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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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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的秋天,整个城市都弥漫着一股萧瑟的味道。
城市的傍晚,流光溢彩。
陈文彦从二十二楼的公寓往外看,远处是琉璃的霓虹。隔着城市的喧嚣,看上去忽明忽暗。
天色越来越暗,落地的玻璃窗户上映出他清俊的脸,还有他越来越上扬的嘴角。
昨天,他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银行理财经理的。
“喂,您好!”
当许君至的声音穿过无形的电波传递到陈文彦的耳朵里时,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连说话都好像忘记了。直到对面又响起一声您好,他才缓过魂来,紧张的挤出两个字,你好。
许君至听着那一句别扭的你好,觉得电话里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却又实在记不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于是他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始说话。
“顾先生您好,我是许君至,阳光银行的理财经理,请问您有需要购买理财的计划吗?”
“顾先生?理财?”陈文彦疑惑的反问到,对于许君至的职业,他一无所知,对于许君至的这番话,他也满脑疑惑。
“是的,顾先生,我们这里有很多种类理财,有高收益的也有保本形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材料给您传真或邮递过去。”
陈文彦听着许君至毕恭毕敬的介绍,心里早就随着许君至的声音走了神,哪里还记得他所说的内容。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一个身影,那是许君至在某个炎热的夏天在宿舍的水房里赤裸着洗澡的身影。一想到这里,对着电话的他脸突然红了。
许君至见对方不说话,压着火气尊敬地问陈文彦:“顾先生,请问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几乎没有考虑,陈文彦便从嘴里吐出一个好字。
“真的?”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许君至又问了一遍。
“真的。”
“那请问顾先生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一面详细谈?”
听到要见面,陈文彦慌了,“不用不用,你把资料快递到我家就可以了,我把地址给你。”
许君至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挂了电话之后他还是在便签纸上写上了陈文彦的地址,还打了一个星号。做完这些,他一下子瘫坐到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他进入银行实习以来第一个可能成为业绩的单子。
自从接完许君至的电话,陈文彦一直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自从大学毕业后,陈文彦就换了电话号码,而那个号码是顾北给他的。虽然许君至显然把他当成了顾北,和他打电话是为了推销理财,可是他还是激动了大半个晚上。
顾北敲门的时候,陈文彦已经在和周公约会。喝得醉醺醺的顾北先有气无力的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不见有动静,便在门口骂了起来。
而此时的陈文彦睡得正酣,完全不知道门外的腥风血雨,直到杂乱无章的敲门声持续不断的响起来时,他才拖着半醒的身体去开门。
“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陈文彦边说边打了个哈欠,嘴还没闭上,他便后悔开门了,因为顾北吐了他一身。
酸臭的酒味弥漫开来,顾北眯着眼睛抬起头,“不好意思啊文彦,谁叫你那么晚来开门的呢,我忍不住了。”
陈文彦满脸黑线的盯着顾北,刚才的睡意被那刺鼻的酒味一扫而空。
“喝那么多酒,不怕被喝死啊?”
顾北听了,嘿嘿的笑了起来,“这不是还没死么,难道你那么想我死掉啊。陈文彦,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狠心啊。”
陈文彦有些窘迫,“你别贫嘴了,先进来再说,不然等会邻居又要来投诉了。”
自从毕业以来,陈文彦就开始一个人独居,租了间公寓。这也方便了顾北,每次他喝醉酒再也不用在外面吹凉风解酒再回家了。
“家教那么严,你还整天吊儿郎当的,就不怕叔叔阿姨对你失望吗”
“切,有我那俩个哥哥有出息就够了,也不多我一个。”
说完,顾北勉强站了起来,推开陈文彦的手,悠悠晃晃的往里屋走。陈文彦知道自己的话撮到了顾北的痛处,只好不再说话,也不敢上前扶他,转身走进厨房给顾北做醒酒汤。
等陈文彦端着醒酒汤出来,顾北早已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摇摇头,从卧室拿来一条毛毯替顾北盖上,然后才进屋睡觉。
第二天的清晨,阳光很早便透过了窗户布满了地板。顾北揉着太阳穴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来,盖在他身上的毛毯顺势滑到了地上。看着茶几上已经凉掉的醒酒汤,顾北笑了。
“懒猪,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顾北说着一下扯开了陈文彦房间的窗帘,刺眼的阳光牛那么铺天盖地的涌满了整个房间。
“顾北,你这混蛋干什么!”
陈文彦扯着嗓子,对被吵醒这件事非常恼火。他瞪着顾北,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
“你看都几点了,可以起床了。”顾北心虚,又打哈哈说,“文彦,哥带你去吃早饭,还记得学校东门小吃街上的那家生煎铺不,好久没去了。”
“怎么突然想到要去吃早饭?”陈文彦有些疑惑,以顾北的生物钟,根本没有吃早餐这个习惯。
“难得哥高兴,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大少爷都开口了,小的还能不遵命吗。”
说完陈文彦拖着还没睡醒的身体,有气无力的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去刷牙洗脸。等他与顾北下楼,时间已经不早,上班早高峰的时间,城市的各个角落都拥堵得都不像话。
车上,顾北因为无趣打开了电台,电台里声音清爽的女主播正在播送交通拥堵的路况,很不幸的是顾北已经开上了那条被上班高峰拥堵的城市主干道。
看着像蜗牛一样前行的车流,顾北已经没有了原来的耐心,烦躁的按着喇叭,嘴里时不时的吐出几句脏话来。
陈文彦看着这样的顾北早已习惯,从小到大他见到的顾北都是那么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一个人。他观察着顾北的脸色,又想到昨晚童倩薇发来的一条短信,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顾北,“顾北,你昨天为什么事又借酒消愁了?”
顾北愣了一下,马上干笑起来,“我的事哪有说得清楚的,你不听也罢。”
“是吗,倩薇昨晚给我发短信了...”陈文彦边说边把手机伸到了顾北面前。
“啊?”
顾北被陈文彦的话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已经顺畅的交通,握着方向盘的车空出一只手抢过陈文彦的手机。
屏幕上只有几个字:文彦,顾北有新欢了。
顾北只看了一眼,就气氛的把手机扔出了窗外。陈文彦的手机在瞬间被摔成了碎片,消失在后视镜里。
“你有病啊!”
陈文彦既恼火,又心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顾北和童倩薇吵架时童倩薇只要向陈文彦诉苦被顾北发现,陈文彦的手机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到时候我再给你买一个赔罪。”顾北倒是镇定,面对陈文彦火冒三丈的架势,一副别管闲事的态度让陈文彦也是没有办法。
倒是陈文彦不再淡定:“谁想管你的破事了,拜托你以后能不能别再破坏我的私人财产了,就刚才那个是你今年来第三个被你摔了的手机了。”
等他抱怨完,顾北并不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的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陈文彦见了,不高兴的说:“开车的时候别抽烟,专心开车。”
顾北只是瞥了一眼陈文彦,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突然空出一只手去揉陈文彦的头发。
虽然陈文彦表面上心平气和,心里却在翻顾北的白眼。他怕自己反抗影响了顾北开车,到时候车毁人亡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所以只能憋着一口气直到到达目的地。
学校东门的小吃街上,此时都是一手拿着早餐,一手拿着书本赶去上课的学生,三三两两踏着晨光疾步。
顾北刚把车开到生煎铺门口,周围还在买早餐的学生都窃窃私语起来。二十一世纪初的时候,汽车在所有人眼里绝对是一种奢侈品,况且从车上下来的两个男人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就像是旁边学校的学生一般,难免会让人看着羡慕。
“老板,来三份生煎两碗粥。”顾北朝着生煎铺的老板笑到。
“顾北啊,你好久不来照顾我生意了啊。”生煎铺的老板边给顾北和陈文彦添筷子边笑着说。
顾北指了指陈文彦说:“还不是他,住那么远。”
陈文彦听了简直要被顾北气得炸肺,虽然知道是开玩笑,可还是很不爽顾北把什么事都往他身上推。
“我家住哪里跟你来不来这里半毛钱关系也没有。”陈文彦反驳完,并不解气,又朝着老板喊,“老板,再来五份生煎。”
“你是猪啊,点那么多你吃的完吗?”
“要你管。”
最终,顾北还是拗不过陈文彦。看着一桌子的生煎,顾北的脸上很难看,倒不是因为钱,而是知道陈文彦根本吃不了很多,剩下的就都得他解决。
一旁的陈文彦挑着自己的眉毛,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局而沾沾自喜。他全然不知,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许君至正拿着早餐慢慢的走过来。
“老板,来两份生煎,外带。”
当许君至的声音洪亮的响起时,陈文彦才从满桌的生煎中抬起头来,他的嘴角还叼着一只没有吃完的生煎,竟然看着许君至的身影发了呆。
顾北奇怪,顺着陈文彦的目光往外看,正好看到等在门外的许君至。顾北认识许君至,于是用力拍了拍陈文彦的后脑勺开玩笑说:“看见你曾经的室友怎么不去打招呼?”
这一句话不大不小,恰好可以落入许君至的耳朵里,他闻声转头,看到一脸尴尬的陈文彦愣了一下。
此时的陈文彦,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狠狠白了一眼顾北,但又被顾北的一句话尴尬得红了脸。
许君至有些意外,看着那张叼着生煎而脸红的脸,他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与他大学四年共同生活的陈文彦的气息。只是大学那四年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大学毕业后,他始终与陈文彦保持着距离。
所以,他只是客气的朝陈文彦与顾北点了点头以示礼貌便转身离开了。
接下去的很长时间内,陈文彦都没有心思再吃那美味的生煎了。许君至好像不记得自己了,陈文彦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暗了,连食物都提不起自己的兴趣了。
顾北看着发呆的陈文彦有些不爽的说:“陈文彦,发什么呆,再不吃就凉了。”
被顾北这么一吼,陈文彦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夹起一个生煎,筷子在空中停了很久,又放下来。
“不吃了,我先走了。”
说完,陈文彦就匆匆离开了生煎铺。顾北看着陈文彦的背影,怒火终于从心底窜上来,用力的把钱摔倒桌子上,就追了出去。
“陈文彦,一大早你发什么神经啊?”
顾北在背后大声的吼,引来了周围许多赶着上课去的学生的目光。陈文彦并没有理顾北,只顾自己朝前跑去。
“陈文彦,你给我站住!”
陈文彦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越跑越快。顾北眼看追不上,转身跑去开车,等他发动车子的时候,才发现陈文彦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双手打在方向盘上,顾北嘴里骂出一句脏话来。他从没看到过陈文彦像刚才那样的反应,好像整个人的魂都跟着那个人走了一般。说不出为什么,但是顾北讨厌被陈文彦忽视的感觉。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人敢冷落他。
刚还晴朗的天空,突然间阴了下来,远处的天空乌云密闭,隐隐还有闪电与雷声。暴雨将至的节奏,只差一个引子。
陈文彦跑累了,索性沿着马路牙子坐了下来。他想起许君至那迷茫的神情,心里就像空了一个窟窿,黝黑空洞,好像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四年的时光,就像在湖面上晕开的涟漪,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也没有改变什么。许君至,还是原来那个许君至,他对陈文彦的态度始终都没有改变。
大雨终于在一声惊雷后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里,陈文彦没有带伞,只好任由大雨淋在自己身上,不出一分钟,便湿透了全身。路上的行人大多为了躲雨而疾步前行,只有他一个人慢慢的穿行在雨里。
当顾北看到一个失魂落的陈文彦时是在陈文彦的楼下,他坐在车里抽烟,看到远处一个人没有带伞,却在雨中走得很慢。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是陈文彦,因为除了他也没有人会那么傻。顾北并没有很快下车,而是静静的看着,直到陈文彦好像行尸走肉般走过自己的车时,他才下车拉住了陈文彦的手。
雨顺着早已经湿透的头发往下流,模糊了陈文彦的眼睛。但他清楚的知道,抓住自己手的人是顾北。
“真不知道你突然怎么回事,不过你可以告诉我啊。”身后,顾北的声音从未有那么温柔的传来。陈文彦知道,那是顾北在担心他。
“顾北,我就是想淋雨了,现在我想去洗个热水澡。”
顾北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还没有淋湿透的外套披在陈文彦身上,并拉起他的手往公寓走。等到了公寓,立马进浴室给陈文彦放了热水澡
“你先洗澡,有什么事我们等会说。”
顾北说完,替陈文彦关上了浴室的门。他退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根烟。从昨晚与童倩薇提出分手,到今天陈文彦表现的种种不正常,烦闷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啪啪直响。客厅里,寂静得只能听到顾北的呼吸声,以及从浴室里隐约传来的水声。
再仔细听,好像在那水声里还夹杂着陈文彦拼命压抑的哭声。
顾北想去敲门,手却在快要触到门的那一刻停了下来。门的那边陈文彦正在哭,他就站在门的另一边静静聆听,陈文彦的哭声让他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前的七夕,那压抑的声音与今天他听到的一模一样。
一年前的七夕,天气并不好,与今天有些像,整个世界下着大雨。
顾北与童倩薇看完电影回学校的时候,接到陈文彦的电话。那个电话有些诡异,因为从始至终顾北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顾北纳闷,叫了好几次陈文彦的名字,却只能听到寂静的电波里陈文彦忽隐忽现的呼吸声。
随后,电话就挂断了。
那个晚上,顾北甩下童倩薇一个人,疯了似的跑去陈文彦的寝室,却发现浑身湿透的陈文彦瑟瑟发抖的窝在寝室的角落里。
"文彦"他试探性的喊了陈文彦一声,陈文彦并没有抬头,而是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到现在,顾北都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那天陈文彦的脸上始终带着的是冷如冰霜的绝望,与几个小时前他见到的一模一样。
终究还是没有敲门,再问一问浴室里的那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他知道,只要是陈文彦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就没有人会明白。
所以,他也只能提着一颗莫名担忧的心。
顾北还在冥思,门却开了。陈文彦的头一下子出现在顾北的面前,把顾北吓了一跳。
"你出点声会死啊,这一惊一乍的想把老子吓死啊,要是我死了看还有没有人管你的死活。"
等顾北吼完,才惊觉陈文彦的眼眶湿了。
"不是,我不是故意凶你,我只是……"
还没等顾北说完,陈文彦就抢先一步说:"我知道,顾北,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那你能告诉我今天发生什么了吗真受不了你的脾气,比变天还快,刚是大晴天一下又像台风过境般凶残。"
陈文彦突然笑了:"顾北,等有时间我会全部告诉你。现在,不是时候。"
顾北点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于是调笑说:"文彦,哥失恋了,中午你请我吃饭呗"
陈文彦还在擦头发,听顾北说失恋,突然记起来昨晚童倩薇发的短信。
"你和倩薇这几年来已经闹了多少次了,还不是过几天两个人又黏在一起。"陈文彦想起这些就生气,又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被顾北扔到车窗外的事更来气,"还有,赔我手机。"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顾北并没有因为陈文彦揭露他与童倩薇赤果果的糗事而张牙舞爪的扑向他,而是特忧伤的退回到沙发上,仰天一躺,异常平静的说:"这一次,是真的。"
陈文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顾北所说的这一次是真的,到底有几分是真的。他慢悠悠的走到沙发边,瞪着顾北的眼睛要求他再说一遍。
顾北突然笑了,伸手柔乱了陈文彦的头发说:"这次是真的。"
短短的五个字,顾北却说得及其沉重,好像这五个字脱下了他一直所带的面具,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陈文彦看了许久,都不曾看到顾北眼睛里说谎的眼神,他终于相信,顾北说的真的真的已经成了事实。
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陈文彦把其中的一罐递给顾北,顾北却笑着回绝,竟然有些撒娇的说:"我想喝你熬得白粥。"
陈文彦愣了一下,旋即走进了厨房里。他知道顾北每次想喝粥的时候,都是因为胃不舒服,而顾北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有胃病这件事。
所以后来每当顾北说想喝粥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因为顾北的胃病又犯了。
顾北不说,他也就当作不知道。只是在熬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担心顾北的胃病。顾北那么要强,终究是不会亲口承认。
当厨房飘出一股白粥的香味时,顾北早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陈文彦端着白昼轻手轻脚的走到顾北身边,看着右手捂着肚子,眉头紧锁的顾北,心里腾起一丝担心。
看来顾北的胃病没那么轻。
"顾北,起来喝粥了。"他动作极轻的推了推顾北。
只是轻微的接触,顾北就睁开了眼睛,睡眼朦胧,却带着豹子般的警觉。
看到是陈文彦,顾北安心的笑了笑,冲沙发上爬起来,狼吞虎咽的喝着陈文彦送来的白粥。
只是片刻,碗就见底了。
"我先去睡一觉,晚上带你去见一个人。"
顾北说完,摸了摸陈文彦的小脸就转身进了陈文彦的卧室。偌大的客厅里,只留下红了半边脸的陈文彦,他呆呆的望着顾北的背影,竟然有些不自在。
从小到大,顾北与他的关系就比其他人亲近,那时顾北的大哥顾东曾对陈文彦开玩笑说:"我们顾家这两个兄弟里,顾北他连一个都不愿意亲近,独独只有你,真是奇了怪了。"
而现在陈文彦想起来,的确从小到大顾北对自己比对其他人要好出许多倍。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顾北为什么会那样,他以为自始至终顾北都把他当成最疼爱的弟弟。
往事如风,在顾北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汹涌的灌进他的脑海里。
时光回到十四年前,那时候陈文彦八岁,小小的个子,剪一个很短很短的寸头。用顾北的话讲,那时候的陈文彦简直就是一只丑小鸭。后来的每一次,只要陈文彦听到顾北喊他丑小鸭,他都会气得牙痒痒。
陈文彦是个孤儿,自记事开始,他便没有父母的印象,他记得的只是孤儿院那白森森的墙壁与孤儿院矮矮的围墙上碧绿的爬山虎。
第一眼见到顾北,陈文彦还是吓了一跳。因为那时候的顾北是一个“混世大魔王”,年纪不大,却早早的学会了打架惹事。八岁的顾北又比同年人高出许多,所以陈文彦总有种错觉,顾北其实比他大上很多。
也是八岁那年,顾北第一次找陈文彦麻烦。
那是一个冬天,天气有些冷,天空阴沉沉的还飘起了小雪。下午放学后,顾北刚上完厕所打算回家,却在厕所的门口与陈文彦撞了个满怀。厕所的地面刚刚被清扫过,有些水渍还没有干,顾北根本没注意个子小小的陈文彦,所以重心不稳滑倒在了地上。
本来在整个学校就没有欺负对象又缺少乐子的顾北,瞬间一股怒火窜上来,还不等陈文彦说对不起,他就从地上以闪电的速度爬了起来揪住陈文彦的衣领就想一拳挥下去。
可是,在拳头正要触及陈文彦的脸时,顾北却停了下来。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倔强的一双眼睛,像含着一块冰一样冷峻。不是恐惧,不是畏缩,而是勇敢的盯着他。以前被他欺负的那些人,都会在他动手前乞求,这是顾北最为厌恶的地方,所以那些人往往被他修理得很惨。而陈文彦却不同,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以这样的看着看着他,让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顾北还是没有下手。他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把钥匙一样,开启了顾北心灵深处最为软弱的地方。顾北永远都无法忘记陈文彦当初的那双眼睛,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莫名其妙心疼的感觉。
后来很长时间陈文彦与顾北都没有交集,只是有一天顾北回家晚了,在学校外面那条著名的小黑巷子口听到有人打架的声音。他凑近围观上去,看到四五个人正在打一个人,那四五个人中看上去是老大的一个人还在念念有词的说着再不交保护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之类的话。虽说顾北年纪轻轻就痞气十足,但他却很看不惯那些以多欺少的家伙们,所以他什么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终究顾北一个人还是敌不过那么多人,但是那帮人也并没有赚到什么便宜。顾北受了伤,那帮人也没有赚到便宜被顾北撂倒在了地上。
顾北擦了擦额头的血喘了口气,把被几个人揍得很惨的那个人扶了起来就朝巷子外面走。等到了有灯光的地方,他才看清楚自己扶着的人竟然是陈文彦。
陈文彦的脸上虽然有伤,但他却一声都没有吭,更没有哭。
那一晚,顾北鬼使神差的把陈文彦扶回了家里给他清理伤口。
顾家很大,很温暖,当顾北的母亲给陈文彦包扎的时候,陈文彦竟然哭了。
那时顾北有些奇怪,后来等他与陈文彦熟了之后,才明白为什么面那么倔强的陈文彦会哭。因为陈文彦是一个孤儿,没有父亲母亲,也从未在受伤的时候有母亲温柔得替他包扎伤口,所以他才会落泪,因为从来不曾有人对他那般好。
就是那一晚,给顾北的震撼不小。晚上送走陈文彦,他在床上想了很久,每每在脑海里浮现出陈文彦流泪的场景,他的心脏就微微的疼。尽管与陈文彦还不熟,但顾北竟然有股想要照顾他的冲动。
后来,顾北与陈文彦走得极近。很多人看不明白,为何那么不可一世的顾北会与默默无闻的陈文彦走到一起,甚至连陈文彦表现出来的抗拒顾北也视而不见。
最终,在顾北不懈的努力下,陈文彦与顾北还是成为了关系很铁的兄弟。小学,初中,高中。十二年,只要有顾北的地方,就没人不知道顾北有一个弟弟,他的名字叫陈文彦。甚至,在初三毕业那年,顾北的二叔想要收陈文彦为养子。虽然陈文彦拒绝了,但整个顾家早已接纳了他,尤其是顾北的二叔与叔母。
顾北的二叔膝下并无子女,也曾经去陈文彦所在的孤儿院联系过领养事宜,但孤儿院看顾北所表选出来的种种抗拒,最后此事竟然不了了之了。顾北的二叔可惜之余,却对陈文彦越加疼爱。
陈文彦看在心里,懂得感激,可是他怎么也无法接受一个全新的家庭。自懂事起,一个人的孤独早已让他的心如一汪死水,没有人再能够走进他心灵的深处。
直到如今,陈文彦与顾北都已长大,陈文彦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的自己对此事会如此抗拒,因为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无法弥补,而那些弥补了的终究只是替代品。
这是许君至让他的明白的,也是许君至教给他最为残忍的一个道理。
陈文彦慢慢的靠近卧室,打开卧室的门,里面的顾北正在睡觉。从门缝里他看到顾北熟睡的脸庞,听到空气里有若有似无的呼噜声,也许是回忆了以前,有那么一刻他竟然想哭。
白驹过隙,想到这里,他才觉得原来时间过得真的那么快啊,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两个人大学都毕业了。