很,后来钱捞足了,打死也不肯再干这玩命的事了。
就我这浑身软肉的体格,怕是得了明器也无福消受。
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就听潘子哼哼了几声,手脚蹬了几下,还没彻底清醒。我赶紧把他乱动的手脚压住,这要是伤口开裂可就麻烦了。
一般来说做完手术都很疲劳,很少有人像他这么乱动的,但潘子就跟不怕痛似的,虽然手上没力气还是竭力地动。大概是在斗里养成的习惯,醒了就先动两下,以免人家当你死了直接一边踹。
潘子给压住了还是不安分,我本来力气就不够,干脆直接在他上方按住他两手。
似乎是感觉到了手脚上的压迫,潘子猛然睁眼,那眼睛正望着上方的我,我给那有些凶狠冰冷的眼神吓得一个机灵,随后觉得他手上的力气加大,右手被反扣竟一下挣不开。
靠,这快没了半条命的人究竟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啊!
我手腕被扭得痛极,再不阻止只怕手都要脱臼了。
“我是医生,这里是医院。”
潘子一听这话,手就松了,眼神也平和了下来,可能是刚才这个动作消耗能量有点大,只见他眼睛一闭,又晕了过去了。
我抽出手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刚才这是他条件反射的防卫,一般这种防卫误伤的机率都很高,我还以为一会儿真的要去骨科接手了呢。
真他娘的危险,这我突然觉得胖子给的真有点少了,怎么说也得翻个倍。我匆匆收拾好检查的工具离开了,还不忘特别关照了个护士好好照顾他,人一醒就通知我。
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涂跌打药膏,看着手腕有点红肿,我越发觉得这买卖划不来,所以说做医生有时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好在今天我只有几个小手术要做,不然手大概是要痛死了。
一般我只做大手术或者照顾关系户,不过由于在道上做过,很多认识的人都喜欢把看重的小弟塞过来。每次来个帮派打架就免不了忙活,导致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他们是来找茬的。
手术结束后王八邱过来向我问好:“郴爷,你果然还是妙手回春啊,缝伤口就跟订被子似的。”
我听得眼睛狂跳,这些年我都快变成刀伤专家了。是匕首还是长刀,是板砖还是棒子,我一看伤口就知道,天朝现代冷兵器都快成我的专业了。
王八邱看我不接话,就转了个话题:“听说潘爷和三爷也在医院里头?”
我应了一声:“潘子是外伤,在我这儿。三爷不全是外伤,在副院长那里。”
看他一副立刻要过去看的狗腿样子,我提醒了一句:“潘子还没醒,你别打扰他。还有,注意这是医院,是去探病不是打架,少带点人,影响不好。”
王八邱点点头,走时还没忘给我留条烟。王八邱这人没什么良心,但做事还是很领得清的。嘴上笑我抽娘儿们的烟,求事儿的时候,还是给买了条金陵十二钗过来。
我刚把烟塞抽屉里,护士就通知我说潘子醒了。
进病房时病房只有潘子一人,我想那王八邱倒是听话没来打扰他。
“有什么不适吗?”
潘子摇摇头,声音有点哑:“三爷……吴三省怎么样了?”
“他比你伤轻多了。”我看他松了口气,但是额上还是不停冒汗。
都疼成这样了,第一个想到的仍是吴三省,怪不得别人都说他是三爷的忠狗,还真是不虚其名。
无论是之前下斗还是生活,看惯了利益勾结和背叛,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忠狗还真难得。若是也有人如此全心全意待我,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无论他是出于怎样的感情,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留在我身边。
“疼得很厉害吗?”我问他。
潘子没出声,但从潘子牙关紧咬的表情来看,我知道这是很疼的。我突然觉得有些惋惜,这样铁血的爷们,若不屈才于三爷手下,定也是一代枭雄豪杰。
“有几个穴位可以缓解疼痛的,我帮你按按。”我看见潘子一下有些诧异,又解释道:“王胖子给了照顾费的,你有特殊待遇。”
潘子看我的眼神依然有点怪,但没有阻止我。我知道事实并不是因为胖子那钱,我好歹也是主任,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可能只是同情只是惋惜,又或者因为他的忠狗的性格正是我所求不得的,才觉得珍贵吧。
按穴位大概是真起了效果,我看潘子的表情舒缓了很多,便开始随意说些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的伤口已经没有问题,基本下个星期就可以活动了,但是剧烈运动什么的估计还得等几个月。”我一边按一边说,“我看也没人来照顾你,请护工了没?”
潘子摇摇头,我想起他才刚醒,怎么可能知道这个问题。
“真是一帮大老爷们,粗心得够可以,来了这么多个也不知道请个护工,打算让你这个月臭死在床上吗?”
“有护士就可以了。”潘子无所谓地说。
我挑眉:“人家年轻漂亮的小护士可不会给你擦身洗漱,她们可都金贵着呢。”
潘子倒还是无所谓,听说他以前是去越南打仗的,环境肯定恶劣多了,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常有的。
“算了算了,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我给你找个护工去。”
潘子愣愣,笑了:“谢医生,成不成顺便也给三爷请一个,回头还你钱。”
“你不用担心,王八邱已经过去了,肯定有小弟一边看着的。”我放开按穴位的手,“我去给你找护工,明天得给你做几个检查。”
说罢我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